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灯荡漾起的喜悦,被悲伤冲淡,逐渐消融在天际之中。本是无星也无月的穹顶之下,从黑暗中冲破一道裂缝,洒下点点星光。星光洒在这一众悲伤的人身上,也洒向夜奔的旅人,还有此时正驻足仰望夜空的陌人……
纳兰并未着任何停留,只是走的不急不缓,不紧不慢,似在盘算着什么,偶尔流露出一丝淡笑,也不为人所见。当两人走到山峰边缘时,一道人影从后激射而出,火恕耳廓微动,回身正要出手,却被纳兰一把拦下。“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如楼主所见,已尽在掌握之中。”来人正是刚才被纳兰弃如敝履的零陵,只是此时的她似乎并未将刚才言语放在心上,反倒生出了一丝兴奋之感。
“很好,那明日便会有好戏看了。”纳兰说的极为平静,但任谁都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
三人话语落地,却未有动作,似乎在等待后来者的出现。不过片刻功夫,一只手攀上山峰边缘,便随着一声冷笑,“诸位,久等了。”
纳兰闻声未动,也未开口,却是零陵上前一步,警惕地望向来人。刚才局势瞬息万变,危名虎在千钧一发之际表明真实身份,站在了明月楼一边,让淬鸦谷险些全军覆没。此时自然不可久留,快马加鞭追上了纳兰等人的步伐。
纳兰并未转身,而是淡淡地说,“你还是有些,沉不住气!”言语之间,零陵便有所动作,身形一闪来到危名虎身后,一把短刀架在了他脖颈之上。危名虎不惧反笑,“楼主,属下潜伏多年,等的便是今日。”
纳兰正欲向前,闻言转身,“说来听听,看能否保住你的小命。”
危名虎将短刀往前挡开数寸,吞了口唾沫,语调尽量保持着平缓,“属下潜伏淬鸦谷多年,一直忠心不二。本以为能够趁机上位,可不曾想半路杀出了个顾醒……”
零陵手中短刀突然往后一挪,危名虎张大了嘴,却不敢再有丝毫动作。纳兰皱着眉头柔声道:“讲重点,你的时间不多了。”
危名虎脖颈往后仰了半寸,接着说道:“我与顾醒和陈浮生已心脉相连,并且据我说知,傀儡已死,明日大事定成。”
“你说傀儡已死?”纳兰并未挑前半句,而是点中了后半句。
“正是!是安遥,就是寒鸦夫人的女儿,亲自动的手,我再淬鸦谷中的亲信亲口告知,绝不会有假。”危名虎说道此处有些激动,脖颈也不经意间触碰到短刀刀锋,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纳兰眉宇舒展开来,冲着火恕吩咐道:“你去跟她说,准备下,明日一定要让顾醒有去无回。”火恕抱拳领命,转身疾步而去。危名虎却漠然闭上眼睛,等待着纳兰最后的裁决。
可他等了半晌,却未觉察刀锋滑过脖颈的冰凉,猛然睁开眼睛,却见零陵和纳兰已然走远。当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时,纳兰话语才从远处传来,“那名亲信不可留,明日你伺机而动,此间事了,回明月楼复命。”
危名虎抱拳,却未发一言,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双眼更因鼓胀充满血丝。只见他嘴角泛起一丝狠毒之色,慢慢抬起头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不过瞬间又收敛不见,转身朝另一条小道疾奔而去。
此时零陵走在纳兰身后,却是有些疑惑不解,“楼主为何不结果了他?此人留下,日后必成后患。”
纳兰闻言却轻笑说道:“凌司首所言极是,不过此时却不是最佳时间。留着他,还能用以牵制淬鸦谷,让淬鸦谷仍会心存一丝忌惮。我让他杀了传信之人,此事必然尽失民心,若是他做了,那便是有了惧意,甘心为明月楼效力。若是他没有,那正好有了理由杀了他。”
“那他若是不回明月楼,又当如何?”零陵连忙追问,似乎对危名虎此人格外上心。纳兰突然驻足转身,意味深长地望向刚才走过的方向,“他若是不回来,那只能沦为江湖的公敌,永远消失。”
零陵猛然愣在当场,随即连连点头,却不敢再多问一句。纳兰瞧着她窘迫模样,换了一副平和面容,柔声道:“你与他们不同,无需担心。只要将顾醒带回来,便是大功一件,明白吗?”
零陵此时头颅已低了下去,下颌抵住胸口,连忙回道:“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不辜负楼主的嘱托。”
“客套话就免了,我知你还有未了之事,快些去办,别误了大事。”说完便加快了脚步,不过几个呼吸,就消失在夜色之中。零陵却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在藏经楼顶的众人,早已下到楼中,只是人人面沉似水,不知该如何面对明天的喜宴。此时众人之间太躺着一名女子,只是好巧不巧,在此人悠悠醒转,瞧见一众围在周围,齐刷刷地望着她,正准备又晕了过去,却被老黄头一把钳住,“不如就用她如何?”
寒鸦老人闻言一喜,随即摇头道:“若是她临场变了卦,那岂非两方都得罪了?不行,我觉得还是不行,再想想办法。”
陈浮生却在此时开口,斩钉截铁道:“在下以为,用此人做饵,乃是上上之策。”听见陈浮生所言,蓝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纵然求而不得,但也不至于当着面使绊子,下杀手。听到此话却是心灰意冷,心如死灰地哀叹道:“既然你如此狠心,那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浮生面容有些古怪,顾醒和老黄头却是有些绷不住,几乎快要笑出了声。寒鸦老人轻咳两声,正色道:“你乃李存进一系的贵客,我等只是求你办件事,并无他意,还请宽心。”
蓝沁闻言不喜反忧,“这难道就是临死前的宽慰吗?谷主宽宏大量,小女子感激不尽。可事已至此,小女子心中有数,即便是死了,也请讲明原委,让小女子安心上路。”
殊不知此言一出,众人再也憋不住,哄堂大笑声在经楼中久久回荡。蓝沁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却是玄机上人率先开口说道:“姑娘,多虑了。纵然我等想对你怎么样,陈浮生也不会答应的。”
蓝沁闻言一喜,正要开口,却被陈浮生出言打断
,“姑娘莫要想太多,不过事急从权,还请见谅。”说着便凑到蓝沁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蓝沁不知陈浮生要演哪一出,脸颊绯红,扭过头去,已是娇羞难掩。
周遭众人却是毅然点头,齐声说道:“那就这么办。”
此时除了蓝沁外,皆知晓原委,唯独这当事人,却被瞒在鼓里。寒鸦老人思量再三,一拍手严肃说道:“既然要请别人帮忙,威逼利诱肯定不行,那不如将计划和盘托出,让这位姑娘心中有数,诸位以为如何?”
玄机上人闻言第一个跳将起来,拍手叫好,老黄头只是双臂于前,漠然注视着他,一副鄙夷模样。玄机上人见无人响应,也慢慢小声下来,似乎想要化解此时尴尬。见无人反对,寒鸦老人便接着说道:“姑娘,我等明日将用一出移花接木之法,让那明月楼主原形毕露。”
蓝沁闻言心中一动,但随即想到自己身份特殊,有些犹豫,“那将军那边?”
寒鸦老人闻言一喜,抬手安抚,“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与李将军会道明原委,定不会让他怪罪于你,如何?”
陈浮生此时也在旁帮腔道:“放心,姑娘为人如何,我最清楚。此事非你莫属。更何况,我也会亲自上阵,断然不会让你孤身犯险,我可以保证。”
蓝沁此时似乎听出了些端倪,瞪大了眼睛盯着陈浮生,将之前的一切全都抛诸脑后。此时的她眼中只有陈浮生,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将令君言,通通都得靠边站。“你此言,可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陈浮生起身,抬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说道。
顾醒和老黄头在旁瞧的有些哭笑不得,却是不敢坏了气氛,若是惹恼了此人,帮不上忙事了,当场翻脸可就事大了。要知道,此时敌友在一念之间。
蓝沁似乎得到了最好的保证,笑逐颜开,“你们要如何,说来听听。”
这一次,寒鸦老人并未开口,陈浮生接过话头,笑着说道;“明日喜宴,淬鸦谷将有两名‘女儿’出嫁,至于理由,便是一明一暗,皆为谷中人,要许配给两位青年才俊。自然,顾醒与安遥在暗,而我与姑娘,则在明。”
蓝沁闻言一喜,“那可是要三跪九叩,交杯敬酒?”
陈浮生闻言一愣,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老黄头却在此时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若是陈公子不肯,我按着他的头也会让姑娘满意。”
蓝沁却是眉头一皱,“那此事当不当的真?”
“普天之下,众目之前,你说当不当的真?”老黄头收敛笑意,正色说道。而陈浮生此已是掩面不言,连连叹息。蓝沁虽不知他们如何商量,却逼得陈浮生如此,也是笑逐颜开,连连点头。
顾醒一拍陈浮生肩膀,叹息道:“浮生,苦了你了。”陈浮生却是连连摆手,“事急从权,事急从权,不妨事,不妨事……”
可在场众人皆知,有了明天一场戏,恐怕今后就再难说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