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觉得挺奇怪的, 咱奶奶的年纪,竟然会喜欢这些长相奇奇怪怪的多肉?”钟乐期本走在常欢身后,常欢久久不动, 他也只得跟着停下来。
钟乐期虽不像薄文熠那样常年帮梁老太太买多肉,但间或的, 还是会来这边。
老太太虽然出身金贵,在自己喜好的事情上却热衷亲力亲为。即便这里雇佣了好几个花匠, 她还是经常自己给多肉浇水除虫修剪花枝。
钟乐期在老太太的耳濡目染下,对于这个大棚里的一些多肉品种也略有了解。
比如——
常欢现在死死盯着的这一株, 叫熊童子。
其实他最初看到这株熊童子的时候,还挺惊讶的。
老太太虽然对多肉不是很挑, 贵的便宜的都要, 但向来偏好小巧玲珑的品种。
纵观这整个大棚里,这几乎算得上是最大的一颗多肉了。
钟乐期摸了摸下巴:“是不是觉得这东西挺有反差萌的?”
常欢回神:“嗯?”
钟乐期:“你看, 这么大的个子,叶子却这么小小肉乎乎的。”
常欢:“……”
他点了下头:“嗯, 是挺可爱的。”
钟乐期又道:“我看你看了好久,是不是很喜欢它?”
不等常欢回答, 他转身过去,指着另一侧的角落说,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边有好几个小盆的。等下我帮你和奶奶说一下, 你拿一盆回去。”
他说完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说来也奇怪,奶奶向来不买这种大颗的,也不知道谁有本事让她收下这么大颗的多肉。”
“你的意思是, 这并不是奶奶买的?”
钟乐期又抬眼端详了一遍立在一旁的熊童子:“嗯, 从小到大, 这颗大概是她养过最大的多肉了。”
常欢抬眼四望了一遍。
确实如钟乐期所言,这么大的一个大棚里,虽摆着数不清的多肉品种,却没有一颗如眼前的这颗一般大。
就算是一些可以长得比较大的品种,也都养得小巧。
也因此,这一株立在角落里的熊童子才会给他这么大的冲击力。
钟乐期揉了揉头发:“不过也有可能是别人寄放在这里的吧。她这边装修发现了不少问题,好几家邻居也跟着一起重装修葺了。好像隔壁有个老阿姨也挺喜欢养这些的,算是奶奶的花友。”
他说着往另一侧走过去,边走边问常欢要不要带一盆熊童子回去。
常欢摇头表示不用了。
单说熊童子的话,他家里已经有一盆了。
而且正如钟乐期说的,万一这大棚里有别人寄放的东西,他擅自拿走,也不好。
因为这颗大的熊童子,接下来的时间,常欢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不管看什么,都会忍不住扭头看向那边。
因为动作频繁,钟乐期都发现了:“奶奶这么喜欢你,你带回去,她也绝对不会介意的。”
常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第一次遇到梁老太太,是在郊区的一个多肉大棚里。他正站在这么一株大颗的熊童子前,留恋不前时,老太太主-动上前找他聊天的。
那时候——
老太太对他说过,自己家里也有这么高的一颗熊童子。
因为当时她手机里没照片,还闹着要让家里的“臭屁小孩”给她发照片过来。
常欢脑中突然闪过一道惊雷。
老太太一开始没有打通电话,还让他帮忙在微信里找一个白色头像的好友。
白色头像。
常欢几乎颤-抖着手翻出手机来。
钟乐期的头像花里胡哨的,并非白色。
常欢忍不住朝钟乐期那边喊了一声:“哥,你这头像什么时候换的?”
钟乐期愣了一下,见他抓着手机,才反应过来常欢问的是微信头像:“很久了吧,你问这做什么?”
常欢:“很久是多久?”
钟乐期:“好几年吧?我那时候为了让景恒在一堆人中方便找到我,特地设了这么醒目的一个头像。用着就习惯了。怎么样,是不是在一堆头像里,贼明显?”
常欢:“……”
他僵着唇角:“是很明显。”
在钟乐期嘿嘿的笑声中,常欢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里,会被梁老太太叫“臭屁小孩”的人,大概只有两个。
不是钟乐期的话——
他的目光徐徐往上,定到了自己置顶的某个头像上。
那家伙的头像,确实是白色的。
人么——
也足够“臭屁”。
常欢点进和“傻大个”的聊天记录里,最近两人说的不多。除了日常给对方发送拍摄的玉露照片之外,都是一些简单的只言片语。
两人的聊天永远都是他主-动,他说得多。
“傻大个”一直都是处于一个被动而高冷的状态里。
但是不管怎么样,对方都会回复。
也正因如此,常欢一直都觉得“傻大个”是个可靠稳妥的朋友。
常欢从没想过,某一天,这样一个靠谱的朋友竟然会翻车!
他退出微信,点进相册里。
因为每天都会拍那株玉露照片的缘故,他专门设置了一个相册。
从一开始到现在,也积累了一百多张照片了。
从照片中可以看出来,玉露越长越好,虽不如霓虹灯玉露那么晶莹剔透,但也能感觉得到照顾它的人很用心。
常欢确实很用心,正如他对“傻大个”这个朋友一样。
胸膛里有闷闷的东西升了起来,堵在喉头。
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要拍照吗?”钟乐期见常欢拿着手机,像是在看图片的样子,“我去给你开灯。”
这个点,天色虽未全暗,却也不怎么亮了。
常欢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不用。”
他说着退出相册,进入拍摄界面,随便拍了一张霓虹灯玉露的照片,然后将手机收了起来。
“我们走吧。”
钟乐期怔怔地:“走?”他们这不刚来么?刚才看常欢一副沉迷的样子,他还偷偷给章媛发了条信息,说今天可能会晚一点回去呢!
常欢:“嗯,五点多了,爸妈该等着了。”
“对对对,”钟乐期立刻转身往外,“我还答应咱妈,今天早点带你回去的呢!走走走,我们回家。”
常欢跟在他身后:“嗯。”
梁老太太旧宅到钟家大宅的距离不算很远。
钟乐期一如往常地喋喋不休中。
常欢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这家伙是真的挺烦的。此刻,这种感觉分外明显。
那么不爱说话的景恒,能忍下来,也算不容易。
可能就是真爱吧。
如果不是真爱,他搞不好现在就已经愤怒给某个狗男人打电话,直接像他求证这件事了。
但是现在,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在没有百分百确定“傻大个”就是薄文熠之前,他绝对不能冲动。
“哥。”
常欢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反正咱们是偷偷来的,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你带我来过这?”
常欢这个请求有些怪怪的,不过他们来的时候,本就是钟乐期先说的“偷偷”。
而且钟乐期又正处在寻回弟弟,弟弟说什么都对的阶段里。
是以常欢一开口,就立刻答应了。
得到满意的回答,常欢抿了好久的双唇才微微分开。
然后在钟乐期看不到的另一侧,深深吐了一口气。
常欢和钟乐期到达钟家的时候,章媛正好和她家的厨娘一起在端菜上桌。
听到外头传进来的脚步声,立刻把菜盘往身旁的佣人手里一放,边擦手边往外冲。
常欢刚换好鞋子,就被章媛抱了个满怀。
许是相隔多年后的失而复得,又或许是因为母子之间缺失了孩子成长的这些年,在章媛眼里,常欢和小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只要看到常欢,就忍不住想抱抱他。
“妈,你这样我会吃醋的。”钟乐期也换好了鞋子。
见自己的老妈弟弟抱成一团,假装酸溜溜地说。
章媛背对着大儿子,头也不回:“张妈刚才的醋溜白菜里醋放的少了,你这么酸,要不去帮忙加一点?”
钟乐期长叹了一口气:“原来爱真的会消失。”
常欢:“……”
说话间,钟强和薄文熠一起回来了。
几人一起往餐厅里走去。
常欢心里头还装着刚才的事情,看到薄文熠的时候,眼睫猛颤了一下。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男人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抓起他的手放在掌心里揉了揉,轻声问道:“还顺利不?”
常欢知道他问的是看心理医生的事情。
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倏地松开:“还好。”
薄文熠正欲说些什么,走在前头的钟强突然回过头来:“欢欢,我和文熠刚才进来的时候,说起了你的名字。你想要换回原来的名字吗?”
江城的人有个习俗,一旦结婚,就会将夫妻双方的户口并到一处。
再之后,所有的人生大事,全由自己决定,并不牵扯到父母之类的家人。
所以,若是常欢想改名,只需要自己决定即可。
这时,大家已经进了餐厅,在各自位置上坐了下来。
章媛本在布菜,闻言立刻看向常欢:“欢欢,你想吗?”
钟乐期:“弟弟的名字叫啥来着?”他抓起筷子快速夹了一个凉菜丢到嘴里,“我就光记得他那个英文名了。”
章媛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毛栗子:“钟乐期你是哥哥,能不能做点哥哥该做的事情?”
钟乐期嗷嗷叫着,可怜巴巴地说:“欢欢,我现在很确定,咱妈对我已经没爱了。你也要注意点,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我。”
常欢:“……”
这件事,薄文熠之前和常欢谈过。
常欢早有自己的决断。
他在原来的世界,就叫常欢。
所以,不管他是常家人,钟家人,亦或是薄家人,他都只是常欢。
他并非原主,是不可能会改掉自己的名字的。
常欢舌尖在齿列上转了一圈,刚准备好拒绝的话语,薄文熠先他开口:“我觉得这样挺好。”
男人还是抓着他的手没松开,说这句话的时候,常欢感觉到他微微施力捏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这动作,仿佛在告诉他。
没事,一切有我。
只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让他心头难言的情绪散了很多。
常欢:“我之前已经想过这个事情了,我很确定,不想改名字,也不想改姓。”
钟乐期终于不搞怪了,严肃道:“可是他现在顶着一个常家的姓,外头人看着总会觉得怪怪的。”
薄文熠看向他:“外头人看法这么重要?”
钟乐期皱了下眉:“这事爸妈一直不对外宣布,主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这句话一出,整个餐厅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自打常欢回归钟家到现在,除了与钟家交好的几个家庭之外,他们确实并未真的公开过常欢的身份。
毕竟在整个江城人的概念里,钟家并没有这个小儿子。
突然间,常家的养子变成了钟家的小儿子,很容易会引发特别多的流言蜚语。
但是,如果常欢愿意改名,那么在某种程度上,会适当减弱一点大众层面的不适感。
钟强咳了一声,打破尴尬道:“常欢,我们想在这个月底对外公布你是我家孩子的事情。你看下这个时间可以么?如果你没有准备好的话,那我们再往后推迟一些也可以。至于名字什么的,你不用管,如果你喜欢现在这个,那我们也喜欢。”
章媛收回瞪视大儿子的目光,慈爱地看着常欢,真挚地说:“欢欢,你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是我们的孩子,你能回来,已经是命运对我们最大的恩赐了。再说了,你爸在江城混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会怕那些小小的流言么?”
常欢抿了下嘴,眼底有些发酸:“谢谢妈。”
说完他转向钟强,“谢谢爸,谢谢你们的理解。”
钟乐期的目光在常欢和薄文熠身上徘徊了几圈,狐疑道:“薄文熠,你这么支持常欢不改名,该不会是在想,只要常欢不姓钟,你就和我家搭不上关系吧?”
薄文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