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疾在暗,顾醒等人在明,一时间并未交错。但顾醒身旁的冥尊分明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杀意,流窜在这巷陌间,似有人刻意为之,又似无意。
顾醒停下脚步,闭起眼睛感受周遭的气息流动,冥尊已双臂环胸,等待着此时还不肯露面的人,走出那阴暗的角落。
其实,他们也在等,等墨野和罗休,等那一众死士来此压阵。但此时,空气越发变得浓稠,似有人刻意制造了些让人无法吸入的气味,好趁机浑水摸鱼。
第五疾翻动着手腕,依旧耐着性子,并不着急。
他已经走错了很多步,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已是万幸,若是再踏错一步,那定是万丈深渊。他本来有选择的余地,正如不久前与顾醒、郁天风在河畔促膝长谈时说的那样,多少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点时候。
但他还是决意赌上一赌,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他这些年的苟延残喘,一定要在今日,全部了结。
第五疾双手指骨交错,发出咔咔声响,在这本就有些寂寥的巷道坊市间,是那么突兀。冥尊左耳微动,抬手便朝那方向掷出一物。
然而,却无任何声息。
此时顾醒、冥尊和白琊三人,不敢轻举妄动。冥尊和白琊一路行来,听顾醒大致将此间的情形讲述了一遍,也对此时洛阳城的处境有了更深的了解。
最初或许只是观望,瞧准出手的时机,但此时却是被逼着走上了独木桥,唯有前行才有生路。
但这洛阳城中,仍有一脉势力,并未出手。或许是,还没来得及出手,亦或是还在窥探时机。而顾醒三人,此时只能被挡在道上,进退两难。
身后不知何时涌出大量身披甲胄的禁军兵士,手持宽背朴刀,神情肃杀,似要立刻将这三人斩杀当场,才肯罢休。
但这一众训练有素的禁军兵士,握着朴刀的手不住地抖动,却没有一人胆敢贸然出手。
冥尊依旧如常,没有因身后退路别断的惶恐,也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他依旧是当年那个人,一人一骑,身披薄甲,夜行百里,所向披靡。
只是如今,沙场依旧,故人不再,只能游荡江湖,如鬼魅一般。
第五疾硬生生接下了冥尊的一记试探,没有哼一声。倒不是第五疾如何隐忍,顾全大局,而是恰巧那一记暗器的试探,打在了第五疾身侧的朴刀刀背上,深深凹陷了进去。
第五疾许久没有这种生死之间的恍惚感,以至于忘记了挪步。他能感觉到,那出手之人还在盯着他,如一条蝮蛇,死死盯着猎物。
所以他才示意禁军断了顾醒三人的退路,一来分散三人注意力,二来好为自己谋求个全身而退。
第五疾知道,在此处继续呆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原本的截杀变成了反杀,原本以逸待劳的猎手,此刻却沦为待宰的猎物。
这多么讽刺啊……
但第五疾依旧不愿退,明知是死,依旧不退。
冥尊周身气息突然暴涨,朝着刚才出手的方向疾奔而去。那是一处虚掩的院门,昨夜之前应是一户人家,上面还贴着一张有些泛黄的对联,被这岁月风雨所扰,模糊了字迹。
第五疾知道此人要出手,一直未敢放松分毫。但这般一直绷着,却也是极其耗费心神的。
就再第五疾想要喘息的瞬间,那人便欺身而至,一掌震碎院门,几乎就要在下一刻冲到第五疾面前。可偏偏就在此时,出了变故。
第五疾本能后退,恍惚间瞧见身前有一袭白衣,手持长剑,宛如天上谪仙人。他虽不知此人是何来路,为何在此,但却能为他挡下这致命一击。
要知道,第五疾也算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手,江湖前辈,可却是在那来人手中,撑不下一招。
一袭白衣出手挡下了冥尊一击,两人皆后退三步,盯着对方,一言不发。第五疾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白衣剑客开口说道:“这里没你事了,滚吧。”
第五疾本欲出口的感谢之言只能硬生生咽了回去,虚意抱拳后转身往赤龙道方向奔去。
冥尊并无出手阻拦之意,倒是顾醒隐约认出藏在暗处之人,连忙喝道:“第五疾,你往哪里跑?”
“我说让你走了吗?”白衣朝顾醒追击方向跨出一步,语调有些阴郁。
冥尊依旧没有开口,顾醒则是停住了身形,瞧着这名恨不得将其抽皮扒筋剔骨的男子,缓缓握住了身后的“银蛟”。
白衣男子正是纳兰,刚才他与李存勖并肩而立,与无量城鸠摩对峙,但双方似乎都有意拖延,并无出手之意。
既如此,便给了纳兰解除后顾之忧的机会。李存勖对第五疾仍是有诸多猜疑,才让纳兰来此,速战速决。
这也算是最后一次出手中的量力而为,算不得逾越。纳兰点头前往,了却这桩后顾之忧。可偏偏撞上的,正是明月楼楼中得意之人——顾醒。
与顾醒同行的,还有霞雀道主人白琊,和那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具,还有面具的主人。
只是面具的主人对他的出现并未感觉到有丝毫意外,反倒有些意料之中。
“纳兰楼主,别来无恙。”顾醒有些颓然,咬牙切齿的说道。
此时几人对峙,局面已再明显不过,也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若是今日能够替顾府报仇,那便能了却一桩心事。
纳兰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并未察觉顾醒话语里的威胁之意。冥尊抬手示意顾醒后退,迎上了纳兰的目光,两相交错之下,分明又说不出的针锋相对。
“你为何来此?”冥尊没有急于出手,而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我为何不能来此?如今洛阳时局动荡,我助国主一臂之力,倒是你们来此,或许另有图谋。”纳兰说的义正言辞,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套说辞,说的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犹豫。
“我记得,多年前你也这么说过。不知如今面对故人,你是否能记起什么?”冥尊语调依旧冰冷,但双掌已握成拳,随时准备朝着纳兰的面门出手一击。
“你想起来了?罢了,只是现在想起,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纳兰面无表情,收敛了笑意,长剑一撇,寒光乍现。
“我是否想起,与你无关,至于好事还是坏事,亦与你没有半分关系。”冥尊说完这句话,便悍然出手
,一拳击在纳兰胸前,却无法在存进一步。
纳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轻轻一挡将冥尊攻势化解,抬手便朝冥尊面门刺来。
顾醒瞧见冥尊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根漆黑铁棍,挡开纳兰犀利一击,空出的一臂看似随意的一扫,手掌在临近纳兰面门前变掌为爪,伺机反击。
纳兰何许人,已达天人境。眼角余光瞥见冥尊左右开攻,身体借力后仰,躲开这一爪之威,又抬脚朝着冥尊虚抓而来的手腕踢去。
冥尊始料不及,只能将那握住漆黑铁棍的手覆于另一只手上,生生接下这迅若奔雷的一击。
双方第一次互换招数后,都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而是保持着一个相对的距离,开始了新一轮的试探。
纳兰虽未在此次对招中站到什么便宜,但也没吃闷亏,便调侃道:“这些年来,你倒是过的清闲,没有寸进。”
冥尊并未理睬,而是脚尖点地,扭身将一枚石板碎屑踢向纳兰,并借机近身搏杀。
纳兰眼神冷冽,扯了扯嘴角笑道:“我俩何至于此?”
虽是嘴上说着不愿继续出手,但手上动作不停,将手中的长剑舞出一个剑花后,侧身前冲,迎了上去。
顾醒瞧着两人酣战,便有上前相助的念头,被白琊制止道:“你现在去,唯有死路一条。”
“为何?”顾醒有些愕然,连忙转头问道。
“你难道没瞧见,他们两人周身的气息流转吗?现在他们对决周边三寸内,都是绝地,入者必死。我等就在此旁观,等待结果吧。”白琊话语间有些漠然,更多的是无奈。
顾醒闻言使劲跺了跺脚,蹲在地上,痛苦异常。
此时本是一次出手的好时机,但两人似乎早已相识,但却又着难以调和的生死之仇,所以不愿旁人插手。
纳兰的白衣上渐渐有殷红渗出,两人的捉对厮杀,逐渐变为生死相搏。
待两人对掌,一声爆响后便是一股气浪荡出,两人皆是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顾醒和白琊还有身后的一众禁军兵士,更是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在地。
此时两人嘴角皆有鲜血渗出,冥尊衣衫被削出多处破损,显得格外凄凉。反观纳兰,虽有几处殷红,却依旧神采奕奕,并未瞧出有任何怯战神情。
未等冥尊继续出手,纳兰便笑着说道:“如此继续耗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不如暂且收手,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如何?”
冥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纳兰却已飘然远去,并留下一句,“若是愿意援手,此间事了,我便将诺华留下的话告诉你。”
冥尊闻言浑身一颤,却没有再踏出一步,而是转身望向顾醒,面具下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对过往的执着……
白琊轻轻拍了拍顾醒的肩膀,并未出言。顾醒就这么望着冥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作者言二三:不知不觉已写文200天,从一开始的兴奋到逐渐迷茫,直到回归本心的坚定,经历了如此往复的过程。可惜,写到现在还没完结第一卷,除了啰嗦外,故事确实很长也是个“硬伤”。不求鸿篇巨制,但求无愧于心,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