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馅馄饨是前几天阿从早就包好的,用的豆腐、油菜、白萝卜和木耳,汤头是用菌子和山笋熬煮出来的,虽然比不上用排骨炖出来的香浓,但鲜味却也是十足的。
而且也不知阿从是怎么调的味,这馅里的豆腐居然有股肉的口感,因为程晋爱吃,所以阿从包了整整两大屉。
“刚去后院没找到阿从,我就自己动手了,快尝尝本官的手艺。”
黑山没想到,自己在拒绝了程亦安的帮助后,对方给他整了一碗热腾腾的素汤馄饨,青绿的葱配着元白的馄饨,用勺子轻轻舀一舀,还能带起底下撕碎的菌子。
程晋说完,兀自吹凉了馄饨一口咬下半个,鲜味瞬间在唇舌间绽放,豆腐的软嫩配上脆爽的木耳丝和白萝卜丝,简直是绝美搭配,唔,如果再配上虾米就更好了。
“你这衙门,什么时候改开食肆了?”
程晋便抬头,歪道理张口就来:“正所谓民以食为天,食肆衙门听着也很不错,对不对?”
黑山说不过人,他心情也确实不好,不是所有人都像程亦安这样容易满足,也或许将来的程亦安会变了模样,这世上人心易变,他再明白不过了。
黑山默默地吃起了馄饨,味道确实如他想象中一样鲜美,凡人总是能做出一些妖族做不出的东西来,也总会做出许多连妖都不会做的越线之事。
程晋率先放下了勺子,其实上次离开京城前,他就有种不大好的预感,现在看到戾气缠身的黑鹿鹿,这股预感果然成了真。
可要问,他也无从问起,毕竟刚才他主动开口说帮忙,已经被一口回拒了。
程晋太明白黑鹿鹿的心高气傲,如果对方打定了主意不说,以他的武力值,是问不出任何东西来的。
“你还要去京城吗?”
黑山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衙门里有公务需要本座处理吗?”
程县令:……师爷的事业心,居然意外地重。
“师爷你这次回来,不会是来处理这几日堆积的公事的吧?”程晋尝试性地询问道。
下一秒,黑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程县令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番担心的心路历程简直过分多余了,不过想想也是,黑鹿鹿可是妖王,为什么他总有黑鹿鹿是弱势群体的意识?这不应该啊,难道是因为黑鹿鹿对他有救命之恩,为妖又相对自闭的关系?
“最近衙门实在清闲,本官已经把你那部分处理完了。”甚至处理完了,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玩果树、吃妖瓜,“师爷你忘了吗,国丧期间,大部分事务都停了。”
黑山确实没想起来,毕竟人间的老皇帝老死了,跟妖又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这几日他一直都在追查陈凡的下落,翻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其人的下落。
包括那位长公主,也再没出现过。
黑山并不傻,陈凡刻意将画像遗落在驿站等着他发现,那就说明对方肯定在京城,他遍寻不得,那就只能说明陈凡到了一个他进不去的地方。
京城之中,唯有皇宫他进不去。
这是对方下的战书,现在国君交替,新帝还尚未正式登基,老皇帝也还在停灵中,此时是天道福泽最弱的时候,凭他的妖力,可以试着一闯皇宫。
想到此,黑山终于放下调羹,擦了擦嘴道:“程亦安,我们解开血契吧。”
……就,挺突然的。
上次师爷也提过解开血契,被他三言两语忽悠了过去,但这次……恐怕是来真的,程晋想了想,道:“好,如果你想解的话。”
黑山心里都做好强行解契的准备了,却没想到程亦安这么轻易就松了口。这么一来,他反而有些犹豫:“你说真的?”
“当然,我又不是没这份血契活不了,师爷你能在这么紧要的时刻抽空回来解开这个契约,本官不知道有多高兴。”程县令不阴不阳地说着。
“你在讽刺本座。”
程晋想了想,果断摇头:“倒也没有,就是有点替刚才的素馅馄饨不值。”
黑山不由得有些堵心,被刚才的馄饨堵的。
“虽然不知道师爷你这几日都经历了什么,但你只身赴险,还记得跑回来同本官解开血契,是不是下一步就准备辞职不干了?”见黑鹿鹿居然犹豫了,程县令脸上完全收了笑意,他伸出手搁在桌上,“行了,解吧。”
黑山看了一眼桌上的手,凝声道:“不用这么麻烦。”
说完他心下有些犹豫,可对上程亦安的眼睛,黑山便瞬间并起双指划破自己的手掌,那里曾经滴落过程亦安的指尖血,此刻他操纵着妖力将凡人的鲜血逼出来,很快就有几粒血珠凝滞在虚空之中。
程晋只觉中指忽然疼痛大作,又在须臾之间疼痛尽去,等他反应过来时,一滴血珠从他的中指指尖跃了出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他胸口挂着的鹿角吸了进去。
顷刻之间,这滴血就融合进了鹿角。
而虚空的几粒凡人血珠,也很快脱离了黑山的掌控,滴落在程晋的手掌心。
……这血居然有朝一日能被还回来,啧。
“这就好了?”除了痛那一下,程晋一点儿异感都没有,“既然血契解了,本官跟你是不是没什么联系了?”
黑山沉默点头。
程晋拿出干净的丝帕将手上的鲜血擦干净,一边擦一边开口:“那就来说说长公主的下落吧。”
“不……”
黑山才说了一个字,就被程晋抢了白:“你在京城找了这么久,看你的态度显然是没找到,师兄也来信说没有消息,京中多数人认为长公主遗憾于没见到先帝最后一面,所以寻了短见,但这很显然是无稽之谈。”
“在京城,只有一个地方对于妖和鬼来说非常危险,但对人来讲,却还好。”程晋已经将手上的血全部擦干净了,也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所以,你要去皇宫,对不对。”
虽是疑问句,但程晋用的却是肯定的口吻,黑山讷讷,也明白自己瞒不过对方,便点了点头:“不错,你本可以不说出来。”
程晋听到这话,直接气笑了:“你是不是傻!这明摆的就是等你钻套,但凡你前几天吃饱了饭,都不会做这么愚蠢的决定!”
“你是迫切想找人,那难道他们就能在皇宫里面呆一辈子吗?”程晋气得真想掀开黑鹿鹿的天灵盖看看里面到底是啥,“如果我是你,就用妖力守住皇宫各个出口,相信我,绝对是他们先按捺不住!”
黑山再度陷入了沉默。
“到底谁比谁迫切!而且你这么毫无准备单枪匹马进去,就能找到人了吗?我看不见得呢,这个时间节点他们在宫里,绝对有所图谋,说不定他们就是布好了阵等你进去,毕竟以你的妖力,天底下少有妖比得上了吧。”程晋真的不吐不快,“还有那长公主驸马,他是个道士吧,虽然不知道这人道术如何,但……”
“程亦安,这道士姓陈。”黑山忽然开口道。
程晋还在气头上,一时没觉出味来:“我当然知道姓陈……啊!哪个陈?”
黑山被喷了一顿,虽然程亦安的话不大好听,但事实确实如此,但这几日他心绪混乱,根本等不下去,这一团乱遭事,他太想解决了:“陈历的陈。”
程晋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难道他还有后人?”
“陈凡,就是陈历为其子取的名字。”黑山从虚空之中掏出一个画轴搁到桌上,程晋接过展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
程晋立刻跑去书房,将林四娘画的前朝那位仙长的画像找出来,两者放在一起,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是人有相似?还是同一人?”程晋终于明白为什么黑鹿鹿表现得这么迫切了。
当年陈历有负于白鹿鹿,可陈历也因此付出了性命,但陈凡是无辜的,在如今的黑鹿鹿记忆里,应该还保留着当年陪伴稚子长大的画面。
换句话说,如今的黑鹿鹿因为还没有黑化彻底,所以对陈凡大概率还有感情在。
“不知道。”黑山沉着脸摇了摇头。
程晋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因为如果他处在黑鹿鹿的位置上,说不定也会往皇宫走这一趟。但作为黑鹿鹿的朋友,程县令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朋友涉险,毕竟他又不认识什么陈凡。
程晋看着桌上的两幅画像,刚要伸手拿茶喝两口压压惊,却未料气得手抖,直接把茶水泼到了桌上的画像上。
他连忙伸手挽救,却见画上空白处,因水渍显现出了不一样的图案。
“别动!”
程晋动作一滞,画像已经被黑山用妖力悬在了半空中,上面的水渍顺着地心引力流下来,很快所有的图样都显现了出来。
黑山不认得,但程晋却是认得的,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就见过这座宫殿,这是他师兄说要烧毁的贵妃寝宫绵熙宫啊。
“你认得?”
程晋点了点头,再看图上的绵熙宫殿,好家伙,底下是被土拨鼠筑了巢吧,这弯弯绕绕,如果都是密道,那恐怕进出皇宫也有另外的门路了。
“说起来,本朝皇宫是前朝修缮而来的,陈凡如果真是当年那个为祸宣帝朝的仙长,那他对皇宫的认识,恐怕是非同寻常的深。”
程晋开始担心师兄了,四皇子一日未正式登基,一日就还有被转圜的可能。m.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