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和黄药师两人就这般自箫艺开始,谈古论今,说道辩理,横跨中华上下五千年,纵越诸子百家、礼乐数法,竟是没有半刻停歇!起初两人还是相对而立,后来说出兴致,哪会还顾及身份礼仪,竟然并肩席地而坐,挽手侃侃而谈。
可这两人越是深谈下去,心中的滋味却越是毫不相同。段誉自是对这博古通今的东邪佩服到了极点,他性子谦和,本就不觉得自己有多少举世无双的才华,此时更是有了坐井观天之感,心道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博学精湛之人!
而那东邪黄药师却是心中复杂,一来惊叹这少年涉猎之广,相比自己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虽不能说门门钻研,道道精深,却总是另辟溪径,自成一家;二来感叹此子若是能专于学问,集百家之长,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只可惜似乎他一直心未在此;三来欣慰这江湖之中终是有了这样可以在“博学”一道继承自己“衣钵”之人,且不说是不是大宋大理两国之福,却绝对是他段家百年之幸!最后却还是要遗憾这段家的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与自己相比少了那份邪气与不羁,多了一分忠恳与纯真,虽不能说迂腐不堪,却也始终逃脱不出那些世俗与教条,和自己算不得同道中人……
两人越是这样聊了下来,就越均是有如痴如醉,相见恨晚之感,直至天色渐黑,彼此面容竟都模糊难见,这才知道已是过了几个时辰,再互望一眼,脸上都是浮出笑容,心中同是那一句:人生难得几知己!
段誉此时兴致甚高,竟是一反平日羞涩,颇是惋惜的对那黄药师叹道:“前辈,此景此时,颇多感怀,若是再有美酒助兴,岂不是快哉?可惜啊可惜,此处竟是荒山野林,无酒也无菜……”
可还未待段誉把话说完,却见黄药师悠然一笑,竟不知从身后哪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酒坛,不禁惊叹!再细看那酒坛模样,图案精美,纹路精致,造型巧妙,更重要的,这酒坛竟是整身以玉制成,晶莹剔透,清晰可见里面波光流转!纵是段誉眼力不凡,一生见宝无数,也是难以估量这酒坛价值几何,倒是知道此物必是千金难买!
黄药师见到段誉这副惊诧样子,心中略有自得,但也不说话,轻轻掀开酒盖,一股浓郁酒香便冲着段誉扑鼻而来。
段誉见此,深吸了一口气,仔细体味这极品酒香,他虽不是酒痴,却也真的被这香气陶醉,慌忙问出一句:“前辈,这是何酒?怎地有如此浓郁香味?”
黄药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是将酒坛端起,狠狠放在嘴边灌了一口,这才把酒坛递给段誉,又神秘说道:“宫廷玉酿,不可说,不可得啊……”
段誉接过酒坛,又听了这话,哪还再想多问什么,完全把心思放在美酒之上,美美的饮上一小口,那种美好滋味……已是无法再用语言形容,惹得段誉呆了好半响,才只喃喃道出一句:“有美酒而无佳肴,太是浪费,难道真要我们效仿古人,高歌一曲以助酒兴么……”
话仅至此,段誉就觉着手旁贴上一个毛绒之物,心中不禁一悚,还以为碰到了什么毒虫,可转身一看,却见之前那头吊睛白虎正用他那大大的脑袋拱着自己的手臂,而在这虎儿身边的草地上,正摆着三只已死的野兔!
段誉这才惊觉,怎地自从和黄药师交谈开始,就不见这虎儿,原来竟是去给他们两人寻找猎物去了!而且叼回的猎物也正好是三只整数,莫不是准备一“人”一只?这虎儿也实在太……太通人性了吧……
愈是看着它那摇头晃脑,似是在乞求奖赏的模样,段誉心里就越是怀疑,就只差没去用力撕扯它的皮毛,看看是不是那无故跑了的老顽童扮的……
黄药师看着段誉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不禁哈哈一笑,给他解释道:“贤侄不必惊疑,这确是头实实在在的虎兽,只不过略通人性罢了!”旁边虎儿也似听明白黄药师的话语一般,不住的对着段誉点头,身后的那截虎尾也是摇个不停,就是它那口中呲着的利齿看着也变得犹如牙签一般柔弱……
什么?略通人性?这样也能叫略通人性?那如若“颇通人性”岂不是要会帮人宽衣解带,端茶倒水?这还是那个所谓的“百兽之王”么?简直就如家养的小猫一样惹人怜爱!
黄药师见段誉那神态摆明是对自己的说法难以“苟同”,也不再解释什么,只是示意段誉先别管这么许多,此时还是把那野兔做成佳肴要紧一些。于是两人提着野兔便忙活开来,而那虎儿却是跟在两人身后蹦跳个不停,似是也要尝尝人间的美味……
不出半个时辰,这一味“烧烤野兔”已是做好,两只被烤得周身油亮的熟兔散发出阵阵肉香,再与那浓郁酒香交集在一起,那种味道别说让虎儿“抓耳挠腮”、急不可耐,就是文雅如段誉,淡漠如东邪也是对其有许多期待!当然,在这烧烤之中,自是东邪出力居多,段誉出力甚少,若论这厨艺一门,段誉那是拍马也赶不上黄药师的!
两人见万事已备,也不来那套虚伪推辞,靠着火堆相对而坐,就着美酒,尝着美味。当然,段誉也没忘记撕下两根肥嫩的兔腿扔在虎儿面前,再和黄药师一起看着虎儿那所谓的“狼吞虎咽“的模样,自是要开怀一笑……
酒过三巡,黄药师与段誉谈兴更浓,上至天文数术,下至江湖趣事,都是无所不谈,直到话题不知怎地,又转回这虎儿身上,却听黄药师叹了一声道:
“这虎儿本是我前些时日路遇此地时相识,它虽不畏人更不伤人,但若是有人挑衅于它,却也决不含糊!我那时看它一身珍稀白色皮毛,乃是虎中之王,虽是未有歹心,却是着实想要与它亲近一番……”说到这里,只见那虎儿额头用力一抬,正似是炫耀它额上那清晰的“王”字,更似是在告知段誉两人自己身份高贵,闲杂人等侵犯不得……
“可谁知这畜生好不识抬举,硬是不肯让我走近它十步之内,说来它也当真不是凡物,全力奔跑起来竟不逊于我用上轻功身法……我又不欲真的用强使它屈服,只得屈身示好于它,但谁又能想到这家伙竟然也不领情……没有办法,我便在这林中与它耗上,每日软硬兼施,又借了那《碧海潮生曲》的奥妙,终是在前日才收服于它,可却不知道这家伙竟然能如此讨人喜欢……”
黄药师说到这里,满怀喜爱的抚了抚虎儿的头顶,那虎儿也是舒服的一声低吼,端地是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样,直教一旁看着的段誉心生嫉妒……
可段誉心中醋味刚起,却又听黄药师叹道:“不过……可惜了!”
段誉听了这句,当然想不明了,就接道:“可惜甚么?”
黄药师深深的看了段誉一眼,这才沉声说道:“可惜我与它无甚大缘分,倒是你……想我用了月余之久,才得以让这倔强的畜生与我亲近,可你却是只用了不到半日,就能让它为你叼兔觅食……”
段誉还在琢磨黄药师此话何意,又听他语锋一转:“段贤侄,这虎儿不是凡物,亦在这凡尘活了百年之久,想必是之前有一番造化……故而虽然今日我已算是把它降伏,但却不敢说那个‘赠’字!既然它与你有缘,便让它以后跟随于你吧,也能免受歹人相害……”
“嗯……啊?”段誉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