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抱起童恨竹,跟着陈浮生快步疾行,两人皆不知门后有何变故,但此时却已无退路。行了约莫一刻,陈浮生才抬手招呼顾醒道:“此处有古怪,还需小心才是……”
顾醒闻言没好气的瞪了陈浮生一眼,“鬼都知道有问题,还用你说?浮生,放轻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可话虽如此,但顾醒心里依旧忐忑难安。望向陈浮生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胆怯,还有些许惶恐。
突然,被顾醒抱在怀中的童恨竹猛然抓紧顾醒的衣衫,用略显稚嫩却无比惊恐的语调小声反复念叨着,“前方有鬼!前方有鬼!快看,好多白衣人……”顾醒和陈浮生顺着童恨竹所指望了过去,在一片浓雾中,隐约可见高台楼阁,飞檐错目,让人不免更加警觉起来。
而在那些高台楼阁之上,还有数十白衣之人。因相隔甚远,未辨那女,却似乎齐刷刷地望向他们这三位“不速之客”。顾醒强装镇定地将童恨竹抱的更紧了些,而双脚却不自觉地抖动了起来,身体也因疾风带来的寒意有些颤抖。还有那双原本无比坚定的双眼,已慢慢闭了起来。
猛然间,顾醒自觉后背一凉,有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腰上。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准备回头时,耳畔响起陈浮生的话语,“不说不闻不知不见……”顾醒还未回过神来,刚才那高台楼阁上的白衣人已翩然而下,不知何时已来到三人面前。
而在顾醒身后,也站着一名白衣人,那只冰冷的大手,正是那名白衣人的。陈浮生抬手抓住顾醒肩膀,就抬脚往前走去。让人惊诧的是,不断涌现的白衣人倒像是见了鬼一样,开始像两边四散而来,见三人如见瘟疫一般。
等陈浮生领着顾醒两人来到高台楼阁前不过一丈时,那群四散而逃的白衣人又出现在了高台楼阁之上,仿佛从未离开过。陈浮生冰冷的面容突然勾起一抹淡淡笑容,顾醒眼角余光瞥见,心中却是更加疑惑不解。
他深知世道之上本就没有“魑魅魍魉”,而书中所写,不过是人人口口相传的神怪志异罢了,并无实处可考。而眼下之所以无法点破,乃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幻术而已。
这世间奇人无数,又怎会全都聚集于此,让他们碰了个遍?想到此处,顾醒壮起胆子慢慢睁开眼睛,可不知何时一双血红双眼就杵在了他面前,用一种疑惑地表情瞪着他。这双眼睛跟石门之前的镇门石兽一般无二,但却更加灵动,更加让人不安。
陈浮生却是没有半点动作,还饶有兴致地环臂于前,歪头望向顾醒。顾醒此时已是吓得不敢再有丝毫动作,连带着怀中童恨竹一起,试探着往后退。可这细微的动作却被眼前白衣人察觉,他缓慢伸出惨白修长的手指,慢慢向着顾醒面门戳去。
就在那跟手指快要碰倒顾醒额头的时候,陈浮生骤然出手一刀劈下,那手指伴随着那名白衣人在这一瞬化为青烟,在眼前消逝不见。顾醒
此时额头上已渗出豆大汗珠,背脊上也爬满了一层虚汗,看来刚才受惊不小。
陈浮生却是望向前方也不说话,只是手中短刃没有丝毫回鞘之意,良久之后才骤然收回,脸上的淡然也收敛消失。就在顾醒准备开口之际,这空旷的长街上突然响起一阵彻骨透寒的阴柔笑声,笑声过后又是一阵粗犷男子的哭声,笑声和哭声交叠出现,让顾醒苦不堪言。
陈浮生却是漠然闭上眼睛,嘴中飞快念动着“不动明王咒”,似乎已知晓眼前之物为何。似觉着着苦笑之声无法撼动二人,那群白衣人再次齐刷刷转头望来,原本空洞的眼眶之中皆是血红,似下一刻就要滴出掉出一般。
陈浮生突然扬天大笑,声若惊雷。运足内劲使出佛门狮子吼,“何方妖孽,敢在本座面前撒野,还不速速出来受死!”这一声包含内劲的狮子吼果有奇效,那群白衣人纷纷倒地,化为青烟消失不见。
此时顾醒更觉心惊胆战,嘴中牙齿打颤,再也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浮……浮生,这……这是怎么……怎么回事啊?”
陈浮生抬手拍在顾醒额头,顿时顾醒一个激灵,手也慢慢松开。童恨竹顺势滑落到了地方,小跑道陈浮生身边。而顾醒在短暂失神后,又是一阵激灵,这才恢复过来。
而他恢复后的第一句便是,“我等此时身在何处?”
见顾醒转醒,陈浮生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想来刚才入门之际不知不觉中了此处之人的邪法,顾醒差点困于心魔难出。若不是两人在淬鸦谷已心意相连,陈浮生还没有把握能够将他救出。
童恨竹依旧不敢从陈浮生身后挪出,只是偷偷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望向顾醒。陈浮生闻言笑了笑,“阿醒可知,你刚才着了妖人的道……”
顾醒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好半天才想起,应是在刚才进门时回头望了一眼。便是这一眼,就让他心中所惧之物全都出现在了眼前。而陈浮生虽未中招,却因与顾醒心意相连,也“被迫”得见。幸好陈浮生通晓一些旁门左道的皮毛,知晓佛门狮子吼可破,才一举攻之,以免越陷越深。
而此时两人面前的迷雾越发浓郁起来,那些高台楼阁也逐渐淹没其中。陈浮生一把抱起童恨竹,朝着顾醒招呼道:“还不快跑?”两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两盏平行于水平的“灯笼”,在迷雾之中清晰可见。
童恨竹被陈浮生抱在怀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身后“灯笼”问道:“陈家哥哥,那可是百姓家的灯笼?”
陈浮生此时和顾醒拼命逃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听闻童恨竹所言,顾醒不觉回头望去。只见仅够四人同行的长街之上,那两盏灯笼开始疯狂抖动,向着三人奔袭而来。像是有人提着两盏孤灯,想要拉三人入楼用膳。
可等顾醒没来由地
听见一声久违的兽吼时,迷雾之中的两盏“灯笼”忽然慢慢黯淡下去。陈浮生猛然止步抬手抓住顾醒肩膀,将他使劲往下暗去。三人只觉一阵腥风在头顶冲过,还有那两盏“灯笼”,也随之飞向前方,稳稳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顾醒此时心中一紧,从身后抽出“银蛟”抗在肩上,歪头问下陈浮生,“浮生,这是何物?”陈浮生让童恨竹趴在他背上,腾出手来冷声说道:“若是没有看错,此兽便是古语所云‘为虎作伥’的伥虎,而那些白衣人,便是被其所害的亡者!”
“那为何我等可以瞧见?”顾醒又跟了一句,似乎还有些不太相信。要知道,这伥虎并非后唐所出的野兽,而是后周特有之物。只是这句古语“为虎作伥”却是流传九渊,传闻被伥虎猎杀之人,魂魄不得超生,必为其驱使,再行诱惑行人而来,方得解脱。
故而古语又云,“为恶无恕,伥鬼难消。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顾醒从小并未像陈浮生一般博览群书,只是跟着姑姑学习医术,对这些晦涩难明的古语根本一窍不通。听到后只顾着摇头,不觉其意。
倒是童恨竹急急说道:“陈家哥哥,这哪里是报应不爽,这简直就是滥杀无辜!我可不想死在那臭嘴口中,还得供它驱使!”
陈浮生闻言淡淡一笑,抬手在童恨竹脑门上那么一弹,后者立马一手捂住脑门,一手勾住陈浮生肩膀,嗔怪道:“陈家哥哥下手可真是没轻没重!”
就在顾醒疑惑之际,陈浮生突然反手抓住童恨竹纤细手腕,猛然将她抱起,朝着伥虎抛了过去。顾醒顿时急红了眼,破口大骂,“陈浮生,你个狗贼娘养的,你这是做什么!”
在顾醒颓然的目光中,飞在半空中的童恨竹朝着顾醒办了个鬼脸,跌入迷雾中消失不见。当顾醒再回头望向陈浮生时,他怀中还抱着瑟瑟发抖的童恨竹,跟刚才抛出那孩子一模一样。
未等顾醒开口,迷雾之中又是一声兽吼传来。只是那“灯笼”却没有往前挪动,反倒是一个稚嫩女童的话语划破寂静,传入三人耳中,“陈家哥哥,你是如何识破的啊?奴家伪装如此小心,想来毫无破绽,快快告诉人家嘛……”
这一声娇滴滴的话语惹得顾醒一阵鸡皮疙瘩,陈浮生却是纹丝未动,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就算恨竹知晓其中缘由,也不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搭腔。再者说,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又怎能凭借一只手就挂着不掉,除非……”
“除非什么?”这次是一个粗犷的男声,跟刚才哭泣之声一般无二。之声此时的他却没了半点悲伤,反倒还有些幸灾乐祸。
陈浮生摸了摸鼻子,冷不丁来了一句,“在下不愿说了,恕不奉陪。”说完抱紧童恨竹,拉起顾醒就往反方向跑去。而迷雾之中的“灯笼”和那女子突然恼羞成怒,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朝着三人扑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