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箭从万军丛中飞掠而过,不偏不倚射在城墙之上军察头顶。可终究是周德威棋差一招,这一箭之威确将其吓得肝胆欲裂,却未能真正了解了此人性命,只将其头顶铁盔击落,而此人也反倒在地。
周德威远远望去,并未再瞧见那扎眼的赤色令旗,便再次抬手喝道:“左右骁骑听令,待城中之人杀出,便上前冲杀,切记不可念战。”
此时的周德威一门心思想要速战速决,但此处此城池与那三城有显著不同,城墙高约十五、六丈,他们随军而行的登云梯此时已然排不上用场。而混杂先锋步卒中的先登营兵士一时间没了用武之地,只能改变战术,试图将城中之人引出。
但龙首郡背靠关隘,群山环绕,若是包夹三面,不过是分散兵力,双方必然陷入消耗。而他大军不耐风雪,拖延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此时先锋营步卒已你城门不足五百步,为首校尉抬手令止,将兵卒分散而开,以免被投石所伤。但他们不知的是,龙首郡中城门空虚,已无人动用此种军械,唯有一拨人马,堵在城门前。
周德威吹了一记口哨,立马有一队亲卫从阵中快步而出,将周德威围在其间,慢慢向前挪动。等待这队人马来到先锋营后十余丈时止步,随即最前之人开始趴伏在地,逐渐将其中的周德威给拱了起来。
待周德威已然能够抬首望见那城墙之上的些许情况时,这才拍了拍身下之人的肩膀,示意不必继续抬高。而城墙之上的百夫长此时已是目瞪口呆,要知道此时两句对垒,主帅居于阵中,并无不妥。但将主帅扛起暴露在敌人视野之中的,还是闻所未闻。
周德威伫立之处,弓弩手用尽全力不能及。而他一箭可达,乃是刻意如此。此时周德威眼见城墙之上不过百余人,心中顿安,不免朗声讥讽,“诺大一座龙首郡,已无人了吗?”
城墙之上百人闻言,俱是怒目相向。可惜相隔甚远,又有风雪遮挡,怎能知晓。周德威工于心计,专谋善断,在此时无法一击破阵之际,便想先行用这言语之法,瓦解城中之人刚才升腾起的士气。
而其后兵马,正在紧锣密鼓将登云梯捆绑在一起,待时机成熟便冲锋攻城。闻听周德威之言,此时本在城下的冉郡守和顾醒也快步冲上城墙,站在了一种弓弩手之中。
瞧见此时城下之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洛阳敌军地摆开阵势,先锋营已兵临城下,而两侧轻骑也在压制着动作,随时准备冲锋。
冉麒心中大骇,却不能有丝毫怯弱和恐惧。不过片刻,便用无比沉稳地语调回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此时来犯我龙首郡,你可知罪?”冉麒并未直接回答此人问题,而是想用气场将其压制,同时率先控住话语权,好让其没有转圜的余地。
而周德威似乎早已料到此人会有这一手,丹田一道气浪随着
话语脱口而出,让本就浑厚的声音更加震慑人心,“天命昭昭,光耀千古。鄙人周德威奉后唐国主令,来此讨伐龙首郡贼子冉麒,往不相干之人速速开门投降。鄙人在此承诺,绝不滥杀无辜,只取冉麒一人项上人头。”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言语,让本已冰冷的空气更加凝重。此言将龙首郡郡守冉麒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并直接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试图利用此法割裂龙首郡。
好一出杀人诛心……
冉麒没有立即反驳,而是环视周遭弓弩手和城下兵卒,却见无一人动容,皆是面向城外,怒目而视。顾醒也已握紧手中“银枪”,对周德威那番言语,暗自发笑。
冉麒心中稍安,随即反驳,“后唐烽烟四起,庙堂荒淫无道。尔等助纣为虐多年,如今还要踏足我龙首郡的土地,难道还不幡然醒悟?”
周德威心中戏谑已慢慢消退,此时山风劲吹,已让打消继续一逞口舌之快的打算。随即一阵讪笑出声,言语也多了几抹冰寒,“既然尔等不愿弃城投降,也要与此子同生共死,那老夫也不必多言,便成全尔等。”
随即一声令下,周德威从上落入亲卫之中,而身后剩余兵卒也已分为十二股,将捆绑好的云梯向前送去。
冉麒见敌军不再继续拖延,将心一横举刀怒声道:“让他们尝一尝龙首郡的厉害!”城墙之上的弓弩手搭箭便射,而城下敌军先锋营也开始不管不顾地向前猛攻。先锋营铁盾之下,赫然藏着一根巨大原木,向着龙首郡城门撞来。
冉麒瞧见此景,不怒反笑。大喝一声,“来得好!”便亲自抱起一块投石仍了下去。此时箭雨如注,趁着敌军换箭矢的空档,那些已射完一轮的弓弩手,也加入了投石的行列。
重约百斤的巨石轰然滚落,弓弩手们两两一抱便能扔下。而此时攻城之人已是手忙脚乱,被箭雨和落石减缓了攻势。周德威见大战一触即发,也不再继续蛰伏。翻身上马,抬手扬鞭便朝着此处奔袭而来。
但城墙之上的冉郡守并无出城迎敌的打算,身后弓弩手已将一桶桶油搬到城墙前,就等着倒下。而周德威眼见城墙之上人影绰绰,便大声呵斥道:“还不放箭更待何时?”
城下又一轮箭雨射来,城墙之上唯有一名军察还在坚守。其余人等便各自找寻掩护,躲避这一轮攻击。但那已摆放在城墙之前的油桶,在顷刻间被射成了马蜂窝,桶中油也不受控制地涌出,顷刻间浇灌满了城墙。
周德威远远闻见一股刺鼻味道,这才大呼“中计”。连忙抬手制住弓弩手,面色也逐渐阴沉了下来。城墙之上众人此时手中已燃起了火把。此时虽是白昼,但风雪之中的点点火光,依旧如一只只跗骨之蛆,咬在了周德威的身上,让他浑身抖动,怒不可遏。
那些火把在先锋营持续举木撞门之际
纷纷落下,而城下一众兵士引火烧身,一时乱做一团。正当周德威想要召回先锋营时,城头再次落下石块,城下顿时死伤无数。
眼见此法未能行得通,先锋营兵卒也开始向后退去。周德威心思急转,朝着龙首郡方向眺望,顿时察觉两侧城防空虚,便当机立断道:“轻骑从两侧包抄,当速战破门!”
既然无法从正面突破,那便从两侧而动,让他们疲于应付。但殊不知,此举正中了龙首郡冉麒和陈浮生的圈套。龙首郡三面平川,背靠关隘。正面城门前未挖护城河,未设拒马,本就是为了迷惑敌人。但东西两侧城门外数十丈的距离中,却是危机重重。
当两侧轻骑策马前冲来到城外数十丈处,便听闻军马嘶鸣,竟是寸步不前。兵卒下马查看,才发现满地全是蒺藜,已扎入马腿、溅上马臀,让这些军马苦不堪言。
周德威此时在阵前督战,一时半会无法顾及两侧战况。而此时轻骑分列两旁,也无法彼此呼应,只能自行应对。可战机稍纵即逝,城门近在眼前。这一众轻骑当机立断,不管军马吃痛,也要奋力前冲。
周德威此人方才幡然醒悟,为何龙首郡如此托大,敢如此迎敌。刚才城中的气势激昂,便是龙首郡军分兵时遮掩动向的诡计。周德威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双眼已是血红一片,再也不管不顾,抬手一招向城墙处一指,朗声怒喝道:“拿下!”
一众先锋营兵卒不敢违背,再次冒死前冲。而此时城墙之上火势凶猛,如一头头满身烈焰的猛虎,试图烧灼每一个胆敢上前的敌军。周德威随着后来八股登云梯而至,八架登云梯靠上城墙,却因火势一时无人胆敢攀附而上。
纵然军令在前,也不可轻易用生命来尝试。此时城门处已有松动迹象,而城墙之上的箭雨还在一轮又一轮地降下。周德威犹豫之际,一块落石不偏不倚将他身前的亲卫砸了个脑袋开花,周德威连忙后退两步,望向城头,怒目而视。
终于,亲卫之中再行走出八人。个个身形矫健,目中俱是寒芒。周德威一声令下,八人便攀附登云梯,任由烈火烧灼,也要不顾一切往上攀爬。城墙之上冉麒和顾醒被这八人的冒死而上感到一阵胆寒。倘若让这八人爬上来,那城墙之上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龙首危矣。
冉麒当机立断,又命人抬来油桶,往下倾泻。那八人虽不惧火势,但这淋头灌下的油稍稍遇上烈火便熊熊燃烧,八人瞬间成了火人,跌落而下。周德威不敢托大,连忙命先锋营退走。眼下若是强攻,只有死路一条。
而此时东西城门外,不顾一切向前冲锋的轻骑,却是轻敌冒进,落入龙首郡早已布置在此处的陷阱。这寻常城池皆有的陷马坑,却被身经百战之人轻易忽视,实在有些莫名其妙。而此时城门处喊杀声大作,从东西城门两侧冲出数千轻骑,一轮骑射后便向着此时狼狈不堪的敌军冲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