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316章 回京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一对鸳侣来与苏轼禀报准备回京的意向时,苏轼也正在拟就给朝廷的上表。

“已有诏书到筠州,恢复子由端明殿学士,诏其回京,兼作翰林侍读学士。这是曾枢相举荐的。”

苏轼向二人说了朝廷对于弟弟苏辙的新安排。

姚欢听罢,心头漫上一阵失望。

如果没有其他差遣性的实职,苏辙回京,也不过只是如当年程颐那样,进到内廷的讲筵所,给天子授些经义之课。

体面说来,算是“帝师”,其实与蔡京此前的“翰林学士承旨”、或者蔡卞当年的“中书舍人知制诰”相比,含金量天差地别。

苏轼瞧出姚欢眼中的品咂之意,直言道:“你是不是想知道,蔡京被贬往杭州后,新任翰林学士承旨是谁?是韩忠彦,也是曾枢相举荐。”

啊?

这一回,失望转为惊诧。

原本的历史进程中,韩琦长子、旧党人物韩忠彦,是在赵煦驾崩、赵佶登基后,才被曾布运作回朝堂的。

现下,姚欢期待的苏辙替代韩忠彦的局面,并未出现。苏辙回朝形同赋闲,韩忠彦提前得了清贵的实职。

是自己想当然了。

真以为知晓一鳞半爪的历史走向,就能左右曾布这种资深政客的思路?

环庆路旧案重审后,邓家人下狱,蔡卞和蔡京,却只是一个落职相位、一个被贬杭州,朝廷对蔡家这样的处置,彰显了官家与太后的态度,以曾布的政治嗅觉,不会不知。

曾布谋局狠辣,但绝不似章惇那样激进,他喜欢一口、一口地吃饭,小心谨慎。

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章惇和环庆路扯不上牵连,仍得青年天子的倚重。曾布显然并不急于趁着二蔡势弱之际,拉上苏辙去把章惇也干下来。

莫得罪天子的同时,还得安抚好向太后。

姚欢也是在向太后出面给曾纬做媒之事上,才明白,这位深宫女主,与孟皇后说二蔡误国,也许只是演技感人。

怪不得,曾布仍将目光锁定了韩忠彦,这个向太后的外甥。他要消弭向太后对自己斗走蔡京的不满。

姚欢这般思量时,苏轼那一头,又怎会明白眼前这年轻人,在喟叹党争一起、许多历史进程无法改变。

他见姚欢对“韩忠彦”这个名字反应有点大,未免好奇道:“姚娘子,你对韩知州熟稔?”

姚欢掩饰着:“哦,从前在京中为孟皇后与唐国公主做点心时,唐国公主提起过韩知州。”

韩忠彦的弟弟是公主驸马,苏轼听了自不奇怪,缓缓道:“老夫被贬岭南时,师朴(韩忠彦的字)外放来定州,与老夫交接知州之位,我二人相谈数日,师朴到底是韩忠献公(指韩琦)长子,端亮柔静有君子之风。”

君子之风,呵呵……想到韩忠彦在史上后来的所作所为,姚欢只能沉默不语。

苏轼拿起正在写的纸页,与邵清道:“你二人要走,本来,老夫也可一同北上,沿路正好同你畅谈药石医理,因广州太守遣人来报,朝廷有诏,欲将我调任吉州。但老夫想了两夜,还是上表,请求致仕。”

邵清一愣,躬身道:“国朝臣工官宦,七十致仕,苏公怎地早早就行此举?”

苏轼笑笑,意味深长道:“子由尚有辅弼之心,我得为他着想。”

两个年轻人了然。

吉州虽也不是什么上州,比不得应天府或扬州之类,但毕竟在大庾岭北边。大庾岭,是本朝文官心中的一根红线,贬过大庾岭,好比宣判政治生命的死刑。迁回大庾岭北面,则又会令人猜测是否有起复之意。

二苏的兄弟之情,不是蔡卞、蔡京那般虚假。

苏轼已然彻底厌倦了仕途,但对苏辙所作的选择仍支持,他想减轻弟弟复出的压力。因而在苏辙恢复端明殿学士一职后,苏轼明确向朝野表示,自己就这么留在岭南了,无心入朝结党。

姚欢抬头,望着苏轼道:“家父当年与我说过,欧阳文忠公(欧阳修)就曾与友人约定,六十致仕。”

苏轼解颐:“是呐,老夫不过是跟从恩师的为人处世之道。姚娘子,老夫已决定终老于惠州,白鹤峰的胡豆树,定会悉心照料。”

他后半句话,提醒了姚欢。

“请教苏公,罗浮山到了冬日,可会结霜?”

苏轼很肯定地道:“不落雪,但会有几日,霜冻无可避。”

“哦,如此,”姚欢想了想,对苏轼道,“苏公,胡豆怕霜,尤其幼苗。此番结果的那棵,豆子打下后,不能烘了,都要用来育苗。今岁冬月来临之际,那些胡豆苗还幼嫩,须用羊粪与草木灰盖住幼苗根茎处的泥土,再以稻杆结成棚盖一般,罩住幼苗。若霜冻实在太狠,人就要辛苦一些,在胡豆田里放置柴堆,于夜间燃烧。柴要细、短、压得密,如此方能烧得缓慢,热气徐徐散出,到黎明冷如冰窟时,胡豆田就好比熏了炭盆的暖室。”

姚欢娓娓道来,邵清在她说前头几句时,已去案上寻了笔,蘸墨挥毫,于纸上将她所言一一记下,奉到苏轼面前。

苏轼接过瞧来,那质地粗糙的苔纸之上,一手行书潇洒劲秀。

老人再抬眼看时,又见姚欢议完正事的面色,倏地就转出盈盈赞意来,杏眼望着邵清,弯成了眠月。

这样心意相通、质朴甜蜜的一对年轻人,苏轼不由想起自己从前写过的那些词,“手拈花枝,谁会两眉颦”、“连理带头双飞燕”之类的句子,说得不就是他们?

苏轼将那胡豆抗冻“秘籍”收于怀中,笑道:“你二人何时重游惠州?”

邵清看看姚欢,向苏轼拱手道:“待到回还之日,我二人不做过客,愿定居此州。”

……

为了知晓岭南的土产和广州入舶的进口货物,如何纲运到大宋帝国的中枢,姚欢主动提出,请詹知州和苏轼出面,让她与邵清,跟着广州往开封的纲运队伍回京,好对将来纲运岭南出产的胡豆事宜,心里有个数。

二人自广府韶江岸边,由广南东路转运司引见给朝廷户部与榷货务共派的押纲官员后,上了纲运船。

那押纲官来自京师,晓得这对被半路塞上来的搭乘者的身份后,倒不敢过于冷慢,只在每一站交卸转纲之际,总是令随从先请二人另寻个地方歇着,美其名曰“莫被差夫们冲撞了”。

如此两三回后,邵清和姚欢岂有不明白的。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公物运输过程中,侵盗无可避免。纲运是苦差,却也是肥差,从韶江到南雄关、大庾岭,再从赣江到长江、大运河、汴河,这一路多少环节,都能有机会从公家物资里揩下油水、薅下羊毛来。

咖啡生豆单位重量价值一般,也便罢了,那些香药里的精色品类,皆是价值不菲,以沙土填入,换得半袋香药藏匿后卖了,只怕已够普通人家吃一年。

这日,到了扬州附近,纲运船队要从长江转至运河,押纲官又遣人将二人带到离码头颇远的饭肆中,既是客气也是命令地告知他们,何时再去运河边上船。

二人老实应承了。

扬州毕竟是大码头,虽经五代战乱,太平百来年后也渐渐恢复了元气,繁华里透着精致,便是这僻静处的小饭馆,亦整洁干净,烹饪的煮软兜(鳝鱼),更是肥腴入味。

“你看这鳝鱼,应是活鱼入沸水汆去粘液,捞出钉个钉子,划去脊骨,剥离已经凝结的肚中血块,再入油略炸,沥去油,用清酱汁闷煮,才能这般无腥、弹牙又滑嫩。我回京也做给你吃。”

姚欢知邵清爱吃水族鱼鲜,一边给他夹软兜,一边唠叨菜谱。

邵清出于素来的习惯,出门在外,却总是对周遭保持警惕。

他咬了几口鳝鱼,目光投向窗外时,不远处河边的一伙人,令他定住了眼神。

“当中那个,似是......蔡京。”邵清对着正在啃鳝鱼的姚欢,低声道。

“嗯?”

姚欢也是唬了一跳。

夏日蚊虫颇盛,店家并未大开窗扇,微微一条缝,可供二人从里看清外头,河边忙着往船上运东西的那一群,若非走近,却是看不分明沿河这些小饭铺里的客人的。

当初礼部院试时,邵清去给锁院中的考官们作当值医官,见过蔡京。

邵清道:“确是蔡京,与他相谈的那中年魁伟男子,是谁?”

姚欢定睛细辨,答道:“是童贯。”

……

河岸边泊着两艘船,船型不大,远望过去却仍能看出风帆挺秀、舷窗精美,不似那些外形粗陋的寻常漕船。

仆从们,很快就完成了两艘船之间的货物交卸,箱子不少,也有些更大的物件用蒲草包着,看似橱柜案几。

临了,蔡京与童贯拱手道别,分乘二舟离去。

“这个童贯,可是从前那个叫李宪的监军的义子,打过西夏人?”邵清问姚欢。

“嗯,绍圣初,李宪死了,他就回了汴京,到底在边关随他义父得了些军功,行走内廷,那势头也是往上窜的。我进宫煮胡豆时,他正领着御膳所,对我还挺客气周至。”

姚欢回忆起当初和李师师在风荷楼吃饭时,为徐好好解围的一幕,童贯便与蔡攸看起来过从甚密,遂又补了一句:“他和蔡家,应也颇有交谊。”

邵清目力了得,于船只调头间,已看清些细节。

他与姚欢道:“船弦里的几面旗子上,都有‘敕’字,是打着官家名头的。”

姚欢冷笑:“那还不如和童贯私相授受。”

邵清理解她的沉郁之气。

蔡、邓两家在环庆路那样沉疴深重的贪腐行径,污染军营多年,还对给大宋守国门的边军残忍灭口,朝廷对蔡家却从轻处置,与“来来来,罚酒三杯”相比,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如今闲居杭州的蔡京,竟又能光明正大地给皇室进献物产了?

邵清四顾周遭,低语安慰姚欢道:“其实,辽国也是这般,耶律乙辛那般奸相,诬陷辽人敬爱的皇后与伶人私通,怂恿天子处死了皇后,又捏造太子谋反,令太子夫妇亦含冤被斩。直到试图刺杀皇孙,天子方有所警觉。乙辛所谋害的,都是天子的挚爱之人和骨肉血亲,他尚且能迷惑天子那么久。而蔡家的恶行,只是戕害草芥蚁民,位高权重之人,有几个能真的怀有民贵君轻的悯恤心思呢?”

姚欢望着邵清。

他说的这一番话,太露骨,太大胆。

但这番话,又结结实实地触发了姚欢的惊喜。

邵清,或许正因为茫然于自己的国别与族别归属,才会不再囿于君君臣臣那一套的束缚,才能更深刻地理解人间真相。

好比自己其实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因而无论怎样对这个时代的世情民风、美食物华、医药科技感兴趣,都不会去认同上层统治与礼教的洗脑。

她与邵清,其实在精神层面,确是相似的。

男女只有彼此认可对方的观念,情爱欲念才会如面前这盆淮扬软兜的精致做法一般,成为婚姻的锦上添花。

姚欢的心结打开了些,思路似乎也拓展开来。

她从窗棂间的缝隙里,看着童贯所乘的那艘华美宫船顺流远去,想到此人将来也会出使辽国,忽地起了个念头。

她对邵清道:“你不是想送赵公去北边,与你母亲见面吗?倘使我们带着赵公,去到雄州的辽宋榷场,与辽人交易胡豆之际,你能否设法在辽宋边境,运作此事?”

邵清沉吟了一会儿。

“你所言,也是我这几日所想。去榷场,若跟随的是苏颂苏公,朝廷应不会起疑。”

姚欢直言道:“苏公是仁义理智之人,数度访辽,对辽国看法中正平和。他与你父亲也是数十年的好友。为了营救子瞻学士这样的好友,苏公可以在星变上作文章,我相信,他同样可以帮助你父亲和你。”

邵清道:“好,依你所言,回京后,我与苏公坦陈实情。”

姚欢道:“嗯,我陪你去。”

她执起筷子,夹了那掺有脆嫩荸荠和笋丁的狮子头来尝。

邵清看她说得泰然淡定、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只觉得,紫陌红尘里寻到如此伴侣,自己再也没有那种身在凄冷水草深处的孤单感,真好。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终末忍界信息全知者反叛的大魔王玄尘道途奸夫是皇帝你老婆掉了五胡之血时代绝对一番盖世双谐我只有两千五百岁
相邻小说
星御九天三毒夺妻[豪门]豪横人生从捡破烂开始成魔本纪仙剑神曲现代修仙警告手册现代修仙奇谈重生在现代修仙现代修仙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