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璧人,一殿宾客,还有一明一暗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两名长辈,此情此景,羡煞旁人。可顾醒和陈浮生心中却各怀心事,并没有真正感受到此刻铺天盖地的掌声中,蕴含的浓浓羡意。
寒鸦老人含笑点头,抬手一挥,殿中宾客纷纷抬手举杯,朝着殿上之人拜贺,既已礼成,那下一场仪式,便只能是送入洞房。
一众宾客似乎已将昨夜的纷扰抛诸脑后,人人比肩接踵,簇拥着想要挤上前来,给新郎新郎敬上一杯。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寒鸦老人悄声对旁的仆从吩咐了几步,立马有两名红纱遮面的仆从领着两名新娘分别从两侧离开。
顾醒和陈浮生互望一眼,皆是漠然一叹。两人深知此时此刻,正在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未等寒鸦老人开口,李存进已是率先发难,只听此人声如洪钟,言辞却是咄咄逼人,“贵谷喜事已成,不知我等的琐事,能否烦心一忧啊?”
一众宾客皆是面面相觑,其中不乏有人望着几人指指点点。李存进却视若无睹,似乎有意挑起事端。寒鸦老人面露愠怒之色,但随即又强压了下来,宛然笑道:“李将军稍安勿躁,不如先行欣赏一段歌舞,再谈大事如何?”
寒鸦老人将“大事”二字咬的极其肯定,似乎有意标榜两人之间有着不可言说,却不得不做的谋划。一旁纳兰闻言眉头微皱,却并未出言相问,反倒回身走到席前坐下,自顾自地喝起了就来。
此时顾醒眼角余光悄悄瞄了过去,便是为之一愣。火怒和零陵皆不在纳兰身侧,反倒是一名头戴斗笠,黑纱遮面的女子立于纳兰身旁,正双手紧握于前,似乎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顾醒有些错愕,急忙扭头不再希望,陈浮生却已陷入推杯换盏中,有些招架不住。这一众宾客自然要极力巴结二人,且不说能否安然走出淬鸦谷,日后若是能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那在江湖中行事起来,自会方便很多。
当然,顾醒和陈浮生却没有想要结交之意,只是这一众宾客往后会不会打着他们的名号招摇撞骗,那就不好说了。但从眼前情况来看,想要他们不这么做,恐怕很难。
陈浮生借着推杯换盏之际,乘势来到顾醒身侧,将手中另一只酒杯推到顾醒手中,一拍他肩膀豪迈笑道:“今儿个高兴,阿醒,赏脸喝上几杯?”
顾醒此时还有些没能回过神来,心中虽仍有疑惑待解,但嘴上却含糊答应。还未看清眼前众人,酒杯中已斟满,在陈浮生的三催四请下,连忙灌了一口。烈酒入喉,将一汪涓流点燃,向着海乃百川之地熊熊燃烧起来。
顾醒脑中一沉,下意识回头,那名站在纳兰身侧的女子已悄然不见。此时纳兰已端起酒杯,远远一祝,仰头将杯中酒饮下,眼中闪烁着晶莹神采,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突然身侧有一人抓住了顾醒手腕,耳畔依旧是人
潮熙攘声,推杯换盏声,还有各色祝酒声交织在一起,不断的击碎顾醒脑海中艰难可成的模糊想象。
寒鸦老人具有穿透力的嗓音在此刻想起,顾醒不知何时冲破了众宾客的重重阻碍,终于回到了属于他和陈浮生的席前。按照淬鸦谷的规矩,成亲仪式礼毕,新娘就得回闺房守礼,而新郎则需与众宾客同乐。
嘈杂声在寒鸦老人声起时戛然而止,“诸位,今日大喜之日,不醉不归……”
众宾客似乎被此言鼓舞,完全忘却了此时身处之地,还有着难以察觉的危险,都开始拼命往喉咙内灌酒,似乎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而此时场中仍有几人保持清醒,纳兰慢条斯理地摇晃着酒杯,眼神依旧清澈。李存进却没有沾染一点酒菜,环臂于前,闭目养神。
寒鸦老人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笑容,对着大殿外拍了拍手,殿外锣鼓再次发出喜庆的轰鸣,从大殿左右涌出十八名少女,除为首一人身着黑纱外,皆着红衣。
顾醒脸颊飞散起一抹红霞,在陈浮生的摇晃中,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望向殿中开始的舞蹈。此时的他,已是酒醉憨态,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注别的事情。陈浮生心中自然明了,这杯中酒被人动了手脚,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瞧着寒鸦老人的面容,并未有太多起伏,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切。或许,眼前的一切就是她的杰作。只是昨夜之时并未提及,而今又上演这么一出,莫非……
陈浮生还未点透,便被顾醒一巴掌拍在席案上吓了一跳。
顺着顾醒遥遥所指,一众十八名俏丽女子,衣着寸缕,正在殿中,跳着热情似火的舞蹈。而纳兰并没有刻意装作君子风范,反倒是端着酒杯笑盈盈地望向这众女子,似乎有着浓厚的兴趣。
而本该睁眼看戏的李存进,却如老僧入定般,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寒鸦老人虽未又大动作,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名黑衣女子,只见她跳动着与其余十七人一样的舞蹈,节拍踩的恰到好处,完全融入其中,更有锦上添花之意。
但寒鸦老人却越发眉头紧锁,似乎此人并非她刻意安排,而是临时加入,显得那般格格不入。而一众宾客却不以为意,只是对着场中佳人吆喝喝彩,场面已逐渐蔓延至高潮。
那名步步生莲的黑纱女子,随着鼓乐之声慢慢朝着顾醒和陈浮生处挪动。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难以抑制的压迫感。顾醒从醉酒中瞬间清醒,本能起身,却双腿一软又跌坐了回去,陈浮生瞧出了个中端倪,正要出手,被一人从旁拦住。
来人正是刚才就再一旁观察众人,却迟迟没有出手的老黄头。老黄头衣着鲜亮,不知从何处来,脸上也泛着点点酒晕。陈浮生扭头望去,老黄头却是一下子凑了上来,悄声道:“这是顾醒命中的劫数,只有个自己能解。”
说着又悄悄朝着纳兰一指,似乎点明了根源所在
。而一直闭目养神的李存进,突然睁开双目,也开始紧盯那黑纱女子,不知意欲何为。
黑纱女子来到顾醒身侧翩翩起舞,一众宾客更是连声欢呼,口中尽是污言秽语,让人闻之咋舌。而寒鸦老人却是置若罔闻,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眼前女子身上。只见她轻轻抬手往顾醒面前一招,顾醒便乖乖起身,跟了上去。
当两人来到场中,老黄头不知何时已窜到寒鸦老人身旁,在她身边耳语了几句,这才把寒鸦老人想要动手的心给压了下去。虽对老黄头的话语深信不疑,但仍旧有些不放心。环视两侧瞧着早已布下的后手,这才安坐在椅凳上,抬手托腮,装作饶有兴致的模样,看着场中的一切。
一众宾客越发猖狂,开始对其余十七名娇艳女子言语挑逗。更有甚者直接窜入场中,开始动手动脚。可未等得逞,那些女子皆是纷纷出刀,将这几名登徒浪子斩于殿中。未等这几人回过神来,已是两眼一黑,就此气绝。
而那些宾客依旧忘我,似乎并未收到眼前之事影响。李存进瞧见此景,冷笑出声,“淬鸦谷好一出待客之道!”
寒鸦老人闻声望去,淡然笑道:“李将军何出此言啊?”
“今日本是大喜之日,不宜见血,难道寒鸦老人会不知道吗?”李存进似有责怪,更多却是一种挑衅,横眉冷眼,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纳兰却在此时将手中酒杯放回桌案,冷声说道:“李将军,此时此地之事,似乎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眼见两人就要剑拔弩张,寒鸦老人连忙打起了圆场,“两人皆是贵客,与这等俗人不同,切莫为了这等小事伤了和气。”
李存进并未就此退缩,而是抬手指向那名黑衣女子,“若是老夫瞧的不错,此人乃是明月楼主随身婢女,不知为何又要将顾醒卷入其中?”此言一出,在场尚为清醒之人皆是哗然,而陈浮生等人却神情一紧,想要听听纳兰的说辞。
纳兰闻而不急语,抬手在酒杯中沾了沾,点在桌案上,柔声笑道:“让诸位见笑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并非在下刻意为之,乃是这名女子自己的夙愿。”
老黄头却出言冷嘲热讽,“莫不是你明月楼一早就算计好的,只等此时出手,好将我等一网打尽?”
为数不多清醒的宾客连忙惊呼出声,却在纳兰的随意一撇后安静下来,低着头不敢在有更多言语。李存进此时心急如焚,蓝沁不知身在何处,自己与外界兵马唯一的联系中断,若是此时明月楼主发难,必将孤立无援。
寒鸦老人似乎猜到李存进的心思,装作若无其事道:“诸位大可放心,淬鸦谷中,若没有越轨之举,定然可保无忧。”此话似意有所指,却并未点透,这其中的“越轨之举”,实在耐人寻味……
纳兰闻言大笑出声,举杯遥遥一敬,仰头灌下,却将目光锁定在场中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