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最后时分,临津关前忽然出现一支兵马。守城的许兵有几个被惊醒,不知来者何人,忙叫醒同伙,探头往城下望去。
“快开城门,是孟将军回来了!”
守门的校尉揉着惺忪的眼,披着充充穿戴的铠甲,一上城头就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冷颤。他探头往城下望去,果见火把照耀之下,昨日出城的孟景就跨坐马上。当下连忙打起小心,带着讨好的对下面道:“孟将军不是去朝邑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城下孟景斥道:“本将半路上已得重要军情,需要立即报与汉王商议,快开城门!”
守门校尉不管多问,忙下令开城。
孟景一左一右扮做亲卫的贺若敏与贺若浑兄弟俩都觉得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居然如此轻松。不过看到临津的城门已经缓缓打开,却是实在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当下伸出打了个手势,孟景便领头率众入关。
临津关是一座军事重镇,控制着蒲阪浮桥的西岸。不过由于与陈军的蒲阪关对峙许久,宇文智及等人虽依宇文化及之令没有毁去河桥,但却也把重兵屯于河中心沙州上的中潬城中。临津城中,反而没有多少兵力。原本临津城中还有孟景率部镇守,约有两千兵力,但昨日孟景出城带走一千轻骑,临津城中剩下的也不过千余人马,余者还有将近五千人马,却全都驻守于河心沙州的中潬城中。
城门校尉一脸讨好的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但他还没来的及说出话来,就被一把利剑刺穿了胸膛。
贺若敏手一挥,对着城门处那些不知所以然的守门士兵道:“杀!”
一群来不及反应的许军立即被乱箭射死,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鲜血将地上的白雪染红。
“发信号!”
清理了城门的守军,贺若敏立即下令道,几名士兵飞速的登上城楼,举起两枝火把挥舞起来。
临津城外不远,陈克复策马立于高坡,远远观望着。
突然,临津城上那两支摇晃的火把映入眼帘,陈克复一直崩着的面上也不由露出笑容。“事情成了,入城!”
陈军移动,大军悄无声息的进入临津城。
一个银甲御卫发现城墙拐角有个黑影缩成一团,正想冲上去,陈克复忽然听见那里传来“梆”地一声,便喝道:“慢!”
他上去细看一下,原来是个更夫,想了一下喝令道:“照常打更,如有违抗取你首级!”
“是…是……”吓得直打哆嗦的更夫至今没弄明白究竟是何方来的天兵。
贺若敏兄弟早已经将城门打开,陈克复一挥手,后续军士立刻源源不断涌入城中,依令分队在孟景部下的带领下,前往占领各处要点。
这时雪已停了,黑沉沉的天际露出一丝晓色,黎明来临了。
陈克复望着屋瓦上白茫茫的一片,长出了一口气。他听孟景说,宇文智及镇守临津关后,把大部份的兵马都驻守在中潬城,却又担心前方士兵生变,把他们所有的家眷都留在临津城中。这个意外得到的消息让陈克复越加高兴,只要拿下临津,有中潬城守军的家眷在手,不怕他们不降。他即刻下令:“全军直取汉王府!”
宇文智及正睡得香甜,这几天他一直没有睡好,昨天他派出了心腹孟景前往冯翊一探究竟,才总算心里好了一些。歌伎送来为他刚改好的曲谱,却被他一脚踢翻在地,还吼叫着让她滚。傍晚前他接到孟景派人送回来的信,说是朝邑一切安好,他也派快骑前往冯翊,最多一天后就能得到冯翊的消息后,他这才能安下心来睡个踏实觉。
这时卧房门忽然被撞开了,一个亲兵急惶惶地闯进来说:“出大事啦!陈军进城了!”
宇文智及满肚子不快,连眼都不想睁,半睡半醒的嘟囔着:“一定又是那些断炊的军属家眷在闹事,等天亮了再说。”
话音刚落,副将元武达也闯了进来,脸上常挂着的骄狂不知哪里去了:“城被攻破了!有好多披甲军人在王府门外!”
宇文智及这时才有些清醒,疑惑地道:“这么大的雪,哪来的陈军?”
他披衣起床,走到王府前院,听到一个河北口音的的人在喊:“陛下传令,拿下临津,朝廷分文不取,所有财物统统赏赐给弟兄们!”一阵雷鸣般的呼应声倏然响起,震得院中树叶簌簌发抖,听声足有上万人。
他感到一阵发晕,惊恐地对左右说:“什么陛下?陛下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快!集合队伍,一定得守住王府!马上派人去中潬城报信元礼将军,让他率兵来救。”
他慌张地披上铠甲,连头盔都戴歪了,带着率先赶到的几十名亲兵登上王府的院墙,匆忙张弓开弩准备应战。
两军对射了一阵,互有死伤。
贺若隆建议直接拿火药炸开府门,陈克复却摆手道:“宇文智及到现在还在顽抗,无非是指望中潬城中的五千兵马救援罢了。”他就地修书一封,让裴虔通带人去把无礼的家眷找着,然后让无礼的儿子去向无礼送信,让他归降。
刚一入临津,陈克复就已经派了马宁第一时间夺下了蒲阪河桥西岸的桥堡。现在中潬城中元礼的五千兵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被困在了黄河河心的沙州之上,一左一右两岸的关城都已经落入了陈军手上。现在家眷又落入陈军手上,陈克复相信,元礼应当知道如何选择。
陈军暂时停止了进攻,府中的许军不知就里,也不再发箭。两个时辰后,一骑人马奔了过来,远远地可见那人大雪天却裸着上身。陈克复微微一笑:“元礼来了!”
元礼也是关陇贵族门阀之后,是北魏皇族。与宇文化及关系极好,向为其心腹。不过眼下的情势,元礼考虑了再三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降。形势比人强,中潬城的守军知道了临津的情况后,军心已经不稳,如果他顽抗到底,估计那五千将士也没有人肯陪他一起玉碎,说不定一不小心说被人放了冷箭,捉了他弃关投降。
元礼近得前来,下马向陈克复伏地请罪,然后起身向汉王府上高声喊道:“弟兄们!大势已去,还是出城降顺吧!”
宇文智及探出那满脸惊惶,淌满汗水的脑袋,向城下看了看,认出下面的人是谁,大吃一惊:“元礼也反叛了?”他有点心慌了,但还指望别处会有援兵赶来,再说刚才陈军停攻的空隙,一队队的兵马已经调集了过来,把个汉王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铁桶似的。
这个时候,杨虔通、孟景、元礼三降将带着不少许军军官走到府门前,齐声劝说府中的将士弃械投降。这番举动,立即刺激的宇文智及差点气的吐血,当下怒吼一声:“放箭,放箭,射死这些逆贼!”
随着一阵连续的“飕飕”声,墙上泼下一片箭雨,靠的最前的孟景部下立刻倒下二十多人,没有披甲还裸着上身的元礼肩上也中了一箭,险些摔倒。
孟景大怒,立刻将本部弓箭手调来,向城上回敬了一倍的箭矢,府中虽用铁盾遮体,也倒下了二三十人。他又发箭掩护,让副将率兵赶到王府后门处,用大斧劈开后院府门,一拥而入。
陈克复与马宁、贺若隆诸将却已经进了刚刚肃清的将军府中,坐看着孟景、元礼等人与宇文智及的拼命。
半个时辰后,元礼领着几个扛着成捆矛槊的军士来报:“禀报陛下,罪臣等刚攻克了汉王府中武库一座,里面大约有几千支矛、槊、戟和上百捆箭矢……”
宇文智及还在负隅顽抗,陈军已经彻底包围了汉王府,孟景等人已经开始率部下入府中展开近战。
见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宇文智及急得满头是汗,先是骂守城的军士全是饭桶,一点防备也没有就放了孟景入城,后来又骂:“元礼这个该死的鲜卑杂种,还有那个该死的杨虔通,孟景,做了我宇文家多年的看门狗,想不到今日居然咬起主人来了。”
到了东方终于显露出一团白曦之时,孟景等人的攻势又缓了下来。王府中剩下的四五百人早已疲惫不堪,刚坐下歇息一会,忽然听见殿外传来“哔哔剥剥”的声音,纷纷跳起来往外一看,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孟景等降军正在火烧府门呢!一群群的百姓抱着柴草陆续赶来,一堆堆地往火里投。一位白发老者在呼喊:“后生们再多添一些柴!烧掉这个森罗殿!”被火光映红的张张面孔中,孟景认出这里许多百姓都是曾经受过宇文智及欺侮的,这个白发老者他更熟悉,当初就是他帮宇文智及强抢了老汉的女儿入王府中。宇文智及玩了那女子几天后,就扔出了王府,那个女子一出府门就撞墙死了……
宇文智及发狂似地嘶叫着:“射!射死这些刁民!”
几个亲兵胡乱向外面射了几箭,有一支箭擦过那老汉的肩头,他像是没看见似地,只顾丢柴禾。亲兵丢下弓哀求道:“汉王,您就降了吧!”一侧几个亲兵看着满地的伤兵,紧紧握着刀把,望向宇文智及的眼里冒出了凶光,其中竟然有副将元武达。一股恐惧攫火越烧越旺,火舌一蹿一蹿,似乎要席卷王府。
宇文智及勉强支撑起瘫软的身子,挣扎着探头向外面嘶声叫道:“我愿降……我愿降!”
孟景叫人拍灭了一小片火头,元武达半扶半挟持似的将宇文智及带出了火中的王府,一队队狼狈不堪的许军从火中逃也似的钻出来,丢下刀兵,抱着头蹲了一地。
孟景等人将宇文智及押到陈克复的面前,陈克复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便下令将宇文智及关入囚车,又命人捕获宇文智及的家属以及亲信押往军营。对于孟景、杨虔通、元礼、元武达等降将,陈克复倒也没有刻意为难,各授了闲职随军,他们的部下却被拆散并入各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