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黎不禁急急回首,顺着那箭矢所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少华山子弟背后的街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伙人马,此刻正搭弓上箭,接连不断地朝对面射杀。但令青黎吃惊的是,那伙人马所来并不甚多,为何短短时间内竟射出如此壮观的箭羽之阵。青黎当下凝眸细瞧,这才发现原来是那些射箭的手法不同。
虽然此刻将敌人压制的连喘息都困难,但还不是可以研究那射箭手法的时候。青黎只是担心那老头,转眸再瞧的时候,那老头依然淡定地坐在房上。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我叫尔等也尝尝这滋味。”说罢,便仰天长笑。
青黎一听这话,嘴角不由地露出一抹笑来,心中暗语道:“好你个兔崽子。”
时迁所带的人马刚刚射完一轮利箭之时,那伙背景不明的杀手们早已浑身是血地东倒西歪惨败在地上,场面一片血色,斩马刀狼藉地遗落一旁,袖里箭更是散落的遍地都是,唯有几个站着的也是数箭穿体,用斩马刀勉强支撑着全部的重量,在风中摇摇欲坠。可以说,这一轮猛烈的箭羽过后,那伙杀手几近全军覆灭,起场面亦是一片惨淡。
可是即便如此,青黎转眸往那房檐上看时。而那老人却依然在房檐上安安稳稳地坐着,右手斜斜地拖着银身烟枪,叼着烟嘴一口接一口的吞吐着烟气,瞧那神情,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干似的,仿佛他所在的也不再是一场争锋,而是坐在有烟有茶的戏场里头,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场有血有肉的大戏。
如果青黎不是亲眼看见他指挥那伙人使出袖里箭的话,那么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安逸的老头,会和这场杀戮有一星点的关系。可是,这世间就是这样的,而这事实也就是这样。有时候,什么都可以是假象,连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都可以是假的,不然,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奸计、妙计,不然这个世界也该少去多少乐趣、志趣。
“大哥!”时迁眼看自己出场下令一招便杀败了那伙不明身份的人,便急急忙忙带了手下,就像一阵风似地冲到青黎身边。时迁赶紧双手抱紧青黎的双臂,担心地道:“大哥,伤得重么?小弟我……我来迟了!”
青黎微微笑了,此刻看着时迁那张干净的脸庞,不禁有须些感慨,有许些欣慰,但那种心里的感觉却呛在胸口,怎么也不会表达,青黎不得已,将千言万语都化作一笑,用力地拍了拍时迁的肩头代表了一切。青黎深深换了口气,舒缓了下才道:“你这哪里是来迟了,来的正是时候。还多亏贤弟你的箭雨了,不然,大哥我还不知要如何狼狈呢,呵呵……”青黎说着又笑了。
时迁全身打量着青黎,只见青黎身上的衣服又破了数处,有淡淡的血色染出来。
时迁托着青黎的一条臂膀,看向青黎的眼睛认真地道:“大哥,这伤……”
“都是皮肉之伤,又不碍事,说他做甚。”青黎说着便往少华山子弟那边看去,见伤者已经被时迁带来的兄弟们相互扶持了起来。
“还好黎百草在,大哥可带众人先走,这里就交给我吧!”说着时迁松开青黎,向前踏出一步,朝着那房檐边上荡着双腿的老汉拿手一指,大喝道:“兀那老贼,我大哥可是你这老王八射伤的!”
“我脚下的小儿,你大哥是我伤的。”老头说道此处,语气里满满当当全是傲慢,连头颅都不由地上扬了三分。透过斗笠的帽檐,斜眼瞥了眼稚嫩的时迁,鼻端接着又是一声冷哼,口角锋利地道:“我儿不孝,怎敢如此和老子说话。”
“好你个厚颜无耻的老贼!”时迁说着便暗暗捏紧了拳头,看来还是年轻,经不住几句话相激,便动了气,时迁死劲一踏地面,破口朝那老头吼道:“敢这般悖逆你爷爷,活的多了不是!我爹可是你这老厮随便作的,看我不把你剁了八块,来祭奠我爹的在天之灵!”
时迁说着便从左右手里夺过一张强弓来,从箭壶里抽了一支箭,搭在弦上,全臂用力将弓弦拉扯圆满,叫骂了一句“去死!”手指一松。“嗖――!”的一声轻响,一箭便朝着那老头的心窝射去。
老头又冷哼了一声,只见他抬起左手凭空一夺,立刻在那箭头快要近身之时,便将那箭硬生生地顿住,死死地攥在了手心里。老头将烟嘴喂到唇边,一口用力刁住,腾出右手来,握住箭的两端。“咔嚓――!”一声,那支箭羽应声断作两截,老人一副慵懒的样子,随手丢下房去,冷冷地道:“就这点本事?”
“作死!”说着时迁取了三支箭羽同时搭在弓弦之上。
这下可让青黎吃了一惊,这三箭同发,当世之人会这绝技的极少,能掌握一般火候的已是奇才,莫非方才那箭羽之阵便是靠这般奇技所成。只是,这般射出的箭,如若没有练到火候的人,通常两侧的箭羽是脱劲的,闹不好的灰弦响箭掉,好点的也会射的歪歪扭扭,毫无准头,更别说有杀伤。当初青黎听师傅王海说起来时,一时心强好奇,也曾试过一试,果然入师傅所言,如此射法,若不精通便还是不要使出来的好,因为效果甚微,纯粹是活丢人。
可此刻,时迁搭弓上箭,朝那老汉道:“你若本事,便将我的箭全都劫下!”说着便要射将出手。青黎方要出言劝诫,但出语已迟。
只听“嗖――!”的一声,三箭同声而出,果不其然,位处两侧的箭羽果然失弦劲,但好在三箭并排一同都是朝着那老汉的心窝而去。
老人一看又不由地冷哼一声,探手摘下头上的斗笠,当空一挥一旋,三支箭羽齐齐插在了上面。这下看得就连青黎都不由间心生赞叹,真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那老汉没有抬头,一手从斗笠上抽下那三支箭羽来,将斗笠重新带回到头上,两手一抓箭羽,“咔嚓――!”又是从中折断,老汉依然随手丢下房来,拍了拍双手上的木屑,深深吸了口烟,吐了个畅快。这般悠闲,可把时迁给气坏了,恨不得一声令下将那老王八射成个老刺猬来。但自己的面子损了,这般只能解气,却不是挽回颜面的办法。要想扳回这一局,还得靠自己来,这才行。
时迁赌气哼地一声,将手里的长弓狠狠丢在地上,从腰间“唰”的一声抽出一把腰刀来,明晃晃地持在手中,大喝道:“看我要你老命!”说罢足下发力,凭借着自己优越的身手,便朝那老汉冲杀过去。
青黎一看时迁已经被那老汉激起了血性,此刻只怕冲动起来,多有闪失,何况那老头全身上下全是暗器,只怕时迁这般冲了过去,要着了那老汉的旁门左道。
“贤弟去不得!”青黎急了,扯了张弓在手,大声叫道:“小心他的暗器!”说着青黎从身边左右的箭壶里取了之箭,将平生之力尽数注入这弓弦之中,一但那老头要出什么损招,青黎便一箭先将他射死,也好保得时迁的性命。
时迁倒提着腰刀,双足一蹬街边的墙面,就像足下生出吸盘似的,只两三步便左手勾住了房梁,时迁接着上升的冲势,将身一荡翩然落在房顶之上。这一手俊俏的轻功露出来,下面少华山的子弟顿时爆出一片叫好,就连那老汉心下也不由地惊了一跳。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小青年竟有如此了得俊俏的功夫,不然他如何还敢坐在房檐之上,就算是要秀逍遥,那也要分场合和资本。此刻,那老头要撤显然已来不及,时迁足下功夫了得,这房檐之上奔走,有如插翅而飞,只一瞬间便到了那老汉的面前。
可是,就在时迁高高举起腰刀,要将内心这全部的憋气都注入到这刀刃上时,他的刀势却硬生生地顿住了,时迁的身子也愣在了当地,他眼直勾勾地看着屋脊后面的房檐,手中高高悬着的刀刃,此刻却怎么也没有斩下的力气了。
青黎在地上瞧着,心里也不由地疑心大起。青黎晓得,时迁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然为何不赶在那老汉暗器出手之时,先下手为强,而是迟迟还不敢挥刀,要落个后下手遭殃。
“贤弟……你……”青黎扯着弓弦,死死地锁住那老汉的心窝,一面朝时迁发问。
可是,时迁却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往后挪着步子,渐渐地往后退着。时迁眼看就要退到房檐的边缘了,青黎的心也再一次的悬了起来。但青黎也明白,很快也将有些东西,会从屋脊后显现出来。而那便是青黎要问的答案,那个让时迁不敢妄动的原因所在。
“兀那小子,你方才说的什么来着,‘明箭易躲,暗箭难防’,哈哈哈――!真是凑巧啊凑巧,我这明箭也有,暗箭也有,不知,你想尝尝哪个的滋味?”
人还没有屋脊后面走出来,但这声音已经放肆地从那儿响了起来,一句不落地传入青黎的耳朵了。
青黎听了,觉得这腔调虽然陌生,但这声音却有三分的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呢?青黎心里想了三番,还是没有想.asxs.头绪来。
“哈哈哈――!”
黄天霸此刻跨立站在少华山兄弟们间,虽然被人左右压着,但此时听出了那人的声音,顶天立地的站着,连头颅都不由地扬起了三分,心下得意的一阵大笑。
青黎被黄天霸这一奇异的举动着实小小吃了一惊,这厮一会儿一个态度,一会一个表情,一会一个姿态,比变色龙变的都快。如果单是变得莫测也就不说了,主要令青黎反感的是,每次那黄天霸都会有些奇异的举动,只是不知,这次他这大笑为的又是哪般,又要做什么。莫不是那屋脊之后,有他安排的人马?那么,方才那人……
青黎想到此处,立刻转眸往那房檐边上瞧去,只见那老头依然优哉游哉地吸着烟,吞吞吐吐地搞得斗笠下一片云雾缭绕,而那老头仿佛还很享受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青黎在他这般安逸的姿态上,看不出一点慌张和凌乱,反而一切更加与他无干似的。
就在青黎这边揣测来人的时候,一支支闪着寒光的刃尖从屋脊上开始冒出头来,密密麻麻排了一排。
原来是一层伏兵,青黎这下可就又多了一点惊意了。虽然听闻黄天霸手下养了那么一帮闲汉,但没想到人数却也可观。而现在,接二连三的又来了这么多的兵甲庄丁,先前是以那房檐上安坐的老汉所统的一波杀手,现在房檐后有出来一波手提刀刃的精锐。
可真别说,这华阴县里的猫腻当真不少,原来每次进城只晓得这县城里太平的那一面,却万万没想到在平静的波澜下,会隐藏这这么多的黑暗和血腥。那可恶的狗县令,也真当是该死之极。
就在青黎想到此处之时,时迁又被刀剑逼迫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眼看就要一脚踩空了,青黎眼快,瞧在眼里,立刻张口疾呼小心。时迁却闻所未闻一般,那踏空的一脚还没踩稳,便重心后撤。青黎此刻眼看时迁要失足,跌下房来,便也顾不得什么老头的暗器,什么房后的伏兵。在那一瞬,青黎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最快的速度奔到房檐之下,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但就在青黎一把丢了弓箭,往那房下发足狂奔时,时迁却还是先一步身子后仰即将落下房来。可是,意外也在此刻发生。时迁就在身子与房檐平齐的时候,那只失足的左脚竟然一探腿勾住了房檐下的侧梁,而与此同时右脚也凌厉地踢起了一块檐边的瓦块,电光一闪般地直飞向那老头。
此刻,那老头一面吸着烟,一面撇起头,等着看时迁失足摔落的惨象,万万没有想到时迁的轻功如此了得,更没想到时迁会选择在此刻发难。
而如今老头和时迁的距离极近,那一片青泥烧制的瓦片旋转着也不过只一眨眼的空便到了老头的脸侧,老头就是想防备也恐怕来不及了。虽然那老头收发暗器的水准很是高超,但此刻看来,说什么都迟了,一切也都是徒劳。果然,老头的右手本能地抬起来格挡,虽然将那片瓦中途截住,但拳掌所挡之处,也不过是瓦片的边缘。
只听“砰――!”的一声,瓦片拦了一边,但有大半却去势不止,流火飞星似的“唰――!”地一声抽在了那老头的侧脸颊上。而方才那破碎的小碎片也“嗖嗖嗖――!”地划破了那老头的脸面。
这一招,可是高明的很,不但时迁挽回了自己的面子,而且还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来替大哥青黎报了一仇,这不但报的爽快,更可谓是变本加厉,一起还回到了那老头的脸上。
那老头被这一击打得烟枪飞落,不但弄了个灰头土脸,而且受伤的脸颊顿时肿起老高,红的仿佛能渗出血来。老头被这一击彻底激怒了,蹭地跳了起来,方才的那份安逸和潇洒,就像他的那支金烟枪一样,被这一瓦盖在脸上,早不知飞落跌到哪里去了。
“小畜生!”老头暴躁地一声怒吼,手上一抖,立刻十指间多出数枚磷光闪闪的血滴子。看这样子,连煨了剧毒的暗器都上手了,真当是有打算拼了老命的架势。可是此刻的时迁已经一个倒挂金钩,早安然无恙的悬在梁下了,朝着奔到一半的青黎,咧嘴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