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羽短箭,本是江湖暗器,身轻而无声,箭短而刁钻。射程不远,非得近在就里,方可得手,因而被人摒弃多年了。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青黎屏住气息,仔细闻声辨位。心道,不消片刻,我定察觉的出你来。
而此刻的伍三狗却不知道这些,只是咬牙切齿,怒气暴涨,愤慨填膺一下,怒吼之下,便拔地而起,拖了朴刀,便要朝这边冲来。
时迁一见伍三狗这般不理智,连忙一把拉住,冲他胀的血红的脸道:“你带了兄弟守好庄上,我去看看!”说罢便拔腿而去。
伍三狗不知道这位爷是谁,但也听院里的喽啰说过,晓得此人轻功高超。又是青黎哥哥席上的贵客,便不敢与他争什么,悬着一颗挂念青黎哥哥的心,满眼希望地看着时迁几个起落便往那边去了。
青黎一听便知是伍三狗的怒吼让时迁奔过来了,心下一紧,便知要坏事。连忙拽了那尸首旁的长枪紧握手里,等时迁奔至面前,觑准时迁的落脚之处,便迅速倒握着长枪,贴近地面戳了过去。
时迁一心惦记着青黎,哪里想到这般。只是一个跟头,也扑通一声倒在青黎身后。
而此刻,青黎眼尖,余光之下便察觉到离他二十步远的一处草深的树后,便有微微草动。一定是那奸人发箭。
这时的时迁正要发声叫嚷,瞧见趴在身前的青黎微微侧脸朝他暗暗比了个手势。时迁便禁了声,知道附近有人作祟。
此刻站在寨前的众位喽啰,一看自己大当家的和那好汉都栽在里面,心里叫苦不迭,一两个心路敏捷的,一看势头不对,立刻打马往少华山上报信去了。
青黎又仔细窥测了片刻,二十步远的距离,一颗树下,草深之处约莫着可藏两人。等心里注意打定,便和时迁打了手势说明,准备一举端了那厮,差穿了他们的把戏。
青黎觑准了二十步外的那个草深处,打算也玩一把“挂羊头卖狗肉”的把戏,心下打定注意便与时迁暗中打了手势。
时迁心下明了,一会儿倒数三下,两人各抛起一具尸体,当做幌子,待那人发了箭后,便逞其装箭的空,一左一右冲到面前。杀掉一个,留一活口,这般杀鸡儆猴,也方便日后套出话来。
青黎瞧见时迁会意,当下抓紧了一具喽啰的尸体,另一手向伍三狗打着手势,倒数着三二一。就在第二根手指也折回去的时候,意想不到是事情却出现了。
只听得那草丛深处有话语低声传出。
“那驻扎青家庄的大小两个头领都被咱兄弟射死了,这里已群龙无首。”
“对对对,督监的妙计已成。我们赶紧回去通报。莫误了大事”
青黎听了便知他们要走,回去汇报了好来趁火打劫。
青黎心下不由地冷笑道:“你当爷爷死了,可爷爷偏偏活着,且陪你两好好耍耍。”
于是将手顿住,虽在片刻,但心里已有计较。
时迁也听见细细的人语,此时,看见青黎手势变换道:跟踪他们,查出老巢。
时迁本来就是飞檐走壁的好手,这跟踪之事更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再者见青黎下令,童心未泯的他,心知今晚有的好耍,自己也有一番本事可以好好展示,便满心期待地跟了青黎悄然前去。
一座官宅里,灯火阑珊。在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处耳房里,也不点灯,却抹黑坐着几个人。
声音从房中左侧前的地方响起,是个尖细的嗓门:“大人好厉害的手段。这般一来,定叫那少华山的众匪吃不消啊。”
这时,坐在其对面的一个道:“我家大人的手段还远不止这些,只不过是闲的无事,且慢慢与那贼人耍耍!”说罢哈哈得意笑了。
一个洪厚的声音这时也从正首亮了起来,不紧不慢,极有魄力地道:“杜县令,你们读书人,自称天资聪慧,那么倒是说说,少华山起事,我这粗人非但没去华阴县,为何投你这里来?”
杜县令在这黑屋子里,瞧不清这督监的脸色,只听这一句“读书人”一句“粗人”,心下便紧了紧。
心念转的极快,这“为何”督监自然会讲,即便猜到也说不得。只是此刻,这般说出话来,心下却是何意,就要好好思虑一番了。
在这片刻间,想了一圈,除了银子,还真想不到其他。莫不是……
杜县令晓得,这孟督监和王知府是“貌合神离”,暗中摩擦不少,自己和王知府走的近了些,看着光景便是来找麻烦的。
杜县令心下这般计较,额头便冒出虚汗来,只是好在并无灯火,旁人也瞧不见。
那孟督监坐在上首却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当他寻思着猜不透。心下便得意起来,故作神秘地道:“少华山闹匪患,波及华阴县甚重,按常理我等自该去那里扎营。可是谁都想不到,我们偃旗息鼓,悄悄藏匿在这里。”
那督监喝了口茶接着道:“据悉那华阴县令与贼人结了不小的梁子,过不得多时,那贼人见州中并无军马来助,定会寻那华阴县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孟督监冷笑了道:“等到那时,我出奇不意攻打山寨,那贼人必定回兵自救,我于他回兵之路,埋伏奇兵,定让他首尾不得兼顾,一举灭门!”
坐在房里的众人心下佩服,自是口中赞叹。
杜县令一听,来的是这目的,心里虽然不甚稳妥,却也松了半口气,抹了抹额上的虚汗,更是装模作样,连连拍手称快。
就在这时,门外当当当响起了三下叩门声。
“进来”
随着门扉打开,外面的月色也印落进来拖出一个瘦长的影子,站在门口的兵士行过了礼,便道:“陆家兄弟回来了,事情已经办妥,就待督监发令了。”
孟督监暗自点了点头,道:“好!”说着站起身来,道:“今日事成,便先记他们一笔战功。你先退下吧。”
等人退出门外,关上门扉,一切又被黑暗吞噬的时候。
孟督监变了语调,稳重地道:“青家庄此刻已成一盘散沙,只要今夜灭了青家庄,少华山就孤立无援了……魁二!”
“在!”一个嘶哑的男声,从下面想起。
“现在就是你们风舵大展身手的时候了,可别让我错看了你。”
那男人站立起来,拜在前面道:“请大人放心,打仗我不行,但暗杀屠村,却在行的很。”
孟督监道:“今夜是头七的前夜,你可知道我的要求?”
魁二嘶哑着低低说道:“恶鬼索命,不留痕迹,让少华山谣言四起,不战自乱。”
孟督监微微笑了,一字一句地道。
“那——就——好!”
不信邪的陈达此刻在小喽啰远远地惊呼中,站在了五十步外的尸体旁。
他大略看了几眼,躺着的七八具尸体中,却没有发现青黎的尸体,心下有些疑虑。听青黎的亲兵说,半夜里青黎结识了一位好汉,那么此刻这好汉的尸首又去了哪里,心里越来越觉得其中有诈。
“哥哥,你看这个。”
陈达回过头,看见杨春用树叶捏着两枚短箭。看箭的样子,眼熟的很,不由地脱口道:“黑羽短箭!”
朱武点了点头,道:“我们的人都是脖颈处中箭,好狠的招式。”
陈达也慌忙蹲下身,仔细看了一具尸体的伤处。那手段当真狠毒,箭口过处,皮开肉绽,一道黑血风干成痂,兀自从伤口延伸出来。
陈达心下颇有愤慨,而青黎他们的尸体却没寻着,更是让他心急。
杨春扯了一块碎布将黑羽短箭包了装好,便将陈达扶起来道:“哥哥,咱们去别处瞧瞧。”
陈达微微撑着他的手道:“青大哥的尸体定是叫呢狗官拖回去了,当真欺人太甚!”
朱武认真地道:“放心吧,青大哥他们安然无恙。”说着便走到尸体中间的空上道:“你们快看,这里的草都倒了一片,一直延伸到这里。”
杨春顺着朱武所走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
“刚才那两只箭上和这里同样没有血迹,说明他们没有中箭,反而向前爬行了一段。如果所料不错……”说着朱武在方圆二十步的射程范围上找了一圈。
站在一棵树下,招呼他两过来,道:“便是这里,放暗箭的人便在此处藏身,一左一右,紧挨着两处草倒。”
陈达看着草被压倒的地方一直向后延伸,便也灵犀一通道:“青大哥一定是暗中跟了那两个去了。”
朱武看着陈达,笑了道:“如果不错,便是这样。按青大哥的性子,只怕今夜,要让那狗官头疼一阵子了。”
三人说着返回青家庄上,将黑羽短箭示众,安稳了人心。差人掩埋尸体打发后事,不在话下。
待将布防重新排好,陈达便要今夜守在青家庄上,如有什么意外,也好接应青黎。于是,众位兄弟话别。朱武等人引了来时的喽啰按原路回到庄上。
“大人说了,今日如若事成,便要记你们一笔战功。不过你们别太得意,若不是我在大人面前美言,你们那有这等便宜。嘿嘿,到时候……”
那军爷满目贪婪地瞧着阶下,好似看到的不是两个身着墨绿夜行衣的蒙面人,而是两锭白花花的银子。
此刻拜在下面的陆家兄弟也小心翼翼地笑着附和:“小的明白,到时候会准备些意思孝敬您。”
军爷一听心下乐了,这两个兔崽子倒是挺识相。军爷不由地得寸进尺地道:“那你们打算……”说着将手指从袖口里探出来,在他们眼前捏出个八的样子。
陆家兄弟一看,心里又气又乐。好个扒皮的军爷,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得头,收拾他那是要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是其中年纪稍大的一个粗壮汉子低着嗓子道:“小的心里明白,哪敢把那点意思搞成不好意思。”
军爷一听哈哈笑了:“好你个鬼东西,真会说话。滚吧,今晚没你们的事了。”
陆家兄弟站在地下却没有动。
军爷看着心里不爽快,抬起脚来就将方才没说话的陆小天踏翻在地,厉声道:“让你们滚,聋了么!”说着还要上来踹上几脚。
那个年长的陆大海一瞧,连忙上前将军爷扶住,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等以后的好差事还望大人多关照,所以我们有东西想那个那个……”说着说着,声调越来越低,一双贼溜溜的眸子扫了两侧的护卫一眼。
那军爷当下明了,收住了脚,冷哼了一声,收敛了气焰道:“早不说,随我来。”
说着陆大海便跟着军爷去后面去了,转过一个房角,到了背光阴暗之处。
“拿出来吧”军爷咧着嘴贪笑着,一只手摊在面前,大大张开。
陆大海此刻也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那唇边尖尖的犬牙露出来分外撩人。他一只手从另一只袖里慢慢摸索出来。
军爷一双小眼眯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心里暗暗盘算着银子的分量。
就在银子快要取出袖口的时候,那只衣袖忽地一晃,掩了那军爷的口鼻,还不及他回过神,一只粗壮有力的手已经紧紧捏住了他的脖子,磨着粗糙的墙体直直地高举过头。
那军爷叫喊不出,脖颈受制,气路不畅憋得脑中气血翻滚。只觉脚下越是乱蹬乱踹,这脖颈越是一丝气也透不进来。
陆大海笑着看着他,低声道:“你要银子可以,这城里扎的何处的兵马,来了多少所在何处?统统告诉了爷爷,包你下半辈子不在为银子发愁。你若叫喊,不等来救,就送你上路!”
那军爷看着面前的蒙面人好似变了一个似的,这般凶狠的眸子里全是杀戮。这军爷也是军里混了多时的油条,心下识趣的很。
军爷立刻也不闹腾了,陆大海手里松了松劲,军爷觉得好受了些,勉强说得出话来。
“小人是华州孟督监手下的,提督率兵五千余众,前日暗中驻扎在这莆田县里。”
陆大海听了,插话问道:“来此却要做何勾当?”
军爷一看陆大海面若凶神,心里发毛,也不敢扯谎道:“便是为剿匪而来。”
“怎个剿法?”
“这个……小的不知”陆大海手下加劲,痛的那军爷更是两眼翻白,呜呜咽咽地说:“真个……不知……但……”
陆大海看他的面色多半不像撒谎的样,一听还有转折,便又松了三分。
“咳咳咳,但孟督监招了那魁二来,约莫着没甚好事的。”
“魁二,这是个啥官?”陆大海心下不甚明白,今朝还是头一番听得。
“不是官名,是个人,手下养着一大帮子匪徒。专干打家劫舍的勾当。”那军爷一看他不晓得,心中便又生出讨好之意,故意讲的详细些与他听。
“这伙人平日里由提督安排了去洗劫村庄,等县里报上州去,便由提督排人去抓捕。其实都是一伙人。关在牢里舒舒服服过几日便又暗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