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来,这年轻道人的行径也就说得通了,不过是红尘心不死,还谈什么“道心无尘”,简直可笑。
那将领并未理会道人的歇斯底里,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白琊玲珑的躯体,感觉下一刻就要飞扑上去,在大庭广众之下,行那禽兽之事。
老黄头在前调笑着,但两方的气氛已经越发剑拔弩张,似乎年轻道人的一番言语,让双方都有些下不来台,连表面的“融洽”都荡然无存。
眼见就要到“擦枪走火”的地步,陈浮生抢先一步开口问道:“不知将军是否知晓,成德镇之事?”这一句问的甚是巧妙,无形中带着诸多陷阱,就看此人如何回答。
那将领沉吟片刻后,用斩钉截铁的回答说道:“不曾知晓,我在此处驻守,与城防并无往来。”虽然如是说着,但那人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下,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似乎刚才正在吃着,还有些意犹未尽。
闻听此言,陈浮生厉声喝道:“你与那妖道狼狈为奸,残害百姓,刨人心肝,不知悔改,还妄图让我们束手就擒?”
未等陈浮生继续说下去,那将领便随意将手落下,最前一排弓弩手抬弩就射,想要向下一城。可老黄头和孤啸山庄众人早已闻声而动,左突右闪下避开凌厉箭雨,向着将领冲了过来。
可那将领却是不以为意,转身向着营帐中走去,还打了个哈欠,懒声说道:“速速了结了这一帮乱臣贼子,好迎郁将军到来。”
这话听在众兵士耳中,皆是为之一振。可在孤啸山庄众人耳中,却如痴人说梦。老黄头此时已来到一众弓弩手面前,手臂往前一推就将这些训练有素的兵士击翻在地。
另一边的弓弩手眼见老黄头已到近前,便弃了弓弩,抽出横刀冲了过去。可他们却忘了,还有数人身影鬼魅,也欺身而来。未等这些兵士逞凶,一个个就被后来者扭断了头颅,摔倒在泥泞之中,气绝身亡。
而在弓弩手之后,是一众手持盾牌和朴刀的滚刀手,他们并未有上前相助的意思,而是不断敲打着盾牌,已是恐吓。
几人也不做任何停留,老黄头蓄力在拳,照着其中一名滚刀手的盾牌使劲砸去,只听见一声巨响,那滚刀手只是往后退了几步,而老黄头竟然被反弹了回来。这一幕让众人有些目瞪口呆。
要知道,老黄头也算是不世出的高手,竟然被这寻常兵卒给震了回来,说出去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而老黄头隐隐觉着,这场厮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似乎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
众人不敢贸然上前,那一众刀斧手也不敢托大,呆在原地等待着这些外来人下一轮的冲击。此时,陈浮生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有些吃力的话语,似乎要点出问题的要害所在。
只听他急切地说道:“这是一种自大唐以来便流传在军中的一种训练方法,这种方式极其特殊,一旦炼成,势不可挡。”
“这是何种训练方式?可有破解之法?”罗休抢过话头,连忙问道。
“此种训练惨无人道,乃是将数百之众囚禁在一处绝地之中,唯有最后生还之人才能走出来。这样训练而成的人,以一敌百,不在话下。而这些同种方式训练出的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我也是在某本古书上看到,后来因为此种训练方法过于残忍,就被禁用了,没想到……”
陈浮生话未说完,就听见滚刀手之后有一人接口说道:“你没想到,这种兵士还会存在,还会被你们遇上,对吧?”
说话之人分明就是刚才转身离去的将领,只是不知何时他又走了回来,将刚才附于面上的头甲卸下,露出狰狞面容。老黄头听完陈浮生的言语,却是望着那将领讥笑起来,“尔等怎知,我们漠北军当年……算了,多说无益,拿命来。”
老黄头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敢托大上前,而是再一次猛冲上前,突然转向,一个侧滑,朝着看似密不透风的盾牌空隙处击去。这一脚力道恰当好处,将躲闪不及的滚刀手给踢倒在地,也不等其余兵士反应,就夺过一把朴刀,开始冲杀起来。
老黄头面上有了一丝久违的笑容,似乎找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过往……
孤啸山庄的众人也不甘示弱,闻声而动,加入战局。此时谁还会理会什么训练方法,谁还会理会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拳头够硬,刀剑够锋利,才是硬道理。
老黄头的破局给了众人信心,有了缺口就是个个击破。不出半炷香的功夫,这些所谓训练精良的滚刀手,就被众人斩杀当场。
只是,除老黄头外,其余人等皆有负伤,看来这些人也算是精英之流,否则又怎能伤他们分毫。
那将领眼见败局,却依旧并不慌乱,又转身向后走去。可还没走出几步,便抢过一名骑兵的战马,翻身跃上,扬鞭而去。这一幕让在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也让刚才还叫嚣着要将众人置之死地的年轻道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群龙无首的一众兵士,环顾彼此后也不再纠结,纷纷丢盔弃甲,俯首称臣,哪里还有半点军旅中人的风范。老黄头瞧见这些乌合之众,气的将手中已经有些卷刃的朴刀一丢,上前就是几个大嘴巴子扇在那些兵士脸上,眼中恨意已经难以压制。
只听他怒色道:“尔等从军,所为何事?难道不是保家卫国,护一方太平?纵然是那贼子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可你们知不知道,就是这种不管不顾,甚至是同流合污,才让后唐江山岌岌可危!”
本无力反抗的众兵士,听闻老黄头之言,纷纷斥声反驳,“你不在这里,又怎知此间疾苦?我们这些年来年年忍饥挨饿,还要应对可能爆发的叛乱,已经身心俱疲。这次起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我等愿意这么干!”
“正如他所言,我们是逼不得已,我们也想要活下去,我的父母亲人也在屠戮中丧生,我在没有报仇之前,怎能轻易死去!”
“你们总说从军者保家卫国,可如今后唐江山支离破碎,人人自危,我们又拿什么来保家卫国呢?跟着将军至少能混口饭吃,但让我们继续护卫成德镇,就如那些百姓一样,生活在虚幻之中
吗?”
“我们其实只想安静的活下去,可现实已经连这都不允许。我们被迫听命,也不过为了那一口掺杂着泥垢的清粥。”
这些兵士你一言我一语,打在老黄头的心上。原来这个天下,早已不是曾经。而他们就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老黄头听着那些还活着兵士的肺腑之言,却越发悲愤,“这世道不公,我们就将不公踩在脚下,这庙堂不仁,我们就推倒重立,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战火绝不能再蔓延下去。”
这一句句将这些兵士心中积怨全部瓦解,虽还有不忿,却也不愿再提刀相向。
此时陈浮生的轿子已经来到近前,一名兵士跌坐在地上,有些迷茫地问道:“若是不从军,又怎么改变天下,若是后唐灭国,又当何去何从?”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陷入沉默,他们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可他们却始终无法给出答案。
陈浮生终于开口,像一缕曙光再一次给了这些“迷途的旅人”希望,“诸位,去寻找你们的明主,乱世之中,还有几人有着重塑江山的雄心壮志,只要能够坚守本心,就不会迷失自我。”
那些兵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陈浮生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中。当他们搀扶着站起时,雨幕已不知何时消散不见,一望彩虹出现在天际尽头。
老黄头有些踉跄,罗休一把上前将他扶住,言语宽慰道:“别放弃希望。”
老黄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许是太用劲,擦的眼眶生疼。当他望向那天际的彩虹时,才明白陈浮生话语中无穷的力量。
这些兵士整了整行装,由一名执戟长带领,向着龙首郡方向走去。他们早就听闻此处的种种壮举,只是将希望错误的放在了不该放的人身上。这一切都在这一刻总结,顾醒等人也开始继续向着淬鸦谷进发。
陈浮生心中聊有宽慰,正如那雨后彩虹一般,耀眼夺目,能与夕阳争辉。
可待众人走远,零陵的身影再次出现,只是她并未着急追赶顾醒等人,而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后,择道向着那些兵士的方向追赶而去。因为她知道,他们总会相逢,在那不远的地方。
只是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见一个人,办一件事,或者再来一次“丽人行”。
只是在前方等待着她的,不知是不是有一场看似无意,却命中注定的相逢……
当马车走出二里地,二丫头的声音从马车中响起,带着一丝喜色,只听她说道:“顾家哥哥醒了!”此言在孤啸山庄众人耳中,宛如天籁,他们一直悬于心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当顾醒掀开车帘,望向远方,许是太久太久没有睁眼,有些刺痛,却不愿错过那久违的彩虹。他睡了很久,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中的他得偿所愿,可当他醒来,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和即将来临的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这也许就是宿命的安排,只有不断的磨难,才能让他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