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宪闻他们的队伍出征后, 四皇子以及江迟秋的课程也暂时停了下来。原因很简单——此时的皇宫里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当今圣上是出了名的奢侈无道。
江迟秋当年回爷爷家的时候,就曾经看到过皇帝征收秀女的场景。这么多年的时间下来,圣上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因此江迟秋早就已经听到宝繁城中的人说闲话——他们说别看皇宫气派无比, 说不定此时宫内已经住不下了呢。
尽管这都是民间背地里夸张的说法, 但是江迟秋觉得事实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
作为皇子的陪读, 江迟秋自然是可以在皇宫内的特定区域进行活动的。
这么多年下来江迟秋早就发现, 皇宫之中的妃嫔数量越来越多。且此时皇子的排行, 都已经列出了二十多位。
在本朝部分人看来, 这或许是子嗣繁茂的象征。但是现在这二十位皇子, 和他们背后的母妃以及母妃所代表的势力,便成了一个大麻烦。
学郡的这一战,大部分人都认为穆朝必胜无疑。因此虽然将领们早早就已经被指派好了。但是皇室之中依旧有不少的皇子想要争取到一个出战的机会。
这些皇子自然也是想要真的领兵作战为国家做贡献, 但他们更想要的只是军功罢了。
尽管很多人都看出了这一点, 但是皇子毕竟是皇子, 当朝没有一个人敢将这一点说破。
江迟秋是四皇子的陪读,他现在只有十几岁,虽然眼馋军功, 但是还没有到年纪。这一次主要争抢这个机会的人, 还是排在前面的那三个皇子。
尽管此事和江迟秋还有四皇子没有直接关系, 但是他们的课程还是被暂时停了下来。
皇帝本人就连朝政都不想理会,更别说去管几个皇子的“小打小闹”了。
因此他虽然知道这件事,但是却没有一点要插手的意思, 反倒是做出一副看戏的样子,就等着后宫里斗出结局。
现在后宫里面已经被那三位皇子的母妃以及背后势力搅乱, 短时间内是没有人有心思好好上课了。
而趁着这个时间,江迟秋则暂时呆在了诸凤观这里。
——现在诸凤观做主的人已经是明昼知了,或许是国师不再有要求, 再一次住在这里的江迟秋已经不用和小的时候一样需要早早起床,以及一口气喝干净那些极苦无比的汤药。
在皇宫那边逐渐密集起来的课业的对比下,江迟秋忽然发现诸凤观之中的生活,真的是有够舒服的……
此时正是盛夏,宝繁城附近这个季节最常下暴雨。
就在江迟秋来到诸凤观的第二天,便有瓢泼大雨从空中落下。
江迟秋这一天早晨本身是想要多睡上一会的,但是诸凤观的木质结构房屋的隔音不是很好。因此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江迟秋就已经被窗外的雨声所惊醒。
尽管江迟秋的确还很想再睡一下懒觉,可是这几年的皇宫生涯,已经叫他习惯了早睡早起。
按照往常的生活习惯来看,这也差不多是江迟秋的起床时间。
故而在被雨声吵醒之后,江迟秋并没有睡回笼觉,而是直接起身洗漱,接着换上衣服推开了窗来。
这几年的时间里,江迟秋没有机会像而儿时一样在诸凤观之中常住,可是因为他偶尔也会来一下这里,诸凤观里面还是为他留下了一个房间。
现在江迟秋就住在自己的房间中。
江迟秋很喜欢下雨时外面的气味,他推开窗本身是想要通通风的。但是没有想到窗子刚一打开,江迟秋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窗子的另外一边。
那人是明昼知,他的房间就在江迟秋的对面。
诸凤观的建筑是依山而建,这里的房屋构造并不像皇宫一样的规整。
江迟秋和明昼知的住处虽然并非比邻而建,甚至还隔了一个小小的水潭,但是在推开窗之后,他们却是可以看到彼此的。
忽然见到明昼知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江迟秋不由楞了一下。
和还是一个小孩的江迟秋不同,比江迟秋大八岁的明昼知,早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尽管江荷夏都已经不再像儿时一样叫明昼知“美人”,可是在江迟秋的眼里,现在的明昼知要比他少年时更有气质。
最突出的一点是,明昼知的身上那种久居上位形成的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已经很明显了。
尽管昨日才见过明昼知,可是在推开窗忽然看到对方的那一刻,江迟秋竟然在这一瞬间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一点点的陌生。
“迟秋”站在对面的人叫了一下江迟秋,接着他忽然朝着这里笑了一下说,“你怎么这么早就醒来了。”
“江迟秋”这个名字只有江家人能够叫,不过这个名字的存在也不是秘密。和江迟秋比较熟悉的朋友,都知道他真名叫做什么。
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昼知竟然也同江迟秋的家人一样,叫起了他的真名来。
在开口说话之后,明昼知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忽然消失,他又回到了江迟秋熟悉的样子。
闻言江迟秋不由松了一口气,他稍稍提高音量对明昼知说:“今天下雨,声音好大吵得我有点心烦,所以忽然就睡不着了。”
就像是在迎合江迟秋说的话一样,在江迟秋开口的同时,四周的雨声竟然又变得更大了起来。江迟秋原本完完整整的一句话,忽然被雨声打的支离破碎起来。
江迟秋也不知道和自己隔着一个小水潭的明昼知,到底有没有听清他刚才说的话。
雨帘叫江迟秋的视线也模糊了起来,他隐隐约约看到站在那边窗边的明昼知忽然离开了自己之前所在的位置。
过了一会之后,仍是一身白衣的明昼知忽然撑着油纸伞出现在了江迟秋的前方。
江迟秋看到明昼知停在自己的窗前笑了一下,他对自己说:“既然雨声大,吵得人心烦,那迟秋不如过来听我弹弹琴?”
江迟秋等的就是这个!
这个世界的娱乐活动,虽然要比江迟秋去过的第一个世界丰富很多。
可这里毕竟还是古代,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娱乐活动非常有限。而在家规极其严格的江家,江迟秋可以选择的娱乐活动的种类还有数量可就更少了。
听人弹琴这一项,是江迟秋少有能够选择的,也是他能够选择的几项里面自己最喜欢的一个。
听到明昼知说这话后,江迟秋也没有犹豫,他同样转身提起放在一边的油纸伞,接着便快步走出了房间步入了室外的雨帘之中。
江迟秋耳边的雨声更加大了,在他靠近明昼知的那一刻,江迟秋很是自然的将手中的纸伞合起来,下一刻就钻到了明昼知的纸伞底下。
江迟秋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五年多将近六年的时间了,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学会的最重要的一项技能就是——装幼稚。
比如说现在的江迟秋,已经能够毫无心里负担的完成钻进别人伞底的事情了。
而明昼知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这样。
江迟秋现在只有差不多十二岁,他的个子只到明昼知的肩膀。
因此在钻入别人的纸伞下方之后,江迟秋就很是心安理得的将手收了回来,叫明昼知给他撑伞。
——江迟秋也的确是和诸凤观的人彻底混熟了。
要知道在这几年的时间之中,明昼知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高。这几年国师的身体不好,明昼知代表他完成了很多的重要工作,例如前一年的沐秋大典就是明昼知主持的。
而这样一个在民众心中极其神圣的明昼知,人们是绝对不会想到他会给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撑伞的。
走了两步之后,江迟秋向明昼知问道:“你要去哪里弹琴?”
明昼知轻轻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就在这里吧”他想了想后说。
诸凤观的房子建好已经有几十年了,这里木材的选材很是特殊,且修建之前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来做设计。
所以在下雨之后,这里并没有形成积水,甚至地板走起路来也不会打滑或是吱吱作响。
没走几步路,江迟秋就和明昼知一道进了亭子里面。
江迟秋看到,这座亭子的最中间摆着一把黑色的古琴,古琴的边上还有几本没有看完,不知何时被扣在这里的书册。
尽管江迟秋暂时住在了诸凤观这里,甚至明昼知也已经帮他的哥哥算了一卦。
但是他的哥哥毕竟是真的上了战场,江迟秋的心底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于是看到江迟秋不再像往常一样轻松的状态后,进了亭子的明昼知稍稍调整了一下琴弦就忽然转移了一个话题。
“我记得迟秋你小的时候说,自己往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弹琴和喝茶。”明昼知忽然这样说道。
听到了明昼知的话之后,江迟秋稍稍呆了一下。
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事情?这个愿望也太无趣了吧?
江迟秋的记忆力很好,停顿几秒之后他就立刻反应了过来——当年哥哥还有皇子他们来诸凤观的时候,曾经谈论过自己的志向,那个时候自己好像这样瞎编了一下来着。
“有这件事吗?”尽管江迟秋已经想了起来,但是他还是装作此事并没有发生一样。
江迟秋先是反问了一句,接着有点迷茫的看了明昼知一眼。
显然明昼知没有这样放过江迟秋,以及放过这个话题的意思。
只见男人笑了一下,他对江迟秋点头说道:“是的,不知道迟秋现在有没有学会弹琴?”
……江迟秋自然是不会的。
江迟秋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误将这个任务世界当做了一个休闲放松用的。因此江迟秋一开始的时候,目标也不过是当一只咸鱼。
而后来在忽然知道这是一个任务世界的时候,江迟秋就不敢再去浪费自己的时间了。
于是在大概五年之前,江尚书忽然很是欣慰的发现——自己的小儿子一改那种对凡事都不怎么上心,学什么东西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开始好好地学起了习来。
江迟秋不知道这个世界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而系统这几年也没有一点要给江迟秋剧透的意思。
因此担心自己不能好好完成任务的江迟秋,这几年的时间中便抓紧一切时间认真的学起了习来。
此时的江迟秋已经是大穆著名的少年才子,只是这些年来江迟秋一直努力学习“对未来有用的知识”,而将琴棋书画一类暂时抛在了脑后。
“呃……”江迟秋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我不会。”
听到对方的回答之后,明昼知笑了一下,他不再说话而是开始弹奏起了曲子。
穆朝流行的曲子,大多数节奏很慢,江迟秋听了之后总是很想睡觉。但是明昼知现在弹奏的这一支曲子却完全不同,这支曲子名为“融雪”,描述的便是初春时节冰雪消融的场景。
因此融雪这一支曲子的节奏,也是非常少见的欢快。
明昼知迅速将曲子弹了一遍,不是江迟秋瞎感叹——几年间听过了无数名家演绎版本的他,依旧认为明昼知弹这支曲子,是弹奏最好的一位。
“下一曲……”就在意犹未尽的江迟秋打算“点歌”的时候,却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
明昼知走到了江迟秋的身边,接着对他说:“既然想起了你小时候的愿望,那么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和我学一下融雪吧。”
“等等……”尽管江迟秋现在已经成了穆朝知名的好学生,可他这都是被逼无奈啊!
江迟秋自己将此时划分为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在他看来休息时间是不能“浪费”在学东西上面的。
然而江迟秋比明昼知低了一头多,现在的他是没有办法脱离明昼知的魔爪的。
还没有等江迟秋想好拒绝的话,并将它说出来,自己就已经被明昼知提溜着坐到了琴前……
“我觉得我似乎没有这个方面的天赋。”江迟秋满脸写着拒绝。
闻言明昼知很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对江迟秋说:“你都不去试一下,又怎么能知道自己有没有天赋呢?”
江迟秋还是想要再挣扎一下,“但是弹琴讲究的是基本功,我之前什么也没有学过,现在若是学的话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等学郡的这一仗打完,我恐怕都还不会弹融雪。”
“没事”江迟秋听到了一段极其可怕的话从明昼知的口中传出,“也不期待你成为大师。我直接教你这一支曲子,你将我教的所有东西都背下来就好。我看迟秋你也很喜欢这支曲子,不如便直接学它吧。”
好家伙!明昼知居然要搞揠苗助长这一出了。
被诸凤观的明昼知主动要求授课,江迟秋要是再找理由拒绝的话,似乎就有一些不给对方面子了。
于是就在下一刻,一段被放缓了的《融雪》的第一句乐曲,就从明昼知的手中的古琴下流了出来。
明昼知的琴技是真的不错,这一小句下来,江迟秋立刻沉浸在了乐曲的气氛之中。但是还没有等江迟秋享受的听完这一整段,就听到曲子在他的耳边断了下来,接着明昼知残忍的话语出现在了江迟秋的耳畔。
“就这样,模仿一遍吧。”
江迟秋:“……”
我还是想拒绝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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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此前所有人预想的那样,学郡的这一仗并没有打多长时间。
大军到达学郡的第四天,就便极其顺利的解决了那场叛乱,又过一天诸凤观之中就收到了捷报。
诸凤观在民众们心中一向是避世无争的形象,但是作为国师寓所,这里的消息也很是灵通。于是尽管江迟秋不在家也不在皇宫,但江迟秋还是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之一。
“……学郡大胜,叛军统领被江宪闻所斩。”
江迟秋把明昼知刚才说给自己听的战报重复了一遍,但是重复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却和明昼知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
明昼知以为江迟秋听到自己哥哥大获全胜的消息,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但没有想到念完这句话后,江迟秋反倒是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看上去很是严肃。
“迟秋,怎么了?”见状,本身还想再和江迟秋开两局玩笑的明昼知就顺势坐在了江迟秋的身边。
少年慢慢地摇了一下头,他沉默一会之后,总算是开口了。
——江迟秋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且对现在这个时代的发展有着悲观的预测。
因此江迟秋常常会有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冒出。
这要是放在往常的时候,他是绝对不敢和周围人说的。
但是现在在面对明昼知的时候,江迟秋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我只是有一点点担心哥哥。”
明昼知没有想到,江迟秋的答案竟然会是这个。
“为什么要这样想?学郡那一战已经获胜了,江宪闻他们正在回宝繁城的路上。”
今日的雨下的虽然没有明昼知突发奇想给江迟秋教弹琴的那天大,可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不断下个不停。
江迟秋觉得有些烦躁,他缓步上前站在了窗边。
吹了一下冷风之后,江迟秋这才的对明昼知说:“这只是学郡的一役而已,哥哥在这一战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那么未来是不是会被派到别的地方,继续领兵打仗……若那个时候,时局比学郡一役复杂应该怎么办?”
说完这一句话后,江迟秋忽然转过身子向着明昼知的眼睛看去。
明昼知没有想到,江迟秋要说的居然会是这样一句话。
听到江迟秋所说的话,明昼知的第一反应便是——幸亏江迟秋是将这句话说给自己的。若是叫别的人听到的话,江迟秋的话绝对会害了他自己,甚至于害了整个江家。
尽管此时已经有很多人对未来的时局感到不乐观了,但是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且将自己大逆不道的猜测深埋于脑海之中。
可是江迟秋竟然就这样对明昼知说了出来。
江迟秋的话不是明白着告诉别人,他认为未来会迎来一个混战时代吗?
但是明昼知并没有多想此事,他更多的是在震惊江迟秋作为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居然会想到这么远的事情。
这是一个之前明昼知都不曾想过的角度。
——江迟秋的哥哥江宪闻赢了这场战役,甚至于表现很是突出。
按照穆朝的习惯以及皇帝的性子,未来自然是要重用他了。之后江宪闻要面对什么样的场面,这一点谁都说不清楚。
明昼知本能的上前走了一步,他拍了拍江迟秋的肩膀说:“不要担心,江宪闻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那么他自然是早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你作为他的弟弟,更应该为他感到骄傲才对。”
男人这句话说完之后,江迟秋忽然问了一下他很久都没有联系过的系统。
【穆朝是不是气数将尽?】江迟秋问。
这一次系统难得没有敷衍江迟秋,它正面回答道:【对。】
所以明昼知看到,听完自己说的话后,江迟秋并没有变的轻松起来。
见状明昼知忽然向江迟秋问:“迟秋不喜欢打仗?”
“不喜欢。”江迟秋回答的很是干脆。
在明昼知看来,江迟秋有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是这个时代的贵族少年。他虽偶尔看着娇气了一点,但并非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
而这样的江迟秋,又叫明昼知想起了自己之前掐算时候看到的场景。
若是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事情是真,江迟秋又是因为什么走上那条路的呢?
……
学郡一役的大获全胜,无疑振奋了整个帝国。
在江宪闻一行人快马加鞭的赶回宝繁城的同时,皇帝也迫不及待地在宫中设宴庆祝起了此事。
这一次江迟秋和明昼知都是受邀者,只是不同的身份地位,还是叫他们坐在了两个距离极远的位置上。
落座之后,明昼知下意识的向江迟秋所在的位置看去。
此时详细的战报已经传回了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江家的大公子在这一役中的优秀表现。
因此本身就遍享尊荣的江家,今天更是比之前还要风光了一点。
几乎所有前来参加宴会的人,都要先和江尚书打个招呼。同时坐在江尚书身侧的夫人,精神头好像也因为这件事好了起来,就更别说将“激动”两个字写在脸上的江荷夏了。
总之现在的江迟秋虽然在尽力融入进这欢乐的气氛中,可是他的身上依旧有一种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觉。
在场的虽然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可是却没有几个人真正在意的。
在这些发现江迟秋异常的人眼里,他或许只是有些嫉妒自己的哥哥罢了。
又过了一会,宴会即将开始。
江迟秋的耳边忽然有一阵乐曲奏响,同时皇帝也终于在几名妃嫔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平心而论皇室这些人经过了一代又一代的美貌后妃的外貌基因改良,单单看外表的话,是绝对和“丑”这个字一点也不沾边的。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却显然是一副被酒肉掏空了身体的样子。
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精瘦精神则有些萎靡。
江迟秋前几年来宫中的时候,还时常会看到对方。但是近些年对皇子们学业关心程度逐渐减少的皇帝,却几乎不再来看他们,和向他们提问功课。
因此仔细算一下,江迟秋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本朝的这位皇帝了。
除了明显能够感受到对方变得苍老以外,江迟秋还看到皇帝的眼神很是浑浊,看上去似乎是刚才喝了不少的酒。
江迟秋只瞄了对方一下,接着便不由低头冷冷的笑了一下。
此时整个宴会厅之中,只有不远处正看着江迟秋的明昼知,以及站在江迟秋身边的江荷夏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和早已经有了预料的明昼知不同,江迟秋的冷笑将江荷夏吓了一跳。
女孩赶紧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时候稍稍上前,她将江迟秋挡住了一点说:“迟秋,你在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应该隐藏情绪的江迟秋赶紧抬头切换表情说道:“……没什么。”
看到江迟秋不想说,江荷夏也不再同他说话,只是留下了“注意一点”这几个字。
而经过江荷夏的提醒,江迟秋总算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了起来。
这一场宴会简直穷极奢侈,按理来说作为江家小公子的江迟秋,应该已经见过了各种大场面才对。
但是在宴会开始之后他就发现,这场宴会上的不少食材,都是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若是江迟秋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穆朝最近几年的饥荒并没有好转。甚至于今年年初的时候……已经有大批大批的饥民逃到了宝繁城中来。
江迟秋好歹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多年,在潜意识里他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中人。
江迟秋没有办法将这个世界里面的人都当做纸片人来看待,因而看到自己桌上的饭菜,再想起几个月前看到的饥民,江迟秋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重。
这场宴会举办的时候,前去学郡的人还没有回来。
因此宴会的主角便是江家,以及这一次同去学郡的二皇子的母妃。
宴会开了没有多长时间,皇帝就开始了封赏环节。
江迟秋对这种活动并没有什么兴趣,而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尚书府,江丹雪。”
闻言江迟秋不由愣了一下接着赶紧抬头,他的耳边便传来了父亲故意压低了的声音。
“上前领赏。”江尚书小声在江迟秋的耳边说道。
听到父亲的话后,虽然还没有搞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江迟秋还是赶紧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少年按照父亲说的那样,迅速站到了宴会场地的正中间,并对着高台上的男人行了一个大礼。
江迟秋的动作虽然是慢了一点没有错,不过幸亏此时男人正在喝酒,他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江迟秋的身上。
见到江迟秋给自己行礼之后,坐在高台上的金袍男人只是淡淡将江迟秋看了一眼,接着随口对他说道:“起来吧。”
“是,陛下。”在熟悉江迟秋的人的眼中,江迟秋的个性稍有一些自由散漫。可是他毕竟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行一个礼还是没有问题的。
江迟秋的长相本就极其好看,他小的时候是一个可爱的小团子,现在则是一个精致优雅的贵族少年。
看到江迟秋的动作,不少人都向他投来了惊艳和欣赏的目光。
穆朝的皇帝最喜欢华丽好看的事物,虽然江迟秋什么也没有做,但显然少年的相貌还有优雅的礼节讨到了皇帝的欢心。再一想到江迟秋是江家的小少爷,刚才为自己分忧了的江宪闻就是他的亲哥哥,皇帝的心情更是瞬间大好。
见状本是想要赏给江迟秋玉佩的皇帝,忽然大手一挥对太监说道:“去将前阵子……贡上来的那一柄宝剑给江小公子送上来。”
穆朝有不少的附属国,它们过段时间就要进贡一次。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什么也不管的甩手掌柜,工作已经不能再轻松的穆朝皇帝最起码应该记得这件事。
但是从对方刚才说话时候那忽然的停顿,以及句子里面莫名出现的空缺中能够感受出——这个男人是真的忘记了,或者说不压根知道那个进贡的国家究竟是哪一个。
江迟秋:没救了,赶紧毁灭吧。
尽管皇帝说的模模糊糊,可是听了他的话后,太监还是很快就将男人说的那一柄剑送了上来。
江迟秋没有习过武,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柄宝剑并非凡物。
不只是江迟秋,席上所有看到这柄剑的人,都不由投来了惊艳的眼神,其中也不乏对江迟秋的嫉妒。
只见坐在最高位上的皇帝又喝了一口酒,他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江宪闻为我大穆保家卫国,是为少年才俊!江丹雪你作为他的亲弟弟,也万万不能给哥哥还有江家丢人啊。”
闻言江迟秋一边在心里吐槽他,一边再次行礼说道:“是的,陛下。”
“今日赐剑给你,你且来拿吧。”皇帝说。
听到这里,刚才站在宴会场地最中央的江迟秋这才向前走了几步,他从太监的手中将那一柄银白色的长剑接了回来。
拿到这柄剑的时候,江迟秋的第一反应就是:沉。
这可不是什么摆件,而是开刃之后真的能够带到战场上去杀敌的利刃。这样的剑向来都很沉,江迟秋这个还没有习过武,又毫无心里准备的少年接到剑后,差一点就将它给扔到了地上。
幸亏江迟秋的反应速度快,这才没有在庆功宴上给江家惹出祸来。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江迟秋的身上,其中有两人的视线最为复杂。
其中一个是明昼知。
——江迟秋从太监手中接过这一柄银色长剑的画面,无可避免的叫明昼知又一次想起了自己之前“看”到的画面。
而另外一个人则是江迟秋的父亲江尚书。
男人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江迟秋走回自己的位置,接着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在宴会举办的同时,江尚书什么也没有说。而等到宴会结束,他们乘坐上离开皇宫的马车后,他忽然对自己的夫人说道:“佩杉,迟秋今年也已经十二岁了。”
“嗯。”听到江尚书忽然开口,坐在他身边的于佩杉立刻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继而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看去。
此时马车内的帘子并没有完全拉上,宝繁城内夜间的各色灯光,全部从窗缝里面溜了进来。
在这样的灯光照耀下,更显得江尚书的目光和神情复杂至极。
男人说完了上半句之后依旧沉默着,等待一会也不见他继续,于佩杉终于还是再次尝试着问道:“迟秋怎么了?”
江尚书缓缓摇头说道:“江家的男孩,自幼都是文武齐修的,江宪闻正是这样。但是迟秋出生之后,我们见他身体不好,便暂时没有叫他习武。现在他已经十二,且身体也比小的时候好了很多,所以我想……应该叫迟秋去习武了。”
“但是——”于佩杉犹豫了一下说,“迟秋这个年纪习武是不是已经晚了?”
“是有一点晚,但也并非完全来不及。再者说我们也不是要他和宪闻一样上战场立功,稍有些自保的能力,且能够强身健体便好了。”江尚书继续说道。
“也是……”在于佩杉看来,江尚书说的话不无道理。
就在于佩杉犹豫的时候,江尚书最后说道:“今日陛下正好给迟秋赐了一把剑,所以我想不如就从此开始吧。”
沉默一会后,于佩杉缓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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