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程暄晴庆幸的是,吴霞在盯了她半晌,像是在验证她说的话的可行性后,还是点头应承下了这件事。
教了这么多年的学生,要是在舞台上出了糗,也丢了她的脸不是?
理论上距离毕业典礼还剩四次课,但是吴霞告诉程暄晴,程女士昨天跟她说为了不影响程暄晴的毕业考试,上完这次课就暂时不上了,等毕业考试结束再上。这样一来她们的课时就更少了,程暄晴决定等放假了再多加几次课恶补一下。
跟着吴老师走了一节课,算是对古筝没那么陌生了,毕竟她之前练过很多年,手感还是有的,在老师的指导下架势也很快就找回来了,比零基础还是要好些。
程家爸妈觉得今天竟然没听到琴房传来的责骂声,简直是个奇迹。
送走了吴霞,程暄晴坐在房间里拿出一张白纸,算了算离毕业考试的时间,对着之前自己整理出的考试大纲,娴熟地安排了一下备考计划——太轻松了,只考两科,多少年没有过的好事。
程暄晴决定接下来的日子把古筝先放一放,专心备考,毕竟这关系到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暑假。
接下来的十多天过得很平静,程暄晴开始习惯了这种小学生的生活,心中暗讽弱智却却永远做不了全对的题目,课间的眼保健操,每天下午的放学队,和拿根鸡毛当令箭的小班干部们。
以一个大人的姿态融入小朋友的圈子,这样的感觉真好,上帝视角,程暄晴喜欢。
唯一算得上热闹的也就是毕业照了,轮到二班照毕业照的那天下午,全班同学好像都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盛大而正式的告别,告别朝夕相处六年的同学和老师,告别这所启蒙的学校。除了程暄晴——她已经告别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毕业照结束之后,程暄晴被几个同学拉着用像素低到程暄晴不忍直视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留念,才得以溜回教室。
她并不是特别热衷和一群与现在的自己不怎么亲密熟识的小学生亲密地照相,也不太习惯用三十万像素的手机装怪耍帅换不停风格。
程暄晴在座位上撑着脑袋看了会儿操场上还在合一的同学们,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周末在书市买的数学卷子开始做。
解决了一道大题,程暄晴很有成就感地放下笔捏捏拳头,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二十岁的脑袋花了十多分钟才解出一道题目有什么值得有成就感的。
正在看下一道题的题目时,突然进来一大拨人,约莫是照得差不多了被班主任赶上来的,教室里顿时变得有些吵吵闹闹的,这倒没什么,对于小学生的叽叽喳喳程暄晴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不过……
“哇,程暄晴在学习欸!她在做卷子欸!”不知道是谁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叫了一声,程暄晴瞬间感觉到几十束目光往自己这边看来,程暄晴皱眉,觉得这个女声有些刺耳,抬起头来看,好像是她们班的学习委员,程暄晴也不太确定,她有些脸盲,分不清这些不熟的小孩的长相。
“真的耶,她好爱学习好努力噢!“又是一个夸张而做作的语气,声音拖得长长的,是程暄晴很不喜欢的口吻。
不过程暄晴也能理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被夸奖“爱学习”“努力”“勤奋”的小孩一夜之家突然变得格外抵触这些标签,把它们当做“笨”“智商低”“要很努力才能学得好甚至努力也学不好”的代名词,似乎是从她们知道老师更喜欢天资聪明活泼的学生开始的,也似乎是从她们意识到比起书呆子,那些天才可以更轻易地获得大家的好感开始的。
总之,开始有那种暗地里用功读书,面上却装作毫不费力,希望别人夸自己聪明而不是勤奋,希望别人谈到自己时是说“那个人是个天才”而不是“那个人啊,很努力,但是……”
程暄晴上辈子也做过一段时间这样的人,后来发现坑的其实是自己。
作为一个有这方面经验的前人,程暄晴对来自小学生的幼稚挑衅视若无睹,继续做题,那两个人见没什么有趣的,也没再说什么,同学也都收回了目光。
过了一会儿感觉身边有人坐下,一看是张爽,冲她笑了笑。
张爽也笑得温柔:“你一定能成为很优秀的人的。”
程暄晴不知道张爽为什么忽然说这句话,或许是因为她听到了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用另一种方式夸奖了自己的用功?或许是因为她刚刚照完毕业照有些感慨?
程暄晴懒得去管为什么,她在心里想,当然,我当然会成为很优秀的人,这一条路我走两遍难道还走不到人生的巅峰吗?这辈子我可是立志要当大明星的人。程暄晴咧嘴一笑:“当然!谢谢!你也加油!”
前世,没有人跟她说过“你一定能成为很优秀的人”这样的话,面对这样的夸奖,抑或是期许、祝福,不管是什么,程暄晴从来都不会有自信说出“当然”这两个字,她也不知道她此刻是哪里来的自信。
小学的期末考试程暄晴是轻松上阵,其实要说复习好了也并没有,不过程暄晴在心里告诉自己,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高考都过来了,小升初算什么?
虽然在校门外候考的时候程暄晴还是怂怂地拿着个小本子和周围其他小学生一样摇头晃脑地再背背要默写的古诗。
考试题目程暄晴做得还是比较顺手的,至少没有出现旁边那桌同学急得抓耳挠晒的情况。和上辈子一样,对于数学卷子上最后那道加分题程暄晴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做完,检查,铃响,交卷,回家,练琴。
答案出来之后程暄晴在练琴间隙吃苹果的时候对了一下答案,□□十分基本没问题。当然啦,记忆中小学考试低于九十分就算差生了。
程暄晴耸耸肩,才不去管那么多,面对父母的“考得怎么样”这种问题,程暄晴的回答与从前的无数次回答如出一辙——不知道。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不知道,拖一天是一天,好日子就多过一天。难道躲不过初五就不躲初三了吗?
毕业考试结束的当天晚上,程暄晴接到了黄秋怡的电话,通知她毕业典礼文娱表演的排练时间,彩排是在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此外还有各个节目小组自己的排练,程暄晴所在的古筝节目的排练安排在十七号。
这样一来,程暄晴的时间就又少了一些,必须在两周都不到的时间内把动作学得有模有样,跟上其他同学的节奏。程暄晴放下电话立马又拨给吴霞,协商了一下辅导时间。
从毕业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到十六号,程暄晴每天从早到晚地练琴,练得程爸程妈有些心忧,尤其是在听到女儿还要以这样的水平去参加毕业典礼的表演时更加心忧,并且暗自决定不去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互相推脱对方去参加。
没想到女儿见他们互相推脱倒是很懂事地说不去参加也没关系,知道他们工作忙,倒弄得他们不好意思了。
不过他们打心眼里觉得现在不好意思一下也比到时候丢人强啊。另外,得赶紧找点别的事儿给女儿做,一天到晚地弹琴还得了,女儿最近性情大变,表现得最明显的就出在这个古筝身上。
而且啊,也不知道请的这个古筝老师和女儿在谋划些什么,程妈妈有几次路过琴房门口,觉得这个吴老师不像是在教女儿好好弹琴,倒像是在教某种速成的方法,让程妈妈想起古装剧里那种武功不好的人弄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去迎战高人一样。
不过终归她也不懂行,只是自己瞎猜,觉得也可能是最近自己古装剧看太多走火入魔了,人家吴老师可是名师啊,怎么会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六月十七号一大早,程暄晴就来到了学校,其实程暄晴不太懂为什么一个几分钟的演奏能排练一天,合几遍不就行了吗?不过想想小学生连放学都得排个队整队半天才能走,也就不怎么在意排练一天的古筝了。
程暄晴抬头看看蓝蓝的天空,想起小学时写作文常用的“晴空万里,白云朵朵”,觉得今天会是不错的一天。
程暄晴来到教学楼旁边的一小栋建筑,这栋楼是学校的文体楼,虽说是“楼”却很矮,只有两层,里面有各个小教室,程暄晴径直走进一楼楼梯旁的教室。
程暄晴以为自己算来得早的,没想到大家都已经到位了,有的连指甲都缠好了。教室的后排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师,靠在那儿看报纸,大概是来督促她们练习的。
程暄晴到的时候只剩下一架古筝,很不幸,正好是那个老师前面离得最近的那台。程暄晴有些忐忑——这样弹不好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舞台上离得远谁都听不清她弹得到底怎么样,只要节奏跟上,滥竽充数不是什么大问题,她虽然在这方面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但如果注意听她弹出来的琴音,就会发现不对,毕竟十几天突击出来的和几年日复一日练出来的终究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不管了,要,从容不迫,稳得住,我就是六级,我自己考的我怕什么?
坐下来刚缠好指甲,就听身后那位老师清清嗓子:“大家先自己弹一遍,我听听,再给你们排位置,早弄完大家都好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