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复登基在即,天下中心的洛阳城已经被定为大陈朝的国都。眼看着登基大典的日子就要临近,洛阳城外的官道水路上是车水马龙,千帆竟扬,人流不息,往来不断。
中原的战火已经远去,昔日的攻城时的硝烟血迹虽还未散尽,但换了个主人的洛阳城已经重新焕发了神采。昔日的世家门阀大族李氏、宇文氏、裴氏、韦氏、长孙氏、苏氏、虞氏、萧氏等门阀大族的府前如今车马冷落。可是城中长孙家、毛家、鲁家、李家、杨家、陈家等新一批的名门贵族又起。
庞大的洛阳城又再次回归到了昔日京师坊市如潮,商贾云集的繁华热闹,似乎那还没有完全远去的战争只是洛水河边的一场梦。因战争而减少了大量人口的洛阳城,此时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大业年间的水平。京城人口已经过百万,换去了一批旧人,又添满上一批新人。穿城而过的洛水河上,甚至又布满了船娘们俏丽的身影。
洛阳的诸城门外,出入城的队伍排成了长龙,洛阳城外,甚至已经聚起了无数蜂拥而来的流民百姓。沿着高大的城墙,到处都是窝棚草屋,拖家带口,多达数十万的百姓赶到了洛阳城外,前来这个强盛的新朝国都下寻找安定的生活。
拙政殿中,陈克复被外面正在赶工装饰后宫,准备马上到来的登基庆典的嘈杂声吵的有些不耐烦,放下手中的奏折,冲着外面喊道:“当值将领是谁?我都一路从太极殿躲到这拙政殿来了,怎么还这么没眼力劲,连这点清静地也不留给我?”
“启禀殿下,今日当值将军是鲁铁虎将军。外面的事情是杨妃安排的,说是殿下登基的日子就要到了,时间有些紧,所以让工匠们多加了些人手。”外面的侍卫忙回答道。
“你们这些家伙难道杨妃的话要听,我的话就不用听了么,就不知道拙政殿留到晚上时再来装饰?”陈克复看了诚惶诚恐的侍卫一眼,笑着指点。今天当值的羽林卫折冲郎将是宰相鲁广利的侄子,其曾祖是当年跟随陈武帝一起开创陈朝的孝侯鲁悉达,和军中大将鲁世深也是堂兄弟。鲁铁虎不过二十多岁,很憨厚壮实勇猛的一个小伙子,只是人不太机灵,但贵在对陈克复忠心,也是当年河北陈家庄的一员,是跟着陈克复长大的。所以纵使偶尔有所疏失,他也没必要去深究。一则要照顾鲁广利、毛喜这些老臣子的情绪,而来,也免得侍卫们觉得自己刻薄寡恩。
有过上一次的遇刺经历之后,越是接近登基大典,毛喜和鲁广利这些当初陈家庄的叔伯老臣子们,就越是紧张。甚至不顾陈克复的反对,重新提出了一份宫廷侍卫们的名单让陈克复通过。这份新的名单中的将领,清一色的都是陈氏旧臣子弟,由陈青这个羽林卫大将军亲自坐镇宫中,又从军中将原本陈家的那些年青一裴的子弟也都调入宫中侍卫。对此,陈克复虽然觉得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但终究还是随他们去了。
“殿下英明,臣这就去传令。”侍卫施了一礼,一脸崇敬的表情退了出去传话。将工匠分成日夜两班自然能增快工程进度,不过没有陈王的旨意,又有哪个敢提出大晚上的在宫中赶工。不过如今既然是陈王提出来的,那自然就没有人再反对了。
嘈杂的声音很快就消失,空气中又恢复了宁静。不过被刚才那样一打扰,陈克复刚才批阅奏折的思路却是又打断了,一时也忘记了前面的思路,他有些烦躁的扔下奏折:“没有一个省心的家伙。”
“殿下,心静自然平。”魏征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这两日宰相们议事办公的政事堂也在大举装饰之中,陈克复便把他们一起暂时迁入了拙政殿中一起办公,也算是可以一起商议政事。
“这国事,家事,从早晨睁眼处理到现在,还剩下一大堆!我的心能静得下来么?”陈克复无奈地将面前的奏折向外一推,低声抱怨。
“你是天下主人啊!”魏征耸耸肩,笑着回应。
陈克复对于这个事事都敢和自己顶上几下的魏征也不有办法,其实说实在的,陈克复对魏征也算是很熟悉了,论起处理政事的能力,魏征是比不上房玄龄和杜如晦的,甚至连长孙无忌和高士廉与陈节三人都比不上。但如今他要做皇帝,朝廷之中也不能只一味的全是些埋头办事情的。
皇帝需要各种各样的臣子,其中就必须得有如魏征这种并不完全附和皇帝的人,要不然都如前朝的不倒翁苏威一样,做了几十年的殿上大臣,却只会点头哈腰,要来也无用。魏征不属于事务型的官员,可却属于言官们的好表率。杨广时代,因为杨广不喜欢被人谏言,所以取消了言官和言官制度。但陈克复却明白,这样的一群人是必须的。
要想重新竖立起言官和言官制度,陈克复也必须得把魏征这样的大臣树为表率,让官员们知道他的态度。虽然很多时候,陈克复也不由猜测,魏征经常和他唱反调,只是一种作官的方法,但陈克复也依然得起用他,还得将他摆在一个高位上。
看到陈克复又一次在魏征的面前吃了瘪,房玄龄等人却都只是笑了笑。房玄龄等人的年纪与他们的职务比起来,有些年轻的过份。但他们却也早看透了朝廷中的一些本质,魏征可以靠一张嘴居于高位,他们却必须面对案上堆如山积的奏章做出正确的处理。不过案前虽有如山的奏节,但实际上眼下朝廷却是形势大好。
朝廷刚刚平定了中原河南,又收复了淮南,剿清了河北叛乱,在河东又节节胜利,眼看夺下河东已经用不了多久。朝廷南面已经饮马长江,隔大江与南陈对峙,西面却又已经兵临潼关之下。可以说虽然天下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割据势力,但实际上这天下已经没有谁能真正的和朝廷抗衡了。就算他们全联在一起,朝廷都不用怕了,朝廷真正的掌握了天下。
而内部,虽然还有一些势力家族对陈王不满,但事实上他们也不可能再跳的起来了。隋朝灭亡,陈朝复立已经是水到渠成,他有些不太明白,此时的陈王还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如此大好的前景之下,陈王依然还在担忧,那么这担忧的事情,可就不是他们臣子能参与的事情了。想来想去,房玄龄知道定是关于那次长孙无忌所说的收天下兵马与集权之事。这事涉及的是帝王之术,这是他们做臣子万不敢涉与的。
陈克复扫了眼殿中的诸相国,也明白这些都成了精的人的大致想法。于是微微笑了笑,转变话题道:“诸位相国,咱们如今已经将王玄应、李密、窦建德三位枭雄关在牢中有些日子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理他们?”
杜如晦看了看众人,先回答道:“我以为不杀为好。如殿下所言,如今我们虽收复河南,占据中原,但天下还未一统,难免还有变乱,万一风云不测,杀也许是死棋,留是活棋。而且,王玄应、李密、窦建德三人的根本已除,他们如今是如虎离山,如鹰削翅,何必杀?留着,我们反而可以借他们之名,招抚各地残疾叛党,安抚天下民心。而且不杀他们,也能给其它各地还割据的反王们一个信号,让他们知道殿下的仁义之心,如此到时他们形势不利时,就会考虑归降朝廷,而不是负隅顽抗,和我们鱼死网破。”
陈克复抚着唇上开始蓄起来的两撇短须,沉吟了一会,转头对魏征道:“魏相国以为呢?”
“眼下正是新旧朝更替之时,朝廷现在国不富,民亦穷,唯有以仁治天下,才能补不足,我也以为不杀为好。”魏征一出口,也是赞成不杀。
陈克复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意思,而是缓缓道:“这次河北平乱,窦建德是斩草为兵,抓丁为卒。我们虽然一战剿灭了窦建德的叛军,但这一战后,除了杀死了大量叛军坚定份子,我们依然俘虏了大量的贼兵。其中固然有一部份是多年叛乱的农民军,但也有一大部份是这些人的妻儿老小家眷。除了这些以外,还有更多一部份则是叛军掳掠裹挟的百姓。据李元帅战后统计上来的数字,光是河北剿匪后,如今关押着的俘虏就多达五十万人。男女老少,妇孺皆有。你们先说说,这些人该怎么办?”
魏征起身道:“大业末以来,各地战乱四起,人口锐减。如今新朝即将建立,朝廷更需要百姓人口来恢复国力。五十万之众,这是一个大数字。这些人基本上已经都是窦建德当初据有的河北四郡的全部人口。臣以为,这些人应当放归乡里,如此既能恢复国力,又能彰显殿下新皇的仁政。”
“我以为,杀不杀不单单只是仁不仁的结果,这事情牵涉重大,我们不能如此简单的处理。”陈克复对魏征满嘴仁义,而忽视了一些具体情况有些失望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