程晋被自家师兄训成了一只垂头鹌鹑,还是那种哑了口的。
可怜见的,隐在暗处的燕道长和站在不远处的黑山默默同情了一把程某人,然后难得非常默契地没有上前劝阻。
劝阻干什么?不听话的上司就该吃排头。
“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
傅承疏听了差点叉腰骂街,这得是亲师弟啊他才没动手抽人:“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挖地道都挖到皇宫大内来了,你还在汤溪扶什么贫啊,干脆回京入工部造皇陵去算了!”
程晋再度低头,嘤。
“这次算你好运,虽是被四皇子看见了,还有旁的人帮你。”傅承疏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妖,才又道,“你给我回汤溪好好反省,你下次若再犯,我就告诉老师了。”
想想老师那鞭子,程县令登时一个激灵,顿时就老实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宫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善后,傅承疏有心想找自家师弟谈谈心,但也明白这不是一个好时机,怒喷了一顿师弟后,才道:“不过也多亏了你及时赶到,才能制止陈凡与长公主的阴谋。”
……这是反话吧?程晋眨了眨眼睛,没敢给任何回应。
傅承疏见之,直接气笑了,拎着人到了殿内丢给黑山:“都回去吧,善后的事情交给我。”
说到善后,程晋终于想起了那张纳鬼符,本着债多不愁、一次说清的原则,他把自己胆大包天敢把皇帝鬼魂欺骗的事交代了个干净。
傅承疏:……师门不幸啊。
“拿来吧,说清楚怎么用。”
程晋刚要给,却被不知何时现身的燕道长拦住了:“傅公子,此事或许只能程大人来办。”
“为什么?”
燕赤霞也说不清楚,但天子之魂尊贵异常,程大人显然是用了特殊法子勾魂,傅承疏只是个普通凡人,即便多智近乎妖,也做不到的。
傅承疏对神鬼之事不了解,想了想才道:“所以此事,还得亦安来做?”
燕赤霞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原由我送先帝入地府,师兄你放心吧,这次真的不会涉险,地府我有鬼脉的。”程晋拍着胸脯说完,就得到了自家师兄一个“你给为兄等着”的威胁眼神。
旁观的黑山和燕赤霞只当没看见。
又说了些善后问题,虽然陈凡连人带魂都没了,但幸好长公主还在,长公主也没见过师弟,他自信可以编造个不存在的世外高人来圆了这个“长公主因记恨先帝到死都不肯原谅她,竟被前朝欲孽策反意图谋害四皇子”的故事。
朝廷上的事,并不一定需要一个黑白对错,陈凡不重要,长公主也不重要,傅承疏很明白,在不知道神异力量的前提下,这桩事里面,四皇子最关心的是皇宫的密道。
黑山带着程亦安和燕赤霞直接离开,他临走前将所有人唤醒,当然也包括被搁置在棺椁旁的长公主,傅承疏甚至还让黑山弄了具面目全非的死囚尸体来充作死去的陈凡。
至于之后的事情,就是属于无殊公子的场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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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晋回到汤溪,倒头就睡了一天一夜,没办法,打从陈凡这号人物出现,他不是跑地府就是奔赴京城,进皇宫还挖了个密道,怎一个累字了得。
只是心大的程县令睡得着,燕赤霞却睡不着。
或许当场他没明白过来,但现在:“为什么未来天子的封正,对你不起作用?”
黑山显然不欲回答,故而以沉默对之。
燕赤霞却误以为这是否认,当即道:“你不必否认,当时你的表现,似乎已经料到了不会起作用,是不是?”
黑山正在等阿从做阳春面,如果不是因此,他可能掉头就走了:“你想本座说什么?”
天子封正,少有妖会像黑山这样,燕赤霞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
“贫道不是个有好奇心的人,也无心挖你的过去,但你在皇宫时满身孽债,既是天道承认,你若有什么难处,哪日想说了,可以来找贫道。”
黑山没想到耿直的燕赤霞会说这样的话,但他很快开口:“本座还以为,你会拔剑相向呢。”
“借用程大人一句话,人真的没有妖想的那么坏。”
黑山看到阿从端着面碗过来,起身去接,没再接燕赤霞的话。燕赤霞也不是善于言辞之人,他要的素三鲜大馄饨,一只只个头饱满,一看就非常好吃。
程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日的早晨,作为一县之长能这么颓,也是多亏了汤溪穷乡僻壤。
“少爷,您醒啦,要吃咸菜盒子吗?用琅琊乡新摘的雪里蕻腌的,今日嫩头将将可以吃了,当然还有韭菜馅的,不过少爷你不喜欢吃韭菜。”
程晋确实不太爱吃韭菜,他觉得不管是韭芽还是韭菜都有股奇怪的味道,咸菜盒子多香啊,配粥吃,巴掌那么大的他能一口气吃三个。
“居然还有油焖笋丝,春笋都已经有了吗?”
阿从就说:“琅琊乡的乡亲送过来的,说是山上的春笋头茬已经有了,就送过来给您尝尝鲜。”
程晋忍不住尝了尝,果然鲜美脆爽,可惜了国丧期间不能煨火腿,不然做个腌笃鲜,绝对鲜到眉毛掉。
如果这春笋都有了,春播也该开始了,南方确实比北方要早翻土。
程县令决定下午去田间地头查访下民情,顺便问问老农春播的情况,这旷工几日,是时候把落下的工作拾掇起来了。
至于判官老爷那里,且等他死了再说吧。
“师爷你要陪本官一同去吗?”
黑山不知从哪刚回来,这会儿闷头处理公务,感觉再次回到了从前的自闭模式。闻言他抬起头,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可以。”
“那就说好了,说起来今日阿从开了坛酸菜,中午还做了笋丁包和咸菜豆腐包,咱们捡几个路上吃吧。”哎,可惜没有肉。
黑山:……
“晚上阿从说做竹米饭,说起来后院的竹筒还是陶醉送过来的,你说他在哪砍的竹子啊?”
“程亦安,你的话太多了。”
“哦。”
黑山皱眉:“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他程晋确实一肚子问题,比如长公主身上到底有什么怪异,再比如陈凡到底怎么死的,又比如那块鳞片到底何方神圣,但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你是不是……见到庆恒了?”
真不怪程晋会这么想,实在是黑鹿鹿真没怎么掩饰。
“见到了。”居然意外地坦诚。
“这么平淡的吗?”
“你还想怎么激烈?”黑山继续手上的工作,声音也出乎意料的平和,“他在本座耳边说了你一连串的坏话,本座气不过,便把他捏死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会。”
好吧,师爷要他信,那他就勉为其难信一下:“什么?他居然还敢说我坏话?我还没说他呢,他有什么脸说根正苗红的本官!啊呸,个老东西!”
黑山:……骂得好。m.
“所以这又是他的灵魂碎片?”
黑山没摇头,也没点头:“姑且可以这么说吧。”
姑且?那可能比上次那丝灵魂碎片更多一些,程晋想了想,才道:“你说他好好的,干嘛撕裂自己的灵魂,难不成是不想活了?正常人果然难以理解疯子的逻辑。”
黑山:……
“很奇怪,他从前算计人或者妖,都算得‘无人生还’,这次虽然陈凡和长公主都又蠢又惨,但他自己也没得利、甚至还配上了自己的灵魂碎片,他像是会做这等赔本买卖的人吗?”
黑山心中答道:当然不是,庆恒要算计的是本座,而非皇家气运。
但关于这个,他并不打算对程亦安提起。
“哎对了师爷,陈凡到底是不是……”陈历的儿子啊?
黑山沉默片刻,搁笔摇了摇头:“本座不知道,而这也不重要了,走吧,你不是要去偷包子吃?”
“谁要偷包子吃!那叫拿!”
光明正大地拿了素包子后,程县令带着师爷跑去镇外视察民情了。
离庸和陶醉过来,刚好扑了个空。
“程大人人呢?不是说他从京城回来了嘛。”离庸有些纳闷地问猫妖。
潘小安叼着个笋丁包没滋没味地吃着,嘤嘤嘤,又是想念小鱼干的一天:“是回来了,不过又出去了。”
“……去哪了?”
“好像是镇外什么合子村庄,没记太清楚,要不你一个个去找?”
离庸才不耐烦找人,虽然阿从不能**肉真的很让狐遗憾,但其他的吃食也很好吃,他有的是时间,边吃便等不好嘛。
“就知道你俩是来抢食物的,哼哼。”
陶醉已经闻到了竹香味,这竹子还是从他栖身的竹林里砍来的,因他时常在竹林中修炼,故而连普通的竹子都带着点微末的灵力。
“好香啊,有中灵食的感觉了,阿从这手艺,单窝在这汤溪县衙里,确实是大材小用了。”离庸忍不住赞叹,可见挖角之心从未停歇。
“那就等小地方酒楼开起来后,你多来光顾呗,一天三顿不嫌少,五顿不嫌多啊。”程县令的声音从院门口悠悠传来。
“哈哈哈哈,一天五顿,你怕不是猪妖?”猫猫忍不住碎嘴道。m.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