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杀我了?”顾醒一脸劫后余生的长吁短叹后,莫名多嘴问了一句。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我看起来那么喜欢杀人吗?”凌零陵面具下的脸,突然诡异地抽动了下,手也缓缓放在了那腰间刀柄上。
顾醒连忙摆手辩解道:“哪有,是刚才那人着实可恶,死了便死了。姑娘心地善良,怎会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当顾醒还在为他这一段“巧舌如簧”暗自感叹时,那零陵又将那柄短刀往外推了几分。
顾醒此时突然正色道:“凌姑娘,我最后说一句,我说完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此言罢,那脸上分明写满了慷慨赴死的决绝。
零陵有些嗔怒,“叫我零陵,这句话我不会再重复一次。或许,你也不会再听见第二次。”
顾醒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额前的汗水混杂着干涸在脸上的血迹,一起滑入了顾醒已沾染尘埃的眼睛,一阵辣眼地刺痛突然其来,而他却不敢眨眼。
只是嘴唇蠕动着说道:“零陵姑娘,你爱干嘛干嘛,但在下希望能不能不要以这种手段,时刻提醒,生命为重。”这声音略显地有些卑微,且还少了几分底气。却用那不容置疑地口吻说出,显得多少有些滑稽。
零陵歪着头,想了半天,才从面具下的鼻中哼出了一个字:“恩”。说完转身就往面摊后的巷弄走去。她刚才在此已闻到熟悉地血腥味,之所以断定在巷弄,便是寻着味过去。
只是刚才被这一众兵士被耽搁,又被这明月楼的“小老鼠”给挡在了这里,才把“正事”忘了。只是此时零陵脑海中,想的却不是如何查出凶手,而是纳兰的那一句,“若是不从,尽可杀之。”
她噗呲轻笑,只是笑而无声。她忽然觉着身后的小子很有趣。他在为难之际懂得卑躬屈膝,在有强援来助时也懂得把握时机。再瞧见他满身血污,看来也不像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混子,那么这样的一个人的过往,该多有趣呢?
她喜欢窥探别人的过往,因为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过往。而每每问起,纳兰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而那人前对她冷若冰霜,人后对她格外关照的天狱司司首,一度让她产生诸多错觉。
自己莫非是柳大人和明月楼主的私生女不成?可是这件事情不过只是他的臆断,根本毫无证据。任凭她如果努力想窥探自己的过往,都无济于事。
她是没有过往的人,或许说,过往被人故意隐藏了起来。真相往往比谎言更残酷,而沉默比谎言更让人撕心裂肺。所以,她对身后少年的过往燃起了兴趣。
既然他如此害怕自己,不妨借着这次机会,先窥探,再考虑要不要杀。一股莫名的兴奋感从心底升起,零陵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那抹娇艳欲滴。
顾醒跟在零陵身后,满怀心事。此时的他身心俱疲,本就是来凑个热闹,现在倒好,被人强行抓壮丁。不知那二丫头和老黄头可已落脚为安?还有那高家二公子,不知现在可还好。
自己自入了那明月楼后,便跟外界彻底切断了联系。若非在此处遇上了高承英,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见了。还有葛老和冥尊,不知最近可好?冥尊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反倒是那狡黠如狐的葛老,此时不知在干嘛,会不会担心自己这么个不入流的徒弟。
想到此处,不觉有些哑然失笑,竟是笑出了声。前面一人心中暗自盘算,后面一人回忆种种,想暂时从这样的窘境中抽离。可没想到这一声“噗呲”,又将前面那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零陵猛地转身,顾醒低头跟着,满脑子都是那些人那些事。突然被人用刀柄抵住了喉咙,不觉往后退了一步。还未反应过来,零陵便开口说道:“你闻到了吗?”
顾醒心中本满是那些林林总总,被这么一问,不觉有些愣神,“闻?闻到什么?”
“鲜血混杂着面汤的味道啊。”零陵望着顾醒,像望着一个白痴,还无奈地摇了摇头。顾醒强装镇静,矢口否认,“我怎会不知,只是此处弥漫着这种味道,你怎会断言在此还有发现?”
零陵并未接话,而是闪身钻进了巷弄。顾醒连忙跟了上去,待要躬身往里钻的时候,突然犹豫起来。这不过是条普通的巷弄,脚下的青石板上长了些被人踩烂的苔藓,但并不难闻。
巷弄尽头透着微末地光,说明此处并非断头路。只是那青石板旁的排水沟此时已被鲜血染红,一人倒在排水沟旁,喉咙还在咕噜咕噜往外冒着血沫子。
可以想象,刚才此人定是被人按在此处,待血将近流干后,才让人慢慢死去。只是不知此人用的是何种兵器,又使出了怎样的手段,才能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零陵已蹲在那已死去但体温尚存的人身边,歪着头凑到那冒着血沫子的小孔前,仔细观察着。顾醒犹豫再三还是抬脚迈了进去,许是昨夜下过雨的缘故,青石板有些湿滑,顾醒险些摔倒。
零陵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人喉咙小孔处比划了下,才起身说道:“还是筷子,这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只是用筷子杀人,当扎入的时候并不会有太多痛楚,当拉出的时候,创口混杂着气息还有鲜血,会不断喷涌而出,又倒灌而入,让人死的痛苦不堪。”
顾醒装做似懂非懂地问道:“可是那喉咙处的张力,导致气血混涌?据说所知,若是及时用手捂住,在行救治,也不是非死不可。”
零陵本在思量此人死亡时辰,被顾醒这么一搅合,不觉有些恼怒。但转念一想,莫不是这小子还懂仵作手段,不妨抓来用用,也省得自己去猜。
便指着那尸体对顾醒说道:“既然你懂得其中原理,不妨猜猜,这人死了多长时间?”
顾醒装作害怕模样,先将一只脚伸了过去,又将另一只脚缓缓挪动。不料零陵猛地一脚揣在了顾醒腰上,一个站立不稳,差地摔了个狗吃屎。
顾醒正想回头嗔怪几句,不料那熟悉地感觉有出现在后勃颈处,慌忙从怀中摸出一柄小刀,拨开那挡在眼前的碎肉沫子,仔细查探起来。
零陵本是想借机羞辱下顾醒,她生平最讨厌别人不懂装懂。而眼前这少年居然正儿八经地行起了仵作之事,怎不叫她心中一惊?
万万没想到,这少年手法极其纯熟,用那小刀轻轻划开此人咽喉,那已被内劲震碎的气管便露了出来。顾醒有从怀中摸出一副软皮手套,小心翼翼地伸出两个手指,将那一点微末的筷渣给镊了出来,放在掌心仔细端详起来。
零陵并未有任何言语,而是冷漠地望着顾醒,等待着他的“盖棺定论”。顾醒瞧了半晌后,才慢吞吞地说道:
“若是所料不差,此人已死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也就是在卯时快要临近辰时这段时间,被人用筷子捅杀。”
零陵对顾醒所言满脸狐疑,又上前蹲下查探。
两人本是一般大的年纪,不过是零陵身材优于常人,让顾醒误以为她比自己大了许多。加之刚才她那杀人不眨眼的性格,和那张如刀枪剑戟的嘴,也让顾醒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
见零陵上前,顾醒便往后挪了几步,给她腾了个空档。零陵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便扭头向顾醒问道:“此言非虚?”
“千真万确,你若不信,可差人将尸体抬回天狱司,一查便知。”顾醒虽说有些生气,却还是一副笑脸地回答道。
零陵又轻哼了一声,起身走出了巷弄。就在顾醒转身离开时,有一名老者,藏匿在巷弄另一头,正在窥探。那人正是闹出满城风雨的“半截面摊”掌柜。
只是顾醒下意识地回头,并未看见此人,便连忙跟上,免得一言不合便被劈成两段。
零陵伸了个懒腰,那一身薄甲在暖春的阳光下,有了万物复苏的生气。若不是此处一片狼藉,来个牵手同游也并非不可以。只是此情此景,除两人这两人,还有谁敢来趟这趟浑水呢?
为等顾醒站稳,零陵便抬手指着二层楼阁说道:“来吧,还有两个需要你看看,也不枉费你一身所学。”
顾醒聋拉着脑袋,已是满眼血丝的他,此时不过想洗个热水澡,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可不想跟着这位官爷,一起破什么劳什子案子。
打定主意,便要开溜。
怎料那股寒意由远及近,顾醒收回了已经迈出的一条腿,连忙附和道:“小的这就来,这就来。”刚踏入那前往楼阁的必经之路,便闻到一股腥臭味。这是鲜血混杂屎尿所散发出的恶臭。
那种穿透口鼻阻隔,直透脑门的腥臭,恐怕寻常人闻着便已是昏死过去。而当顾醒急赶慢赶爬上楼阁时,零陵已经双手环抱,冷漠地望着倒在一堆腥臭污秽中的两人。
这两人紧挨着一起,表面看来没有多余的伤口,甚至没有肉眼可见的致命伤,只是一人一边的耳朵孔里,微微有血迹渗出。
顾醒看到眼前景象,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在他的记忆中,若是耳膜被外力击破,并不会致死,只会有钻心痛楚。这种死法,恐怕是死前遭受了非常虐待,才会这样。
没等零陵吩咐,顾醒已出于“职业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两人身边。可怜这一双已是漏风的破草鞋,这趟完肯定是不能再穿了。
顾醒仔细检查了两人全身,并未发现有任何致命伤。只是那皮下泛起的红斑,说明两人身前被外力挤压,导致体内血液积压不畅。
在往那两人耳孔看去,顾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耳孔被人用椭圆长条状物件从外而透,还在脑中那么一搅。如此一来,便解释的通了。
一双筷子,两边一分,从两人左右耳扎入,并用内劲迫使两人挤压到一起,不能分开。在使劲一搅,那满肚污秽便不受控制一股脑从臀股间流出,那两人瞬间失去意识,再本能地倒在污秽中抽搐,直至完全死亡。
这种杀人手法,不可谓不高,不可谓不狠,不可谓不诛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