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姐姐何故如此?我就随口一说,至于做与不做,该怎么做还不是得仰仗你们不是?”那本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突然满脸堆笑地谄媚笑道。
在冷万章面前比划的匕首,被不通和尚强行压了下去。赤心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便也不再有所动作。明知不通和尚念旧护短,但此时却是没必要跟这半路冒出来的少年“吃醋”。
来日方长,赤心低下头,嘴角流露出一点甜甜笑意,似在憧憬着两人美好的未来。
不通和尚轻咳一声,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此时已暴露行踪,姑且以不变应万变。待他们松懈的时候,我等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何?”
“师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冷万章用手扣着暗巷潮湿土墙,漫不经心地说着。
三人同行,两人卿卿我我,而他却如一根熊熊燃烧的火把,夹在两人中间,好不害臊。师叔老实本分,可那红衣姐姐却各种主动,让双手合十闭目不语的师叔,也面红耳赤。
“两人虽是互表心迹,但好歹顾及下旁人的目光吧?”冷万章心中暗自嘀咕,嘴上最没有半分言语。她深知这红衣姐姐手段,除了对师叔百般温柔,对其他人皆一视同仁。
若是惹恼了她,恐怕连师叔都救不了自己。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手上动作抠个不停。随着这无心之举的加剧,那股血腥腐臭的气息越发浓郁。
赤心正要出手教训冷姓少年,怎料不通和尚率先出手,将冷万章一把拉到近前,然后自己凑到那土墙处,仔细端详起来。身后两人明显察觉到,心平气和的不通和尚,此时杀意渐起,似看到了什么人或事,让他难以自控。
赤心连忙从身后一把抱住不通和尚,若是这位最冷静之人也绷不住了,那么三人恐怕想不暴露都难。冷万章从旁将不通和尚使劲往后拽,但感觉一股杀伐之气骤起,已是有些控制不住。
只听那一直盯着土墙上,被冷万章抠出小孔的不通和尚咬牙切齿地说道:“连佛都有火了!”那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一拳砸在那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赤心心中大骇,使劲拽住不通和尚。冷万章将手伸进那墙和不通和尚之间的缝隙,借机挤了进去。当他将眼贴在那土墙上往里看时,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这颠覆认知的场景,化为虚无猛地关进冷姓少年脑海里,再迅速扩散开来。随着瞳孔地逐渐放大,那本是清澈的眼眸也逐渐爬满了血丝。垂下的双臂也紧紧攥拳,颤抖不已。
那土墙后正有几人在“辛勤”地劳作着,说是“劳作”,因为他们几人皆是面无表情,只是冷漠地注视着长条桌案上的东西,那鲜血淋漓地东西。
那东西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了,除了条件反射地抖动外,最外的那层皮肤已经被剥离殆尽,暴露而出的血肉映衬着烛火,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有一人拿着一把剔骨尖刀,在小心翼翼地切割着暴露在外的血肉,然后异常认真地装入放在身后桌案上的一排青瓷碟盘里。而另一人则拿着一罐滚烫的白麻油,缓缓浇注在那新鲜
血肉上,发出滋啦声响。
早已等候在临门处的人,则熟练地将这些青瓷碟盘放入竹篓里,然后推门离去。除了躺在冰冷长条桌案上的血肉模糊,还有数十名衣衫尽除的人被一根根剜骨铁钩挂在房梁上,已是生死未知。
那些“劳作”之人,没有丝毫怜悯,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待那长条桌案上的“血肉东西”被剔除殆尽,便手起刀落,将那些残存的骨骼砍成数段,扔给脚下早已饥饿难耐的恶犬。
那犬牙磕在人骨上的咔咔声响,每一声都如撞钟醒木,击在三人心上。
伴随着剔骨刀在案板上剁肉地“咚咚”声,还有那恶犬啃食的“咔咔”声,三人才将刚才的浓郁血腥味联系起来。本以为此处只是寻常屠宰牲畜之地。怎会想到,“人为刀俎,人为豚肉”的事情会发生在眼前。
这土墙后,分明写满了两个字——吃人!
不通和尚逐渐冷静下来,他从暴虐的情绪中剥离了出来。冷姓少年背靠土墙,缓缓滑下,心中已是波涛汹涌。赤心松开紧抱不通和尚的手臂,也随缓缓蹲下身。
三人就这么形成夹角之势,皆是低头看地,沉默不语。
冷万章率先打破沉默,“师叔,治标当治本,断流需断源。我等循着那出门的差人,定能将那此人的‘恶鬼’打下十八层地狱。”
“说不定那‘恶鬼’就是我等要寻之人?”赤心难得帮衬,朝着冷万章抛了个感激眼神。可那小子实在不识时务,只顾着在不通和尚面前喋喋不休,对她眼神视而不见。
不通和尚沉思良久,才开口说道:“那便如此行事,只是我有言在先,若是瞧见那何刺史,先别急着杀之而后快,留他一时三刻,另有用处。”
两人点头应允,不通和尚冷冽地撇了一眼那土墙内的一切,垫着脚往外挪去。身后两人依循如此,也开始从暗巷中走了出来。
今夜无风,显得月色更清朗了些。
那向前提着竹篓出门的侍从,此时正哼着小曲,迈着轻碎的步子,在这条暗巷外的小道上走着。有别于刚才那两条贯穿南北的长街,小道上没有铺就整齐的青石板,却用另一种更为坚实的花石铺就。
顺着这条小道一路向前,皆是这种材质花石。从那铺就手法来看,并非刻意讲究规整,反而暗合天罡八卦的排布。小道两侧楼舍林立,却无一户盏灯长明。
漆黑如墨的小道上,只有那忽暗忽明的月色,施舍下的那缕银辉。三人沿着小道边缘小心挪动,生怕惊动前面那哼着小曲的侍从,也不知此人想到了什么欢喜的事情,才能这般开心满怀。
不通和尚正欲抬脚紧跟,赤心突然上前一把拦住,附耳说道:“这小道上机关重重,你看那侍从走的如此轻快,或没注意他每一步落脚皆有玄机,都踩在了生门上。”
经赤心提醒,两人才注视脚下花石,确是每隔丈余便有一个八卦图案。那侍从许是日日来回,才能如此从容不迫。眼看着那侍从越走越远,赤心沉声说道:“我先行制住他,你们随着
我的落脚处,随后到。”
未等不通和尚和冷姓少年言语,赤心已是一个健步跃了出去,才在了小道左侧的一块略微突起的花石上。待踩稳后,又向右侧跃去。
如此来回往复,终于在片刻功夫后,来到那提着竹篓,哼着小曲的侍从身后。未等那人反应过来,便被赤心捂住嘴,短刃已见喉。
不通和尚和冷姓少年依循而至,虽是慢了些,却不曾惊动机关分毫。三人围在侍从面前,冷漠地注视着他。那侍从早已吓得尿了裤子,在这本就寂静无声地夜里,突遭控住,还以为是撞了“鬼”呢。
赤心将短刃往侍从喉咙处贴了几分,才小声说道:“给你一次活的机会,你要是不要?”
那侍从频频点头,眼神中满是惧色。赤心盯着那双眼睛半晌后,才缓缓松开捂住那侍从的嘴,冷笑着问道:“你手中何物?从何处来?将要去何处?”
那侍从吞咽了几口唾沫,有朝着其余两人望了望,愣是没说出话来。
这三人太过奇怪了,一名得道高僧打扮的和尚,一名身着红衣的杀手,一名衣着普通,却一脸英气的少年。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将这几人联系在一起。
一阵冰凉的杀意自那喉咙前的短刃刃锋上传来,那侍从慌忙将那竹篓往赤心面前一递,颤抖的双手险些将那青瓷碟盘给抖了出去。
赤心闻着那股滚油浇灌的肉味,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冷万章已是有些压抑不住,一把扳扯住那侍从的手臂,恶狠狠地问道:“快说,再墨迹就杀了你。”那恶狠狠地眼神还不住地望向那青瓷碟盘中的东西,暗示已昭然若揭。
那哼着小曲地侍从已被吓破了胆,眼泪鼻涕猛然决堤,带着哭腔说道:“我就一普通侍从,去给城北守备军曹执戟送吃食,各位大侠莫要杀我啊。”
“城北守备军?曹执戟?吃食?”冷姓少年一个词一个词地从嘴中挤出,满脸怒不可遏。
那早已吓破胆的侍从,哪里敢多说一句废话,连忙点头称是。
一直未有言语地不通和尚开口说道:“那这条小道,每日就你一人前来?你口中的曹执戟,又是何人?为何又这独特的癖好?”
那侍从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抱住不通和尚的大腿,哭嚎道:“我也是不久前才接下这活计,我怎知那曹执戟如此爱食人肉。但据其他人言传,此人乃是外邦蛮夷,被刺史大人收编后,才留在淮幽府的。”
赤心抬手将那侍从逼退,她对别人抓扯不通和尚甚是反感。那侍从哪敢不从,一个劲地往后倒退。殊不知一掌按在了那八卦下死门上,被喷出的热流一裹,便化为一滩血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这一幕让在场三人皆是心中一惊,连忙起身顺着那生门往小道那跑去。既然知晓了此人身在何处,那便不难寻找了。只是这“吃人的怪物”,恐怕比那何刺史,更待铲除。
三人便依循着方向,抬眼望了望那抹月色,向着城北门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