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们都不过是蝼蚁罢了。但若是能够以微小的力量,持之以恒的向着目标前进,就算是蝼蚁,也能成就不世之功。乱世,就是为英雄准备的。”顾醒这一番言语,是对魏无忌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曾经的他陷在回忆和仇恨中,每时每刻都在为了复仇而不断努力。可惜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他,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他在从洛阳城中逃出来的时候,也曾入现在的魏无忌一般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努力一点,就能离成功更进一步。
可当他陷入昏迷,在梦境之中反反复复的沉浮时,才终于明白生命的意义。复仇不是生命唯一的终点,若能用自己渺小的力量拯救天下苍生,才能真正完成自己一生的夙愿。
因为,到那时,他顾醒不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人的支持和拥戴,他将手握权势,才能让这苟延残喘的后唐,一夕倾覆。所以,他不能在深陷眼前复仇的泥沼,选择了另一条更加艰难,却更容易成功的道路。
他现在确只是一只蝼蚁,可当他身后有数以万计的蝼蚁的时候,就能够蜉蝣撼树,蚂蚁吞象……
他看着魏无忌,仿佛看着当时的自己一般,有着难以言说的心境。所以顾醒才想用这一番话来让魏无忌清醒过来,让他认清现实,匹夫之勇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马车外的几人全都在听着马车内的对话,陈浮生心中泛起了一丝喜悦,“不愧是顾闫勋的儿子,这么快就能突破自我,还能影响他人,孺子可教也。”只是这些话,陈浮生不会对任何人讲,因为这两人,会成为他们计划的关键。
终于,随着一声“吁”,马车停了下来,来到了一处城镇外。此时正值清晨市集,从远处遥遥看去,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老黄头一马当先,想要走入城门去一探究竟,可还是走到城门口,就被守城兵卒拦下,“哪里来的老匹夫,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老黄头闻声一愣,有些错愕,但还是用他一贯的谄媚招牌黄牙,咧嘴笑道:“小老儿从成德镇来,不知今日是何大日子,这般热闹?”
这些话说的非常客套,一路行来老黄头确也没闲着,从陈浮生那里偷学了不少所谓的雅言官话,此时用起来,也算是顺口。
可那两名上前盘问的兵卒一听这老头是从成德镇来的,又瞧着他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模样,顿时浑身颤抖,再也顾不上老黄头,朝着城门冲去。那两名兵士来到城门后,连忙将城门往前推,想要阻止老黄头等人的进入。
此举让本以为好好说话就能顺利通过的老黄头有些错愕,短暂的沉默后,老黄头收敛起了笑意,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两名拼命推动城门的兵士,并快步向着两人奔去。
本来两人就浑身颤抖,打着哆嗦,此时瞧见老黄头恢复了“本性”,更是顾不上其他,转身就跑。可此时正在城中的百姓却并未觉察有异,依旧锣鼓喧天,享受这难得的“好日子”。
老黄头见守门的兵士一溜烟跑没了影子,只能无奈的耸耸肩,转身跨步走了回来,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语气中还有些疑惑和不善
,似乎对这两人的无理有些气愤。
“前辈可能是忘了,成德镇此时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可能此处的守军得到了消息,才会这么大反应。他们或许也没料到,成德镇还有活人走到这里。”
陈浮生语调中有了些许调侃之意,似乎对老黄头吃瘪之事,觉着好笑。
老黄头闻言这下想起理一理乱发,连忙朝着手掌中啐了两口唾沫,抹在头发上。此时要去寻那水也不太现实,只能将就将就了。“那按照陈先生的意思,感情那两个兵士将老夫当成了幽魂野鬼不成?这下可是误会大了。”
罗休此时已经凑了上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道:“可不是吗?我们有了这层天然的身份,估计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事不宜迟,还是趁着这波机会,入城再说。若是那两人反应过来了,我们恐怕麻烦就大了。”陈浮生迅速将众人从轻松的情绪中剥离出来,有些担忧的说道。
未再有犹豫,老黄头便领着众人向着城门走去。
此处城镇相较成德镇小了很多,只有成德镇的一半不到,但相隔不远的两处,却是天壤之别。成德镇在顾醒等人来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座死城,没有半点烟火气,而此处人声鼎沸,炊烟袅袅,却是非常热闹。
此时城门处人来人往,众人混在其中走了进去,也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这处从外面看普通寻常的城镇,走入其中却别有洞天。依循大唐建制,入城门便是一条长街,但城门内两边还分列了两条相对较窄的街道,里面的货物琳琅满目,各色穿着服饰之人穿插其间。
老黄头一副自来熟的模样,随意拽住一个路人就开口问道:“这位小哥,我们从外乡来,路过贵宝地,不知今日是何大日子,这么热闹?”
那路人也是个爽朗性子,被老黄头这么一问,也不遮掩,只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后,就立即开口说道:“几位远道而来,有所不知。今天可是我们县尉大人嫁女儿的大日子。我们翼县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原来如此,那不知哪家公子有这等福气,能娶到你们县尉大人的女儿啊?”老黄头闻言,想要沾沾喜气,连忙追问道。
却不曾想,那路人神秘兮兮地将老黄头拉到一边,左右环顾了片刻才似下定决心的说道:“老先生有所不知,这县尉大人办的可不是红事,而是粘在红事的名头,办的白事啊。只是这对外如此说,我们这些城中街坊,自然一清二楚。”
老黄头闻言吃了一惊,有些没回过神来,又连忙问了一句,“啥?红事变白事?”
那路人连忙捂住老黄头的嘴,有些惶恐的说道:“可不能这么说,可不能这么说。这县尉大人的女子其实并未真正死去,而是陷入了昏迷,药石难医。所以,县尉大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想用这同庆来冲冲喜,希望能将女子给唤回来。”
“那照小哥这么说,可不是魂丢了?”老黄头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置可否地问道。
“是啊,就再半月前,听说成德镇那边出了兵乱,全镇人在一夜之间死了个精光,就连老人和小孩都没放过。说来也凑巧,那个跟
县尉大人的女儿青梅竹马的年轻书生,正巧去成德镇置办提亲的彩礼,就赶上了趟,再也没有回来。”那路人说道此处,有些唏嘘,还下意识地打了哆嗦。
要知道,此时快到三伏天,若非是说道如此渗人的事情,又怎会这样。
“那后来怎样啦?”老黄头并未觉察有异,有些意犹未尽的问道。
“后来啊,自然是县尉大人的女儿哭得死去活来,县尉已放出了风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成亲的事都散出去,可怜还没过门,就守了活寡。”路人一连叹息了数声,听他话语和神情,着实有些感慨。
老黄头似乎觉着继续在这里聊下去有些突兀,便拽着那路人,边走边说,“小哥方便带个路,我们寻一处客栈歇歇脚,再慢慢说道。”
那路人见老黄头这么热情,似乎也想趁一顿免费的午餐,也就不再推辞,将几人引到了一处装潢华美的酒楼前,指着这处酒楼说道:“来到我们翼县啊,一定要尝一尝这里的特色‘驴肉火烧’和‘柴沟堡熏肉’,保证让你们满意。”
老黄头瞧着这路人双眼放光的样子,似乎也有些饿了,便让他在门口稍作等候,快步走到陈浮生轿前,略带笑意地问道:“陈先生,意下如何?”
“前辈这是折煞小子了,前辈喜欢就入住便是,食宿费用方面,不用前辈操心,包在我身上。”陈浮生有些无奈地笑着说道。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哈哈哈哈”老黄头得了答复,转身走向路人小哥的时候,已是昂首挺胸,一副掌事人的姿态。可他这一去一回早已被那路人瞧在眼里,但此人只是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也没有说什么,就招呼着众人进去。
待顾醒等人都走入酒楼,这路人小哥才便也跟了上去,朝着酒楼掌柜一吆喝,“掌柜的,好酒好菜的端上来,贵客到了。”
那掌柜的正在聚精会神的打着算盘,一笔笔的算着此时的入账和开销,被这一熟悉的声音打断,正有些恼怒,便头也不抬的说道:“马二爷,又来趁吃趁喝啦?小店小本经营,实在经不起你折腾,您还是请回吧。”
那路人小哥听见掌柜这般说,立马拍桌子上脸,“秦掌柜,不要狗眼看人低啊,我可是带朋友来的,还是给我几分薄面。”
此时老黄头才明白,这路人小哥根本就不是路过,而是早就瞄上了他们,所以才“凑巧”被他拦下。不过他们也是互利互惠,想要从彼此哪里多捞些好处,也无可厚非。
酒楼秦掌柜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抬起头望了过来,瞧见两桌人坐的满满当当,一个个都不似寻常人,便眉开眼笑道:“好好好,马二爷,一定伺候好您。”
这马二爷此时才顺势坐下,拉着老黄头继续说道:“老先生莫要见怪,我就好这一口,我们继续说?”
老黄头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满嘴的黄牙,“不打紧,不打紧。”只是其余众人都知道,老黄头已经动了杀心,若是这马二爷敢哄骗他,估计还没吃上“驴肉火烧”,就身死当场了。
想到此处,众人都为马二爷暗暗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