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今天就一直暗中跟着那个管家,也偷看了顾府房间安排布置的图册,不可能会找错。
也许......是陛下有事没有回来?
他低头仔细想了一下,今日听府中下人说,顾钰似乎是带着陛下到大理寺去了,也不见顾钰人影,这么说,应当是尚在路途中。
如此说来,他倒不必担心了,不如先回盛京复命,当时两位护法交代的时候那么急,说不定他长久不回去,难免多生事端。
说来,关于这次送信的细节,他还要许多事情要向二位大人禀告。
想起今天一路尾随着自己的那只尾巴,他冷笑了一下,低头不语。
又朝屋子里桌子上那封静静躺在角落里的信件,黑衣人顿了顿,眼角眉梢浸润出一丝担忧,随即随着他目光的移开隐匿在夜色中,顾府头顶一只夜行的飞鸟猎猎划过,底下的人只感觉似乎吹了一阵风,没有人看到,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已经飞快掠过了顾府上空,不动声色,朝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此时,姜府。
姜伯庸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面,手指的第二关节微微曲起,轻轻扣击着桌面,缓慢而有节奏。
他的面前,站了一个人。
看那打扮,无疑是他手底下的死士之一。
“主子,我所探听来的大体情况就是这些。”那人虽然蒙着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从那声音里就足以判断的出来,他的面部表情一定是相当恭敬。
姜伯庸抬头,瞅了他一下,皱眉,如同确认一般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盛京那边收到信后二话不说马不停蹄便让人送走了信?”
那人点头:“确是如此。”
姜伯庸眉头皱得更深,接着问道:“那......信被送至了何处?”
那人道:“顾府。”
望都只有一个顾府,答案不言而喻。
姜伯庸眯起双眼,对这个答案不予置评,倒是在他的料想之中。
半晌,他抬起手来,对着那人轻轻摆了摆,示意他下去。
后者会意,转身,正要退出去,突然听见身后的人道:“那个盛京国君的夫子,就没什么动静?”
死士皱眉,低头想了想,摇摇头:“确是没有,冬雷的两位护法刚刚收到主子送去的信,便立即将他请进了宫去,陌昀......”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说辞,道,“似乎并未给出什么决断,不过,他将这信又原封不动送到了望都,他们陛下的手中,这其中所蕴含的意味,想必已经很明显了......”
姜伯庸抬手打断他,这下,人才真正出去。
姜伯庸静静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半晌才轻轻重复着方才死士话里的几个字:“原封不动,意味明显......”
将信原封不动送回来。
他突然笑了。
原本一直疑惑一向喜欢插手自己学生事情的陌夫子如何这次突然放手不管了,这么一想,说不定这对于他来说是件好事。
原封不动送了信过来,还不发表任何意见,摆明了就是撒手不管,让郁瞳自己决定。
那位冬雷的小皇帝,她最想要的东西,他自然知道。
醉心权谋之人,首先要学会的一点,就是投其所好。
在欲望面前,没有人可以忍得住。
说来他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因为欲望。
想要报仇的欲望。
“阿慕......”姜伯庸痛苦地闭上双眼,本就低不可闻的声音在这黑暗的夜里,如同那被封印的恶鬼的低低哀嚎,惹人不由得一阵心惊胆寒。
夜晚的风吹的更加猛烈,对于这四季温暖和煦的恭国都城来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了,但是没有人会在意。
不过是个天象罢了。
姜府,寂静如初。
时间转眼辗转至半个时辰后,姜伯庸的书房的门再次被扣响,他从一阵失神中醒来,猛的抬眸,茫然四顾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人敲门这个事实,愣了一下,接着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开口的声音毫无起伏,意味平淡:“何人?”
门外传来姜华予温柔好听的声音,在姜伯庸听来却是带着些许迟疑:“父亲,是我。”
姜伯庸眉头一皱,顿了顿,道:“进来吧。”
姜华予推门而入。
看着那坐在书案之后渐渐苍老的身影,目光触及到男子两鬓微霜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涩。
细想这多年以来,自己和父亲独处的时间真正是少之又少,每个月一起吃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他忙着政务和教导当今天子,她忙着学习宫中礼节和如何母仪天下,一心为了那人,分身乏术。
直到后来同样是为了萧秦宋,不惜以女子之身掩人耳目,进入大理寺任职,冒着何等大的风险,只为了求来一人心。
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看着两人越来越接近的婚期,高兴之余,竟是多出几分不敢置信的心情来。
五味杂陈。
今夜实在睡不着,突然想起和父亲种种往事,这么多年以来父女两各忙各的事,总是聚少离多,父亲年迈,想来自己却也未曾尽到做女儿的责任,不如就趁着这月色良辰,过来拜见一番。
恰好出门见父亲书房灯火通明,心中一喜,这才盈盈迈开了步子过来。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竟是会在父亲书房在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色的不明身影,一闪而过。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的确看的真切。
这就是为何在书房外踌躇半晌犹犹豫豫如此之久的原因。
“父亲。”姜华予微微弯了腰身,对着前方已经渐显苍老的人,点了点头,恭敬地唤道。
这一声呼唤,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让听来的人只觉得意味深长,有说不完的味道和深意。
以至于向来老谋深算且沉稳从容的姜伯庸也愣了一下。
姜华予察觉到他的失神,眉头一皱,只觉得这样的父亲不似自己平日里所熟知的那个,而且......仿佛变了另外一个人。
随即她就被自己心中的想法逗笑了,变成另外一个人?
荒谬。
姜华予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假象,不过想起方才不知是不是错觉的所见,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