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这碧波潭水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只是数十年前,江湖曾有传言,称一名白衣士,仗剑行千里,于一处神秘沼泽擒回一条庞然大物,囚禁于此。
为掩人耳目,特命人在三日之内挖出这么一汪数百丈见方的深潭。只是对外宣称此处早有湖泊,其中有食人精怪,生人勿进。每年惊蛰日,白衣士便会携牛羊数千头,来此静默,待湖底平息后,方才离去。
偶有人见着此处异像,也因惧怕传闻不敢上前。有好事者前来探寻,也是一去不复返。自此,此处幽潭被列为后唐禁地,在三十里开外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不得再靠近。
而这位白衣士,便是明月楼主纳兰,而在湖中藏匿的“精怪”,便是他从九渊际垢之地北部沼泽抓回来的宠物。至于为何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不得而知。只是纳兰每年惊蛰日都会来此,年年往复,从未变过。
这次明月楼招贤纳士,不知是谁突发奇想,还是纳兰暗藏杀机,居然要让这里深埋多年的秘密公诸于世。但是否能将这个秘密带出去,就看这些跃跃欲试者的本事。
此时呆着茅舍的他们,对明天的“文斗”充满了期待。武者好斗乃是天命使然,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何种考验。
而另一边的“旁观者”,则从锦衣华服老者口中听到了不一样的故事,这故事跟传闻一脉相承,却更加精彩,让人不禁暗暗咋舌。
高潜展听闻此处有那际垢之地的“精怪”,不免有些担忧顾醒,便拉着老官家的衣袖,小声嘀咕道:“吴爷爷,这位老先生说的可是真的?这里真藏有那庞然大物?还是说只是一种托词?”
老官家一反常态,面露沉思,并没有立刻回答高潜展的疑问。而是暗地里撇了眼高家家主,不知此时心底在想些什么。许是高潜展的执着让他左右为难,老官家在确认再三后,才开口说道:“明日自会知晓,只是那小子,恐怕凶多吉少。”
锦衣华服老者在讲述完传闻后,便示意仆从带领众人下去休息,但却暗地里示意五皇子留下,似乎有话要说。在听完王总管的平铺直叙后,五皇子内心已是非常忐忑,之前的雄心壮志已然飘到了九霄云外,并且打起了退堂鼓来。
此时又被王总管叫住,不免更加心惊,只能顺势而为的说:“王总管,那明日的‘文斗’,我便不参加了吧。”王总管老谋深算的眯缝起眼睛,看着眼前自己一手带大的五皇子,内心盘算着。
眼前之人是他一手看大的,记得五皇子娘亲刚进宫时,还是个诸事不懂的愣头性子。那时国主亦对她不甚待见,只是赏赐了个参见,便让他自己呆着,也不宠幸。
但在王总管看来,此人必非凡品,有朝一日必受皇恩。所以在五皇子娘亲进宫之初便有意巴结,对她之事格外上心。而那时的王痒,不过一个侍寝太监,还不是这般地位尊崇。
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积累下的情分,才让五皇子娘亲逐渐生出亲近之感。在进宫数年的一个雪夜,国主独自走在内宫之间,不知不觉来到五皇子娘亲殿外。
在王痒的暗中安排下,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而殿中人此时已在月下弹起了家乡的小曲。国主本是心意烦闷,谁曾想这一偏安一隅的小曲居然会了国主的心,还让一个人也走进了国主心里。
就这样,五皇子娘亲一招得势,便从此步步高升。当有了五皇子后,更让国主龙颜大悦。而五皇子自小便生得玲珑剔透,深得国主喜爱。而那王痒,也摇身一变,成为大内王总管,从此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而五皇子自小跟随王总管,对庙堂江湖都有所涉猎,这次前来明月楼,不过想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国主依旧不放心,还是让王总管跟着。
五皇子本以为王总管会让他就此退出,作壁上观。但没想到,当他有意退出时,王总管却说了这么一番话:“明日‘文斗’,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若王爷能抓住,那便能一飞冲天。”
这话说完,五皇子一头雾水。而此时的王总管,突然凑上近前,神秘兮兮地继续说道:“王爷可知那深潭下,藏有何物?”五皇子故作正经的说道:“不是说又际垢沼泽抓回来的‘精怪’吗?你难道准备让我去送死不成?”
王总管再次鬼魅一笑,只是这笑容过于渗人,任谁看来都觉着他没安好心。可五皇子跟着老狐狸相处多年,若不是有天大好处,他决计不会让自己以身犯险。
更何况,国主吩咐护他周全,王总管定不会贸然行事。如是想,五皇子才稳了稳心神说道:“难道又什么天大的好处?”
王总管一副欣慰模样,依旧用那一张老谋深算的白脸凑到五皇子耳边说道:“有一物名‘龙涎珠’,得知可得天下。”王总管的话语在五皇子耳中炸裂开来,让本还心存忐忑的五皇子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这无异于一针强心剂,打在五皇子进退两难的心上。近些年来,虽深得国主喜爱,但也日渐被其他兄弟排挤,而自己苦于没有功勋傍身,在朝堂中已渐渐被边缘化。
此次虽是来凑个热闹,也可说是来网罗能人异士。同时寻求明月楼这个依仗。这是他娘亲的意思,其实也是国主的意思。若有朝一日问鼎九五,没有这些支持恐怕会生出诸多事端。
五皇子打定了主意,便立身抱拳向王总管说道:“既然王爷爷有心栽培,那本王便顺应天命。”王总管表面虽云淡风轻,但内心已是波涛汹涌,自己谋划多年,只待今日。
只是要瞒过那明月楼主,却是不易。自己这么年一直蛰伏在明月楼,为了得到纳兰的信任,几乎不折手段才有今天。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至于纳兰为何不夺取这天地造化“龙涎珠”,王痒至今都没弄明白
。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王痒这些年在纳兰身边低声下气,就想摸清楚这其中的渊源。可纳兰放着眼前唾手可得的造化不管,反而对江湖之事过分关心,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
就拿数年前的那一场争斗来说,本是明月楼和一个江湖宗门的小小摩擦,在纳兰的主持下,却变成了一场屠杀。一方宗门在一夜被倾覆,成为江湖中无人敢再提起的禁忌。
按理说纳兰嗜杀成性,但却干了很多好事,帮扶提携了很多江湖中人,让他们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让本已风雨飘摇的江湖又焕发勃勃生机。
所以,在王痒看来,纳兰的城府太深,就像他圈养“精怪”处的那一汪湖水一般。而此人行踪飘忽,江湖上对他的传闻知之甚少,更别说其他讳莫如深的秘辛。
从王痒到王总管,已经经历了如此多年,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再忍了。夹在国主和纳兰之间,那种如履薄冰的心惊胆战,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让他无法安定。这是一种透体而出的恐惧,每当要去见这两人时,他都当做最后一次。
他想从这种不见天日的卑微中抽离出来,让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做人。虽已是风烛残年,但雄心依旧。那便是辅佐五皇子登上国主之位,开疆拓土,成就一方诸侯,或可在进一步,去触摸那遥不可及的长生。
而这一切,明月楼主纳兰已然轻松揽入怀中,而他却还要这般苟延残喘,费尽心机。他不甘心,他愤这老天不公,为何自己只能成为人前光辉,人后唾弃的阉人,而那明月楼主,却能这般快意恩仇。
也许这是他王痒最后的执念,而这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次。
五皇子,自己耗费心血栽培的得意之作,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而此时的五皇子还沉浸在王总管的滔天大饼中,憧憬着即将唾手可得的未来。
而另一边的顾醒,此时挤在那一帮糙汉之间,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陷入了沉思。自己不过也是这般渺小,让人玩弄于鼓掌间。
在不久前的那方湖泊,或者说是潭水更加准确。自己分明感受到巨大的威压。只是非人生物所特有的,如此嗜血好杀之物,定是多年食用血食,才能有这般阴暗炙热的凶性。
顾醒此时按照盘算着,因为跟他一般的还有数人,他们或坐或站,也没有入睡。只是冷冷地看着茅舍内的众人,没有丝毫的怜悯。
这是一种看待死人的表情,从这些人的表情中,顾醒瞧出了些端倪。就似开始那般,这些人很可能也是明月楼安插在他们中间的暗探,监视着一切。
顾醒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悲怆,这本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但在此时不免生出这般情愫,只是因为他知道,明天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在这间茅舍中的人,今晚或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晚,而明天他们就葬身湖底,再也不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