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衙门的大家长,他的威慑力居然不如自家师爷,这让程县令多多少少有些受伤,于是接下来不管做什么,程晋都拿幽怨凄切的小眼神瞅人。
这谁受得了啊,饶是刚刚被大家齐齐架走的陶醉和小阿从,都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程大人,程老爷,程县令,咱能收收这份神通吗?”离庸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程县令继续拿小眼神瞅人,嘴上却不含糊:“也不知道是谁们,丧良心的,居然丢下本官一人独自面对师爷,哎,人心不古啊。”
离庸庸&潘猫猫:那可是妖王!他对你和蔼并不代表他真的和蔼可亲啊!
“师爷哪有你们想的可怕,他今天都被阿从拉进厨房了,是不是?”刚刚程晋已经打听过了,果然他家小阿从是个干大事的人呢。
说起这个,确实相当令妖费解,潘小安也忍不住疑惑道:“……那可能只是黑大人他饿了。”
“这话,你自己信不?”
……不信,妖王那是何等的存在啊,千百年不吃不喝都不会死的,怎么可能会像凡人那样会饿,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程晋立刻乘势道:“所以啊,师爷他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在衙门里,你们大可不必每次见他都视死如归。”
潘猫猫带头发言:“这么明显的吗?”
程县令果断点头:“非常明显,特别是你。”
“……所以,你想让我们怎么样?”
听到此言,程晋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很简单,等下入席,咱们一起给师爷敬个酒,怎么样?”
离庸拿起折扇挡住下半张脸,戳穿道:“说实话吧,程大人,你就是想看黑大人喝酒,对吧?”
程县令义正辞严地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可不要瞎诬赖我。”
猫猫:……都这么明显了,还抵赖干啥?!
然而妖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潘小安最后抱着吃断头饭的心情上了除夕宴的餐桌,不过很快他就被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迷住了眼。
平日里阿从做饭就已经足够好吃了,今天那是拿出了看家的本领,煎炒烹炸样样都有,桌子中间还有个小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大骨汤配上翻滚的肉丸,就算是空口吃也是鲜美无比,若是再配上阿从牌秘制小蘸料,那真是……猫猫吃得已经埋头了,哪还顾得上给妖王敬酒啊。
啧,不中用的猫妖。
程晋给潘猫猫飞去眼刀一枚,右手却是相当顺手地给旁边的黑鹿鹿倒了盅酒,酒自然是昨晚离庸从京城拎回来的长春酿,这酒醇厚绵长,后劲却称不上多大,方才刚从温酒器中取出来,入口更加顺滑。
“师爷,今日佳节又团聚,来一杯?”
黑山很明显是拒绝的:“你们文人,都喜欢劝酒吗?”
程县令就把酒杯放了下来,张口就是狡辩:“其他文人我不知晓,但这哪算得上劝酒啊,不过是兴致到了,小酌几杯,又无伤大雅。”
“哦,真的吗?”
程晋如是道:“当然是真的,官场上确实有喝酒喝得很凶的人,但那都是些糟蹋酒的酒疯子,所谓劝酒,不过是想把人灌醉套取情报,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黑山闻言,随手拿起桌上的酒盅,轻轻晃了晃,便有浅淡的酒气挥发出来:“程亦安,你方才恐吓那些妖的话,本座都听到了。”
程晋却并不见半丝惊慌,只道:“我知道啊,妖的耳力非凡人能企及,我懂。”
“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程晋默默举起了自己手边的小酒盅:“碰一个?”
“叮——”地一声,是瓷杯相碰清脆的声音,程县令努力劝了第一杯酒,那边离庸和陶醉已经喝完一整坛了,两个老酒鬼就着香卤鸡架和干炸丸子,喝得显然已经微醺。
至于其他人,吕庙祝似乎正在跟燕赤霞解什么签,应家姐弟和小轻靠着红狐茜娘坐,姑娘家大概就是有聊不完的话,才刚认识,就能说得眉飞色舞,可怜了应少年,被挤得只能跟猫猫、不弃和阿从坐一块。
至于另一张桌上,摆的就是一些祭祀鬼食了,那是专门给阴间工作人员开设的。
黑山确实没喝过酒,他从前跟着陈历游离四方时是鹿形,陈历又不是程亦安,不会凶残到给小动物喂酒,后来他被封印,直到现在,才饮了妖生中的第一杯酒。
很直白来讲,酒并不好喝,又涩又辣,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很难想象凡人为什么会把酒吹捧得那么好,但稍待一会儿,酒意上来,渐渐从直白的冲鼻变成温煦的**,黑山有些焦躁地放下酒杯,直言道:“不好喝。”
“不好喝就对了,看到那边没有,觉得酒好喝的,都是心里藏着故事的。”程县令暗落落指着那边互相倒酒的那只妖道,“其实我也觉得不好喝。”
黑山:“……”那你还劝本座喝?
“这不是给师爷你提个醒,这以后有人敢劝你喝酒,你就能有坚定的信念拒绝了。”显然,程晋无论如何都能说出一番看似很通顺的大道理来,“人会对未知的事情产生好奇,但一旦尝试过,这份好奇心就会迅速锐减了。”
“……难不成,本座还应该感谢你?”
程县令立刻正冠坐直:“我有这个荣幸吗?”
大概是初次喝酒有些上头,黑山终于没忍住呵笑一声,有股子雪山初融的惊艳感:“不,你没有。”
程县令只觉黑鹿鹿真是越来越不好说话了,从前自闭的黑鹿鹿多好说话啊,说什么都信以为真,现在……这才多久啊。
酒是喝不下去了,但年终奖金还是要发的,甭管别的衙门兴不兴这个,但汤溪衙门明年任务艰巨,今夜做县令的,自然要鼓舞鼓舞士气。
“来来来,都看过来!咱们今天除夕,旁的话不说,本官就在此祝诸位来年事事顺心,也祝咱们汤溪来年越来越好!”
这个时候,当然只要碰个杯的,程晋虽然不大喜欢喝酒,但其实他酒量特别好,在京中时,少有人能喝得过他的。
“大家看到那棵松树没有,上面是本官给大家准备的红封,小的大的都有,全凭诸位的运气了。”
猫猫一听有钱拿,立刻跑得飞快,摘的还是树上最高的红封,然而一打开,他傻眼了:“怎么才两文钱?程酸酸,你也太抠了吧?!”
阿从疑惑地打开自己随手摘的红封:“可是我的是十两纹银啊?!”
“十两?!”茜娘不淡定了,这都能给她“赎身”了。
“啊啊啊啊啊,不公平!为什么我才两文钱!”
不弃也拆了自己的,虽然没有阿从多,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拿到压岁钱,也是头一遭和这么多人一起吃年夜饭,过往他在安家,都只能躲在阴暗的小角落啃发僵的馒头,有时候还会落一顿晦气的打骂,真好,这样的日子,他想一直过下去。
离庸拿着自己的一两小银子晃得开心:“哎呀呀,好像是小潘潘最少呢,这两文钱买个红封都不够呢。”
猫猫:气哭.jpg
最后还是好心的小阿从单独给潘牢头做了一碗鱼面版阳春面,才没让猫猫除夕夜气得离衙出走。
“呜呜呜呜,还是阿从你最好了!”
阿从默默后退:“我新换的衣裳,不能弄脏。”还要守岁吃饺子的。
潘小安:……算了,这世上唯有小鱼干与鱼面不会欺骗我。
除夕宴吃得够饱,守岁自然容易犯困,等到子时左右吃过饺子,到了后半夜,醒着的也就剩程晋和黑山了。
两只鬼是被底下的朋友邀请去玩了,其他妖和人,不是醉了就是困了,哦对,还有燕道长,吃过年夜饭相当尽职地去巡街了。
“你不困吗?”
程晋连打了三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点头:“困,相当困。”
“那为什么还不去睡?”
怎么说呢,程晋平日里看着能扛事会说话,但他某些地方出奇地执拗,虽然他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什么亲缘,但他就是很喜欢守岁的感觉。
“怎么说呢,师爷你难道不觉得很玄妙吗?只是简单的等待,我就又长了一岁,我以前最盼望的就是守岁。”
黑山显然不能体会,对于妖而言,时间是静止的,如果每年都要守岁,那未免太过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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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果然是个好天。
程晋带着衙门一群人冲向城隍庙,上香蹭了顿便宜饭后,等到下午才回到衙门。
汤溪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大的灯节集市,山里头又太冷,程晋猫了一天,第二天又提上贺礼去拜访师兄帖子上剩下的名单人员。
索性,周太史这样的只是个例,他一连马不停蹄地拜访了四日,才算是把节礼都送到了。
“大人,有杨参将送来的信。”
程晋接过一看,眼中他起了几丝兴味,哦豁,看来这姓熊的是真的准备放火烧宅了,也不知道陶醉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能不能赶上这趟骚操作。m.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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