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又那般理所当然,顾醒突然超前冲去,想要从零陵手中将已经昏迷不醒的高潜展给抢回来。他魂牵梦绕的姑娘,此时此刻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却成了别人名义上的新郎,怎不让她肝肠寸断……
纳兰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漠然看着眼前痴男怨女的煽情模样,还有一众神情紧张的“前辈高人”。老黄头自然没有留给纳兰可乘之机,率先一步抢上前来,一把抓住顾醒,在他离零陵不过两丈的距离时,将他抢了回来。
零陵翻身急退,手中三枚银针激射而出,并未朝向顾醒,而是针走偏芒,朝着寒鸦老人等三人甩手射来。老黄头此时一手抓着不断挣扎的顾醒,只能腾出另一只手来抵挡,已是鞭长莫及。
好在陈浮生眼疾手快,袍袖一招,挡在了几人身前,将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化解。可让几人纳闷的是,纳兰至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反倒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淡然模样。
零陵擒下高潜展便往后急退,似乎已谋定了后路,只是为了拖延眼下的时间。寒鸦老人此时已是又惊又怒,不知是因为顾醒丝毫不顾的盲打莽撞,还是因为明月楼的当众翻脸。好在此时一众宾客皆已昏迷不醒,早晚会死在算计之中,不足为虑。
纳兰在零陵退到另一侧窗边时突然开口笑着说道:“如此,还不肯将顾醒交予我,非要逼我动手吗?”
寒鸦老人等几名江湖经验丰富之人皆是眉头紧锁,他们深知此时纳兰所言非虚,若真动起手来,恐怕在场之人决计讨不到好处。未等几人回神,老黄头已一语定乾坤,“明月楼主,如此老夫便与你过上几招!”
说着便将顾醒反手推给陈浮生,朝着纳兰疾冲而去。老黄头此举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积怨已久。彼时在洛阳内宫之中两人不过“一面之缘”,并未真正交手。几次摩擦之中,也未有生死相斗,显然彼此之间皆有所忌惮。
而这一次,老黄头已然动了肝火。明月楼主欺人太甚,想要在他面前将爱徒带走,于情于理皆不能容。只见老黄头抽出烟杆,指弹烟灰先声夺人,纳兰却是避而不战,疾步而退。
老黄头顺势前冲,迅捷如风,刺向纳兰面门、胸口、下盘三处,招招致命。可纳兰只顾闪躲,却没有还手之意,似乎在可以隐忍。老黄头不知纳兰意欲何为,却是朗声讥讽道:“快快拔出燕雀,莫要让它尘封剑鞘自之中!”
纳兰抬脚抵住地面,稳住身形柔声问道:“前辈,你终究还是瞧出来了,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老黄头不怒反笑,“无需客气,来战!”话音一落,纳兰剑鞘倒插入青石板地面数寸有余,长剑寒芒一闪,剑光翻飞,让人眼花缭乱。寻常人瞧来只觉得花哨好看,但在这一众老江湖眼中,这剑招并非华而不实,而是招招杀机。
老黄头手中烟杆与长剑交错,迸射出点点火光,两人俱是不
退,想要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纳兰三招过后急声问来,“前辈,为何要苦苦支撑,不愿放手?”
老黄头撇嘴冷笑,“老夫虽不知燕雀为何在你手里,但鸿鹄定然不是你能觊觎之物。”
这一句答非所问,似乎将眼前煞星彻底激怒,纳兰白衣暴涨,内劲突然提升到一种由内到外,清晰可见的程度。老黄头自知不敌,却不愿退缩,紧咬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真元,激发内劲,要与纳兰一较高下。
纳兰一剑震退老黄头,口中言之凿凿,“萤虫之光怎能与日月争辉!”
就在这一剑将要斩出的瞬间,老黄头同样爆发出惊人的气势,高高举起烟杆,啸声朗朗,“日月同辉,辰宿列张!”说着义无反顾的迎了上去。身后寒鸦老人和名为红枝的女子已哭成了泪人,她们不是不愿上前相助,而是不能。
当白光逝去,两人俱是站立不动,不过片刻,纳兰手中长剑悄然落下,在地上震出铛铛脆响。而老黄头则艰难转身,挤出一抹大战已成的笑容。纳兰紧握住持剑的右手,慢慢蹲下身捡起长剑,贯入剑鞘中再拔出,冷声一叹,“前辈好身手,我输你半招!”
老黄头漠然点头,厉声说道:“那便滚回洛阳,十年之内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可能遵守?”
纳兰眼神闪动,瞧着眼前如战神一般的老黄头,漠然点头,转身抓住零陵肩膀,从跃出窗户,决然而去。待纳兰走后,老黄头才紧紧捂住紧咬的牙关,却再也抑制不住喷涌的鲜血,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寒鸦老人和红枝眼见此景,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顾醒此时心中激荡稍安,也疾步奔去,查看老黄头伤势。唯有陈浮生却死死盯着藏匿在阴影中的李存进,没有挪动半分。
李存进本想趁着此时殿中乱作一团,从旁溜走。却不曾想陈浮生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就再他想要开口相劝的时候,陈浮生却率先一步抱拳朗声道:“李将军,若是不忙,借一步说话。”
此时众人皆在查看老黄头伤势,无暇他顾。李存进虽有疑虑,思量二三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陈浮生先行一步走出大殿,负手而立。李存进左右环顾片刻,也跟了出去。
这一切自然被寒鸦老人等人瞧在眼里,记在心上。但此时无论两人做出怎么的谋断,都无法跟眼前人的安危相提并论。所以,一切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陈浮生和李存进吹着午后的凉风,皆是沉默不语不似之前那般,此时两人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李存进自然识得,就不知陈浮生识不识得。终于,陈浮生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李将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能举手相帮。”
李存进见陈浮生执礼相问,便也不再端着那不可一世的架子,反倒谦和了几分,他知道此时陈浮生多少也算是这淬鸦谷的一员,由他出面,有些不好说,
不方便说的话,或许会变得更能接受一些。
“不知贤侄有何事,需要老夫出手相助?”李存进明知故问。此时淬鸦谷突逢大难,与洛阳结盟之事立断搁浅,此时的他,是唯一的人选。而他的态度,将决定淬鸦谷接下来的重大决定。
但此时他的处境,也容不得他借题发挥,若是拿捏不好这分寸,恐怕也会如纳兰一般,走到即便是玉石俱焚也不会妥协的地步。所以,他问的很轻松,也很坦然,想要减少陈浮生对他的猜忌之心。
“在下想请将军出手,截杀纳兰一行人!”陈浮生道出此言时,面容正凛,并没有丝毫玩笑之意。但李存进面容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变为疑惑,“贤侄何故做这赶尽杀绝之事?”
陈浮生惨然一笑,“李将军想必知晓,这明月楼乃是江湖帮派之首,纳兰与后唐国主,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放此人离去,无异于放虎归山。日后,必成大患。而将军与淬鸦谷结盟,可掌此间山岳江河,必然成为阻挡后唐突进的一道重要屏障,想必李将军不会就此拱手让人吧?”
李存进终于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年轻人,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谋断,今后一番历练,正印了那一句,“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而这所谓的“风云”,正是淬鸦谷极力拉拢的顾醒。
李存进自认为对眼下形势了如执掌,可并不知晓已落入陈浮生设计好的圈套。诚然,如李存进所想,眼下形势虽瞬息万变,但陈浮生既然愿携手共进,那便是淬鸦谷的意思。但李存进不知的是,陈浮生此举还有拖他下水之意。
届时若是后唐兴师问罪,还有李将军的兵马作为依仗。倘若李存进想要牺牲淬鸦谷,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一损俱损,淬鸦谷可保十年无忧。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便是要将他与顾醒之间的微妙关系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去,牢牢抓住李存进想要一窥究竟的心理,从而牢牢将其绑在手中。
只是两人各怀鬼胎,但此时却是又一位共同的敌人,李存进当机立断,“既然贤侄开口,老夫看那厮也颇为来气,便遂了贤侄心愿。不过,贤侄可知,老夫亲卫此时身在何处啊?”
陈浮生自然算到了李存进有此一问,却并未直接点破,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或许正在谷中闲逛,为李将军去探寻此间秘辛。”说完望向李存进,嘴角浮现出难以掩饰的笑意。
李存进不知陈浮生所言真假,只是漠然点头,“那贤侄可否献策,老夫该如何令示谷外驻军,截杀纳兰等人呢?”
陈浮生却是泯然一笑,“将军不必忧心,在下已安排好一切,只需将军一件信物,便可成事。”陈浮生说着,再次望向李存进,眼神中多了一抹笃定的坚决。
李存进没想到会被眼前不过十七八岁的孩子摆了一道,只能大笑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递给陈浮生,“如此,就有劳贤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