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烟姑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待起身时,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又坐了回去。那女子见状,便开口询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不知姐姐是否还记得?两日前在那厥松岭发生的那桩诡事?”思烟姑娘此时焦急神色已是昭然若揭,怕再晚个片刻,宝贝东西就要被人躲走了一样。
面色有些清冷的女子扶额沉思,喃喃自语道:“你说的可是那淬鸦谷的生辰纲?”
“姐姐不妨再往深处想,那日四名死士藏匿期间,却被人一击毙命。还有那郡守夫人突患恶疾,这几件事串在一起,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思烟有些急躁地说道。
“我知道了,你且速速去吧,我自有定夺。”面色有些清冷的女子抬了抬手,示意她退出去。本欲继续言语的思烟姑娘,将那呼之欲出的言语又咽了回去。
虽有不悦却是不敢再有半分忤逆,只能起身缓步退了出去,还小心地关上了房门,生怕做的有不周到一样。
若说这思烟姑娘,在这龙首郡可算得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放眼整个后唐,也担得起一枝梨花压海棠的美誉。此人自出现在龙首郡,便经营步月轩已有五载光景。
将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打理的井井有条,也让本以清雅传世的龙首郡声名远播。当今庙堂江湖,皆知此地有一绝色女子,为一睹其芳容,不知多少高官子弟和江湖豪客挤破了头。
奈何如今兵乱四起,这才消停了不少。但这些“狂蜂浪蝶”不知的是,思烟姑娘和她背后的势力。那始终隐匿在步月轩内的清冷女子,便是忆楚国藏匿在后唐的细作。
只是多年来蛰伏不出,便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不久前得知忆楚使者项迁来到都城,步月轩内两人便开始活跃起来,除了明面上的招摇过市,背地里也在暗通款曲。
而忆楚使者来访后唐,目的只有一个——拿回兽骨秘藏,解开九渊堪舆图的秘密。奈何后周在这节骨眼上和后唐大动干戈,忆楚只得将计就计,暂时将此事压住。
虽说从后唐李姓王爷处得知,其中一根兽骨所在。奈何后唐实在阴险狡诈,威逼利诱两国共同抗敌,势必要将忆楚拉下水不可。
而龙首郡郡守,也是蠢蠢欲动,虽不知其真实身份,但从行事手法来看,决计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所以,那清冷女子才点出七分,藏三分,若是不幸露了底,也有回旋的余地。
前两日在那厥松岭,淬鸦谷已是封锁消息,行事异常小心。却还是走漏了风声,被龙首郡那帮人劫了道。本想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人始料未及。
只是这半路杀出的这帮人,顺手解决了淬鸦谷的死士,虽说扑了个空,反倒是替步月轩打了掩护,也算不亏。只是那龙首郡郡守,虽得了生辰纲,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已是焦头烂额。
听说外乡人揭榜上门,不知此时如何,待思烟回
来,再细细问罢。
那清冷女子面带倦容,终日思量让本是清丽脱俗地面庞微微有些褶皱。她端坐于一面铜镜前,拿起一把木梳,对着铜镜一梳而下。本是二八年华,却做着鸡鸣狗盗之事,不免有些怨念。
若非那人极力举荐,自己怎会淌这趟浑水,还在此处跟这群人虚与委蛇。只是此间事了,或能借此脱身,希望一切顺利吧。想到此处,清冷女子捻起一张红纸放在双唇间,轻轻抿了一下。
那思烟姑娘快步走出门后,便乔转打扮绕到了步月轩后。早已有驾马车等候多时。眼见四下无人,便迈步上车,随即向那郡守府奔去。
她深知姐姐脾气,那年本是嫁入院墙内,相夫教子。不料夫家转身便向国主举荐,连半分夫妻情分都不顾,本是未过门的女子,却是那般无可奈何。
为了宫墙内的高官厚禄,竟能将她姐姐随手推出,当作一枚棋子,或是弃子更加恰当。这一别,那人已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而她姐姐却只能委身在这虎狼之地。
许是姐妹情深,她义无反顾随姐姐来到此地,已是五载有余。年初樱花开时,姐姐突然有了笑意,她自知是那忆楚派出使者已到后唐,返乡有望。
不料又是一封千里飞鸽,让她定要将那兽骨秘藏夺来,并许诺此间事了,便带她俩回乡。记得那一天,姐姐握着那张绢帕的手有些微颤,许是有些激动,或是因为多年蛰伏终于有了希望。
自踏出忆楚后便不再展颜的她,竟有了些许动容。
思烟不知为何会想到这些,虽说姐姐平日里对她甚是冷淡,但平淡的生活里,对她关怀却是无微不至。嘴上不说,心底却是清楚的很。所以,她要办好这件事,一定要。
当马车停在了那处饱经风霜的院门外,思烟疾步跃下,分毫都不愿多耽搁。摆手让车夫到远处暂避,自己则小心挪步到墙根处,用手在那已是有些斑驳的外墙,在一处不易察觉的突起处,轻轻敲了三下。
半晌后,那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半大丫头探出了脑袋,四处张望。待看清来人是思烟时,才抿嘴一笑,对她招了招手。
思烟迈着轻盈步伐走了过去,宠溺地摸了摸那半个丫头的发髻,开口问道:“可有消息?”
那丫头水汪汪地大眼睛眨了眨,笑着说:“来了两个,一个中年汉子,土里土气的,听口音是都城来人,还有个跟我一般大的孩子,模样长的倒是蛮俊俏的,就是有些鬼祟,老树东看西看,还对着我笑。”
“那他们现在何处?”思烟听到半大丫头言语,险些笑出了声,她怎么会不知这两人什么来路,只是探听虚实,还需仔仔细细。
“冉大人一刻未停,已引两人前往夫人卧房诊治,我不跟你多说了,免得找不到我,会生疑。”半大丫头说完,便朝思烟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往屋内走去。
思烟抢上前一步,在那丫头
耳边嘟囔了几句,半大丫头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思烟这才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院门。待缓步挪回墙根处,四下环顾无人跟踪后,便一路小跑到马车处,矮身走了进去。
此时,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半大丫头带给她的好消息。
顾醒和平常一路随着郡守冉大人快马加鞭,那前面带路的冉大人拼命抽打这马臀,快马嘶鸣声此起彼伏。而那沿途百姓则是自觉让出一条大道,好让冉大人和“神医”通行。
当他们得知夫人突患恶疾时,已是忧心忡忡。念着郡守大人多年来的情分,百姓们也是自发组织起来,各种办法层出不穷。虽说有行医多年的老郎中上门诊治,却对夫人的病没有半分助益。
此刻的郡守大人,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回他夫人身边。
待三人下马,郡守大人一把抓起两人的手,便急不可耐地往门内奔去。就连站在门前迎接的管事都不曾注意,满眼满心只有她夫人的安危。
那管事连忙快步跟上,走的有些急促。许是因年事已高,脚步多少有些虚浮。但还是恪尽职守,用那略显沧老的嗓音说道:“启禀大人,一切准备就绪,待两位‘神医’诊治。”
郡守冉大人这才反应过来,管事一直跟在身后,虽不见脚步减缓,却是嘴上连连说着感谢。
老管事一时热泪上涌,言语有些哽咽。许是因为在郡守府多年,深知冉大人秉性,此处夫人突染恶疾,眼见冉大人忙上忙下,却是帮不上一点忙,让他这颗热忱的心有些刺痛。
但当下已不是思量这些的时候,老管事毕竟多年在此,听见寻得“神医”,便开始张罗起来。好在赶上了。平常和顾醒本欲挣脱,待见郡守如此焦急,也不好在去拘泥这些繁文缛节,便也就听之任之。
待三人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险些让两人当场呕吐。而那郡守大人恍若未闻,疾步冲了进去。
待两人跟进去时,才瞧见此处房内摆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张卧榻外,仅有一张案桌和一把椅子,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就再两人愣神之际,郡守大人已是焦急万分,连忙催促两人快些上前来。平常和顾醒互望了一眼,掀开帷幕便走了进去。
当他们看见躺在卧榻上的郡守夫人时,已是目瞪口呆。顾不得用手捂住口鼻,便一把将郡守大人拉起,压低声音问道:“尊夫人得的是什么病,怎会成了这副模样?”
郡守大人此时已是无心多言,只是恳求两人速速医治,免得延误了时机。顾醒瞧在眼里,此时眼前躺着的,已然不能算人了。
那枯黄的面庞上,盘踞着屡屡黑线,在皮肤下游走,清晰可见。本是一缕缕地青丝,此时却如蒿草一般,四散开来,毫无生气。还有那紧闭的双目旁,有漆黑恶臭污秽渗出,嘴角亦是不断抽动,含糊不清。饶是前世从医多年的顾醒,也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