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鹏是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的,他的指关节捏的咔咔直响。严诺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这种挑衅使他红了眼却没处发泄,实在憋屈得很。
童衫早上收到严诺的短信,让她在公司楼下等着中午吃饭,可等了半个小时都不见人影,心想会不会工作太忙忘记了,便走进公司来找他。没想到刚进大厅就看到林鹏迎面走来,平时看到他的时候少,也知道是公司股东,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打个招呼。
“林先生,你好啊”。
林鹏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童衫吓了一跳,本来心情就差,可想到这毕竟是童家的企业,也就缓和了脸色。脸上堆着笑说:“童小姐啊,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这次来公司是要办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找诺去吃饭”。
“哦”。林鹏应了一句,刚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走到童衫跟前说:“童小姐可别怪我多话,有的事情,旁人看的比你身在其中更清楚。你可是童家的独女,业丰也是当年董事长一手创下的基业,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童衫听的更迷糊了,一脸莫名其妙,“林先生的意思是……”
林鹏摇头叹气道:“唉!童小姐,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可得注意严诺这个人啊。童夫人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整日呆在家里,也没那个心思看着公司,可你不一样啊,这可是你父亲的公司,将来也是要你继承的。严诺他再是你的未婚夫,可骨子里没有童家的血,他始终是个外人!你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这对你是个损失,但对严诺来说可不一定,他还巴不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后嫁给了他,整个业丰就都是他的了!”
童衫吓坏了,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可表面上还故作轻松跟个没事人一样。“林先生,话可不能乱说,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这几年我看得很清楚,诺对我,对业丰都是忠心耿耿,大家有目共睹的。他甚至为了写一份企划案,一晚上都没有睡觉。我不相信他会是那种人!”
林鹏冷哼:“话呢我是说在这儿了,听不听就由你了,人心隔肚皮,好人谁不会装啊”。林鹏撂下话就走了。童衫一个人站在大厅里,此时她感觉冷极了,从脚底及至全身都泛着寒气。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手机响了,她接听了电话,那边传来严诺无比温柔的声音:“到了吗?”童衫舒了口气,踌躇片刻后,对着电话那头说:“对不起诺,我还有事,来不了了”。
电话挂断了。笑容僵在脸上,严诺少有的笑容,只有在面对童衫才会出现的笑容,就这样僵死在了空气里。带着讽刺的味道。
严诺对着电话,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他重新站在落地窗前,高楼大厦不复存在,眼前已然成了一个纯白的世界,放映着几年前的那一幕:
严诺跟着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推着满身是血的童衫进手术室。那是他第一次,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毫无形象的大声哭泣。看着那张布满鲜血的脸,他跪在医院的走廊上,那么茫然的,痛苦的流着泪。嘴里呢喃着:“你一定要醒来……一定要……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醒来……”。
后来,她果真醒了。他从她的眼里再也看不到恨,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新奇,清澈的眸子。她说:“你是谁?”那个时候他的心脏痛的像是要停止了般,同时他也庆幸着,忘掉吧,忘掉过去,忘掉那些伤害了所有人的回忆,重新开始吧。
他努力的微笑,爱抚的把手放在她的头顶,重复着许久不敢,却又记忆犹新的动作。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少许依赖,于是他自私的想,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没了那个人的存在,老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这次,他死也不放手!
眼前被泪水模糊了,严诺把手放在眉心,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都过去了,在这几年里一切不都很平静吗,怎么单单今天就心乱了呢,总感觉有事发生,但愿是自己多想了吧。
童衫小跑着回家,她按着胸口,觉得喘气都很难受。
童夫人下楼的时候刚好看到她从外面回来。看到她一脸微红和难受的样子,焦急的走了过来,质问道:“衫,你跑步了吗?”
童衫没有说话,只是趴在沙发上不断的喘着粗气。
童夫人急了,吼道:“不是不让你跑的吗!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你身体弱,不能剧烈运动的你不知道吗!”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一瓶药,倒了两粒在手心里,又接了杯水递给她。
童衫接过水杯,服过药后便躺在沙发上休息。童夫人看她的脸色好些了,语气才缓和下来:“不是说去和诺吃饭的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童衫闭着眼,像是自言自语:“妈,告诉我,诺爱我吗?”
童夫人坐到她旁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当然爱。不止爱,而且还爱得很深。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过了许久,童衫又问:“那我呢,我爱他吗?”
童夫人的手悬在了半空。周围静了下来。童衫回头去看她,童夫人的目光立刻移到了别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童衫坐起身,看着童夫人的脸,生怕错过一个表情。“妈,我到底爱他吗?”
童夫人回过脸看她,笑着说:“当然爱”。
“爱?那为什么我会感觉不到呢?为什么你们都知道我爱他,可我却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失忆了”。
“失忆?失忆就应该是借口吗!失忆就能忘掉一切,包括我爱的人?”她看着童夫人,用一种极其肯定又平淡的语气说:“妈,如果能够忘记的话,那就说明不是爱。不是。”童夫人还想说什么,可童衫不想呆下去了,她摆了摆手,无比纠结的上了楼。
童夫人想叫住她,张着嘴却还是没能说出来。她摇着头,喃喃道:“难道忘记依旧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心吗?”
严诺看到屋里依稀亮着灯,食指和中指轻轻扣着房门,“扣扣扣扣”。童衫烦躁的翻了个身,依旧无动于衷。
严诺发现房门没锁,轻轻地推了进去。童衫屏住呼吸,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而后停留在她的床前。被角被拉开一截。他坐在床沿,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
童衫能闻到来自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四周安静的能听到来自他们不同的呼吸。发丝被他轻轻的抚过。他总是爱这样,从三年前的第一次,她就已经习惯了被他宠溺的摸着头。
正在沉思的时候,发现被角已被盖好,身后又传来他离开的脚步声,极轻。童衫再也忍不住了,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诺的背影说:“明明知道我没睡,为什么就这样走掉?”
诺回过头,一脸微笑。
童衫忽然觉得有点难过,明明看到那个背影很孤单,可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还笑的出来?
“想说说话吗?”诺道。
“我一直在等你”。
严诺的笑顿了下,然后他坐到她的旁边,“为什么今天没去吃饭?”
童衫却是看着他,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答非所问道:“诺,你了解我吗?”
他依旧微笑:“当然”。
“那我了解你吗?”
诺沉思着,正想说什么却被童衫抢了去,“我不了解你,一点都不”。诺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童衫道:“不要再以失忆为借口了,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也绝不会因此而减少对一个人的好感与了解。诺,我并不了解你,仔细说来,连这三年里我对你都还不算了解”。
“那你想要了解什么?”
“看来你也不了解我啊,要不然就不会这么问了”。童衫故意忽略掉他受伤的表情,继续说:“诺,我想要了解过去。至少我要知道我们是怎么爱上的,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对我只字不提,还要对我要求这要求那,不准我跑,不准我看爸爸的遗像,就连下雪的时候都要把我关在屋子里!诺,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不让我看雪?”
严诺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眼里甚至隐藏着一股愤怒。他说:“因为你不喜欢雪”。
童衫很疑惑,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怎么会不喜欢雪呢?“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严诺握住她的双肩,迫使她与他对视。他一字一顿的,又像是对自己说道:“听着,衫,你之前出车祸,一直有后遗症,所以必须经常服药,并且不能做剧烈运动。你很爱你爸爸,不让你看他的遗像只是怕你伤心。至于雪”他叹了口气,连自己都感觉此时的语气变得很沉重,“那是因为你讨厌白色。你曾说,白色就象征着死亡,所以你恨透了雪。衫,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的感受,失去记忆这些并不重要,因为我会陪在你身边,你永远都不可能会失去我”。
这算是誓言吗?如此真挚的,不容抗拒的誓言却令她有着不真实的感觉。“诺,其实今天我去公司了。没和你吃饭,是因为我遇到了林鹏,他跟我说……他说……”。
严诺猝然松开了紧箍她双肩的手,“他说什么?”他的眼里闪烁着受伤后的屈辱与疼痛。
童衫的身子摇晃了下,她看着严诺,用一种平淡的口吻说:“他说你是在刻意接近我,这一切是为了打业丰的主意,他说……让我小心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