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家丁打发了过去给几位大人送信，想起自己那已经在去花朝谷路上的儿子，陌丞相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将几位大人的字条分别一一收好，陌丞相轻轻闭了闭双眼，继而心中暗暗道，希望衙门可以早日结案，争取在陌昀回来之前能够把事情办妥，否则他今后如何在自家儿子面前立威。
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一股浓浓的忧愁突然爬上陌丞相的心头。
按照冬雷惯例，发生这样的事，应该移交刑部，由最高法司上报陛下，只有立了案才能进行查访，否则视为无效。
而像他这样可以运用特权私下解决的，也不过是因为几位大人都曾经做过他的门生，或者或多或少地受过他的恩惠。
仅此而已。
不过，这始终于理不合，倘若最后能顺利结案还好，假如不能，万一不慎惊动了陛下，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又或者，关于这件事的解释，最后会落到陌昀的身上。
按照他的性子，这样的结果不无可能。
他为何不直接上报陛下？
其实原因陌丞相很清楚。
这，大概算是一段孽缘。
陌丞相稳稳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一动不动，发出了今日以来的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息。
顾钰带着女扮男装的白歆和郁瞳走在大理寺的路上，说具体点，是他们乘坐的马车走在大理寺的路上。
郁瞳的眼神全程关注顾钰，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而后者也是一动不动，目不斜视，看着自己视线的前方，专心致志，仿佛心无杂念。
心无杂念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别人或许觉得矫情，但是形容顾钰，绝对毫无半分违和感。
郁瞳心中这样想着，越发觉得眼前端正坐着的男子神圣不可侵犯，是以看他的眼神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偷看，再也不敢光明正大。
总是刚刚将眼睛转过去，便很快收回目光，赶在他的余光察觉之前。
然而敏锐如顾钰，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早在郁瞳开始看他的第一眼，便已经了然于胸。
只不过不想点破。
他更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点破。
索性闭上眼睛假寐，眼不见为净，便让她看去吧，反正同他没关系。
郁瞳见他闭了眼，忙愣了一下，缓了一会儿才不安而担忧地问道，脸上满是愁容:“顾公子可是身体不适？还是昨夜不曾睡好？还是......”
“都不是”，顾钰眉头不可察觉地一皱，打断她，令后者有那么几分措手不及，还有一些猝不及防，也打算不给她比如缓冲和习惯的机会和时间，他接着道，“我只是需要清静。”
郁瞳的表情怔怔的，是啊，印象中，顾钰是一个喜好清静的人，从不与人交谈，不与人接触和交流，那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
可是......
“可是我们没有人说话啊。”郁瞳一脸不明所以，脱口而出便不小心就道出了这个真相。
顾钰这才睁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白歆一眼，道:“吵闹和清静，并不只是关乎声音，清静不是安静。”
“不只是关乎声音......清静不是安静......”郁瞳反反复复琢磨着这两句话，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刷地一白，接着表情变得极其难看。
她看了顾钰一眼，眼神里流露出的是难以察觉的失落和悲伤，浅浅淡淡，却是荡涤人心。
白歆一直沉默不语，面对眼前的暗潮视而不见，微微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被牵扯其中，便是她此刻最大的奢求。
然而上天终是不遂人愿。
只见郁瞳低头失落了一会儿，俨然将目光转向了她，两只眼睛里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小鹿一般的神采，从里到外，微微闪着不一样的光芒，看着她的目光里隐隐有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白歆即便是不抬头也能感受到这股炽热的视线，只好将头压得更低，不敢与她的视线相接，就是一刻也不敢。
然而郁瞳并不打算放过她，仍是继续看着，不仅不肯放弃，而且似乎反而有种更加深入的趋势。
白歆心中哀嚎，你们自己的孽缘不要将我牵扯进去啊。
这时，原本一直沉默并且半刻钟之前还扬言自己喜欢清静的人突然开口了，他的目光转了几分，接着准确无误地落在郁瞳的身上，意味不明。
后者一脸受宠若惊，尚未反应过来，但心中已然乐开了花。
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看来无论何时何地，白歆都是他的软肋呢。
呵。
深情款款地看着顾钰，郁瞳嘴角微微勾起，仔细一看，却是苦笑，让人看了不免心中凄凉。
“顾公子看我做甚？”郁瞳这下倒是无比淡定了。
顾钰淡然道:“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想和陛下......和郁瞳探讨一下关于两国风俗习惯和百姓生活之问题。”
郁瞳:“......”
这理由扯得真不够档次。
白歆一脸无语地看着突然将话题带跑偏的两人，一句话也没说，毕竟人家都是大人物，随便一句话便能撼动朝野，她还是乖乖看着好了。
完全想不到这场对话是因她而起。
郁瞳先是看了白歆一眼，后者眼中尽是不明所以加莫名其妙，她却留下她满腔疑问，不予理会。
接着和顾钰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难得顾公子对我小小冬雷文化感兴趣，那我们不妨就来探讨一二，不过郁瞳虽然登位许久，但年纪尚轻，对自家国家了解得还不如夫子深入，还望顾公子不要笑话。”
“无妨，不会。”顾钰简单明了的四个字，足以回答了她这一大串话题。
郁瞳笑笑，还真是淡薄寡言。
一旁的白歆看的是更加无语，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只觉得是否自己的三观出现了问题，为何事情往往都不按套路发展。
白歆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头疼。
郁瞳眼角余光里扫到她的这副模样，瞬间低头偷笑了一下，还没笑完，那一丝丝笑意便僵在嘴角，随即心中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只有她自己明白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