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管家的声音,周灵均明显感到薛慎身体一僵,谁也没想到能在这周府大门口遇到管家,看来这次,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薛慎跟着周灵均进去,虽然表面上并没有体现出来,但是周灵均能够看得出来他内心的紧张。
默默握住了他的手,碍于管家在旁边不方便开口,便示意他看着自己,薛慎看到周灵均的口型,那是“别担心,有我在”。
他就真的不担心了了。
那是周灵均的父亲,是他的亲人。
近来朝廷上下最紧要的事无过于接待长青使臣,除此之外并无什么重大事件,右相也难得清闲,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作画。
管家敲门的时候,正好勾勒了最后几笔,听到管家说自家儿子回来了,一时心情更加高兴,连忙放下画笔出去开门。
没想到,门口居然还站了一人。
是位一表人才的年轻男子,瞧那副模样,也许是自家儿子的朋友,便对他和蔼地笑了笑。
薛慎没想到右相竟然这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因为有周灵均在旁边,心安不少,也礼貌地回了一个笑,随即微微颔首。
右相先让两人进来,周灵均将薛慎给自家父亲介绍了一番:“爹,这位是大理寺云丞薛慎薛公子,也是孩儿工作上的搭档。”
右相眼睛亮了几分,他深知自家儿子的心性,知道他心性凉薄寡淡,一般不会主动结交朋友。
正是这一点,也让右相心里很是愧疚,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失职,才让周灵均的童年缺失,从小到大都被同龄的孩子欺负嘲弄,又怎么会去结交朋友呢。
不过,如今看来,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一些,他不仅有了朋友,还带回家里来,想必一定是对这个朋友看得很重。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这个年轻人,还是大理寺五品大员,看他的模样,无家世无背景,想必是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得以进去的。
周子平很满意,勤奋刻苦,不愿甘于现状的年轻人,他最欣赏。
他看了看薛慎,又看了看周灵均,心想这真是极好的。
周子平让两个孩子坐下,吩咐管家去倒了茶来,然后,年龄心境不同的两代人,开始攀谈起来。
周子平眼尖地看见了自家儿子手里的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俨然是礼物的包装,脸色突然沉了几分,道:“你这孩子,回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真是不像话!”
周子平很少对自家儿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因为他不想和周灵均两人父子之间,还有这般之多隔阂。
本来就觉得对这个孩子有愧,带礼物这种见外的事,容易让他心里有芥蒂。
周灵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家父亲在介意什么,先是给薛慎暗中递了一个眼色,后者立马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从周灵均手里将东西接过来。
对着周子平客客气气地道:“周大人,初次见面,这是在下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您收下。”
周子平有些意外,原来竟是他理解错了,不过薛慎的礼物自然由自家儿子拎着,足以见得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再一看那礼物的名牌标示,是他最喜欢的文房四宝,再看那产地,还是自己最中意的那种。
不由得对这个后辈更加喜欢起来。
“多谢薛公子这般好意了,我这老骨头,还劳烦你记挂。”周子平眼睛里都是笑意。
薛慎连忙道:“丞相这是说哪里的话,论官阶,您是丞相,论资历,您是灵均的父亲,便是薛慎的长辈,如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薛慎吧。”
周子平爽朗笑道:“我家均儿有薛慎这样的朋友,老夫也就放心了。”
薛慎也笑:“大人言重了,能遇到令郎,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这绝对不是奉承,大实话。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便唤我周伯父吧,以后常随均儿来这周府走动,伯父欢迎。”
薛慎心中一时动容,他长久没有体会到这种父亲一般的感觉,此刻跟随周灵均回到周家来,见到周相,宾至如归一般,心里很是感慨。
继他早年死去的爹娘之后,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两位长辈,刘烟宁和周子平,都是和周灵均有关系的人。
遇到这个人,真的很幸运啊。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又觉得堂堂七尺男儿这般轻易掉眼泪,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了去,便生生将泪意逼了回去。
为了转移话题,薛慎将注意力放到了周子平刚刚完成的那幅画作上面。
这一看,眼睛里突然有了些异样,这画上面似曾相识的场景,不正是他幼年时常年生存的戏班子的景象吗?
这幅画,将当初讨生活的艰辛回忆又全部勾了起来。
那画上一件件的衣裳,青衣,花旦,老生......满满的都是回忆。
不过,小小的画面,能够将所有内容囊括,还表现得这般淋漓尽致,足以见得作画之人功底之深厚。
周子平见薛慎出神地盯着这幅画,迟疑着开口问道:“薛侄子可是对这画有何看法?”
薛慎回过神来,解释道:“敢问大人......敢问伯父,是如何产生作此画的初衷的?”
周子平回忆道:“上次有多同僚约我到南街梨园听戏,我便去了,遇到一个戏班子,本来这也没什么,不过说来也巧,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又重现了当时的情景。我抱着小时候的均儿,一起听戏。说来,这其实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是我这个父亲愧对均儿......”
薛慎心里一惊,没想到这画的由来竟是这样的,这是不是在暗示他和周灵均......
想到这里脸上再次因为心里的旖旎而红了几分。
“爹,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孩儿都明白。”周灵均见自家父亲又要提起往事顺便自责一番,连忙出声宽慰道。
“好,不提了不提了。”周子平连声应着,转头询问薛慎方才看见这幅画为何是那般震撼的表情。
薛慎如实相告:“不怕周伯父笑话,薛慎幼年便丧了父母,靠在戏班子讨生过活,这碗饭也吃了几年,所以看到伯父这惟妙惟肖的画才会触景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