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乐期今晚很不高兴。
原因很简单, 景恒没来。
下午接到景恒的电话后,得知对方今晚有事无法赴宴的时候,他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这种低落的情绪, 到晚上看到薄文熠和常欢携手进来的时候, 迅速转化成为了一种难言的酸爽。
当他看到母亲将常欢带到位置上后,常欢坐了没几分钟, 就起身往薄文熠离开的方向去时, 这种酸爽到达了顶峰。
不过是一个电话的时间,都忍不住, 要跟着人出去。
他们这也□□-爱了吧!
钟乐期甩开一个一直扒着他,不停和他说着结婚事情的中年女人,抢先一步去了花园。
他刚才看到薄文熠往花园的侧面去了, 他要在常欢到达之前, 先把人找到了。
薄文熠在别墅西侧的门廊里接着电话。
对面, 刘助理正在用很快的语速汇报着工作上的事情。
这很不符合他一贯而来的习惯。
但是今天这件事非同小可,不然刘助理也不会冒着让他生气的风险, 非在这个点给他打电话。
安排完事情后, 薄文熠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准备回去。
一转身就看到钟乐期站在他身后,正幽幽看着他。
那眼神, 哀怨的仿佛一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薄文熠心头还惦记着常欢,实在没心情和这位已经31岁的“小朋友”浪费时间。
他走过去,拍了拍钟乐期的肩:“先进去了。”
才松手, 钟乐期突然拉住他的手臂:“问你个事。”
“什么?”
钟乐期喉结动了好几下,才把话问出了口:“你觉不觉得, 常欢和谁有点像?”
薄文熠脚步微顿, 这个问题, 前几天常欢也问过他。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只钟乐期和常欢都知道,而他不知道的。
“谁?”薄文熠问。
钟乐期站定身体,用一种他极少用过的,特别严肃的口吻说:“我。”
薄文熠:“……”
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过自己这位好友后,他冷哼一声,“无聊。”
说完,直接往门口方向处走去。
“常欢不在里面,我看他往花园另一侧去了,”钟乐期跟上来:“你真不觉得他像我么?”
“常欢是常欢,你是你,我不觉得你们两个有任何相似的点。”薄文熠调转方向,往另一侧走过去。钟家这个花园很大,又是晚上,常欢第一次来,很容易迷路。”
钟乐期跟在他身后,委委屈屈:“你不能因为曾经说过,绝对不和我做亲戚,就看不到我们的相似之处啊!”
薄文熠加快步伐。
这话当时不过是为了应付钟母的随口之言而已,他根本没当过真。
见薄文熠一副再不理他的架势,钟乐期拉住了他:“兄弟。”
他这一下劲儿不小,薄文熠没挣脱开,被他定在了原地。
钟乐期敛了表情,因为招摇的外表所以总显得不着调的脸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帮我个忙,随便弄根常欢的头发,我想去验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我弟弟。”
薄文熠心头一震:“你真有个弟弟?”
钟乐期点了下头:“我真有弟弟,比我小十岁。”
薄文熠提醒他:“常欢还不到20。”如果真小十岁的话,常欢今年应该是21才对。
钟乐期:“他是常家抱养的,年纪不一定准。”
薄文熠怔了一下:“这就是你非要看常欢后腰的原因?”
钟乐期抿着唇:“我弟弟后腰上,也有那么并排的两颗痣。”
想起常欢后腰的那两颗痣,薄文熠忍不住笑了一下。
为自己之前莫名其妙吃的醋,也为常欢这种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的“运气”。
钟乐期看到薄文熠笑,立刻明白这事有戏了,又说:“弄头发做鉴定这事,你先别告诉他,我想等确认之后,再把这件完整的和他说。”
对上薄文熠深沉的目光,钟乐期莫名心虚起来:“你也知道的,他做了这么多年常家的养子,可能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个事情。其实我自己也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既怕他期待,又怕他怨恨,更害怕他失望。所以,在确认真相之前,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他这件事?”
薄文熠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夏夜的花园,蝉鸣声不断,将花园里其他的声音一并遮盖了干净。
薄文熠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站在篱笆旁边的常欢和常如佩。
他抬了抬腿,脚尖在圆润的石子路面上掂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听了常如佩的话之后,常欢的眉心狠狠蹙了起来:“因为我是爸爸的私生子,这么多年你才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
常如佩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你们也从没和我说过?”
常如佩脸色一下冷了下来:“我如果和你说,你是你爸的孩子,岂不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承认你爸从婚后开始,一直在出轨?”
常欢双唇颤了颤。
原主的记忆里,常如佩确实和她的丈夫关系不算好,但在她丈夫没有过世前,两人在外人面前多少还是保持着恩爱。
常如佩今晚找常欢,很直白地告诉他,说常欢并不是她的养子,而是她过世的丈夫在外面的私生子。
常欢不解:“那你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告诉我了?”
“原因很简单,”常如佩看着常欢,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你父亲对不起我,但是我还是接纳了你,让你姓了常,还把你养到这么大。比起在外面随便抱养的孩子,你要更知道感恩。”
“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做任何对不起我们常家的事。”
常欢抿起双唇,没有接话。
常如佩立刻察觉到了常欢的不耐。她一再反复提醒常欢要知恩图报,两人本就是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的关系,同一句话说的多了,谁都不会当回事。
停顿两秒后,她放柔声音:“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但是你要想一想你姐姐。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很信任你,也很关心你,你也希望她可以一直好好的吧?”
这一回,常欢几乎不带犹豫地立刻回答:“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姓常,我就不会对不起你们。”
常如佩眼瞳猛缩了一下,常欢上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温吞而柔软,不像现在,整个人锋利的像是一把剑一样。
下一秒,这把剑直直地插入她的胸口。
“但是如果某一天,我不姓常了,我的承诺就不算数了。”
沉默片刻后,常如佩终于移开死死定在常欢脸上的视线:“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常欢目送常如佩的身影走出花园。
他和常如佩聊了挺久,这会儿,薄文熠应该也回去了。如果看到他没在位置上,必定会出来找他。
但就是有些不想回去。
大厅里太吵了,他想静一静,好好理一理纷乱的思绪。
常欢又站了一会,还是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是回家之后再慢慢想好了。
才走了一两步,抬眸就看到薄文熠站在距离不远的花丛边。
男人站在那,一手插袋,站姿松散中不失挺拔,像是一颗立于天地间的大树。
一对上薄文熠的眼睛,常欢起伏的心跳立刻平稳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我来很久了。”
“你都听到了?”常欢走到薄文熠身边,抬起眼问。
薄文熠点了下头。
常欢:“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薄文熠反问他:“你觉得呢?”
常欢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微微迷茫的神色。
薄文熠以为他是一时间听了太多,有些不知所措。常欢只是个20都不到的半大孩子,突然间被灌输那么多事情,一时间难以接受也是很正常的。
常欢很快收起眼里的迷茫,用一种很肯定的语气说:“我觉得常如佩在骗我。”
薄文熠慢慢睁大了眼睛。
月色下,男生的脸上表现出一种极难得的坚毅。这样的神情,和他带着孩子气的稚嫩脸庞并不相称,却并不违和。
还很眼熟。
就在不久前,他刚从钟乐期脸上看到。
常欢和钟乐期从五官上来说确实不相似,甚至于,常欢与所有钟家的人都不相似。
但是在这个瞬间,他竟觉得,常欢像极了钟家人。
常欢点了点自己的掌心:“我爸死了,不管她怎么说,也已经死无对证了。而且她很清楚我是不会将这事告诉常欣的,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彻底绑住我,然后利用我来捆住你而已。”
常欢抬起手,拍了拍薄文熠的肩:“反正,不管她将来和你说什么,你都不用听她的。她虽然把我养大,但并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义务。这么说吧,如果没有常欣,我可能很小就饿死了,自从我答应她的要求,和你结婚后,我就觉得我已经将她的恩情都报完了。”
薄文熠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常欢脸上。
他第一次看到常欢时候,就已经无法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再之后,两人相处的每一天,这个小家伙用一次又一次出乎他意料的举动和话语,彻底牢牢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淡淡的月光笼在男生身上,他本就俊秀的五官看起来更细致,皮肤也更光洁,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
薄文熠微抬起手,想要抱住这束光。
常欢努了努下巴,因为两人身高差的缘故,他看薄文熠的时候,是微微扬起下巴的。
薄文熠忍不住捏了一下他尖细的下巴,脸上带了一点笑,声音也温柔了下来:“听你的。”
“其实——”常欢语调一转,“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常欢刚把手从薄文熠肩膀上移开,就被握住了。
男人把他的手包在自己的大掌里,轻轻摩挲着,那温柔的动作,仿佛他的手是什么珍宝一样。
常欢突然就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最近的想法全部告诉薄文熠。
“我后腰上有两颗并排的痣,我那天看钟乐期的采访花絮,他说,他弟弟后腰上也有两颗痣。但是,我很确定,我和钟乐期长得并不像,刚才见过她母亲之后,我很确定,我和她也不想象,所以——”常欢看着薄文熠,认真问,“我和钟乐期的爸爸像么?”
薄文熠摇头。
常欢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如果像的话,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应该就会想到。”他很快收起话语里的叹息,“但我还是想验证一下。”
“其实我本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但今晚我养母突然来找我,且十分咄咄逼人。她之前面对着我,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突然的这种急切反而显得她很紧张。”常欢反手抓住了薄文熠的大掌,“薄哥,你能不能弄到钟乐期一根头发,我想去做个鉴定。”
薄文熠的目光停在常欢脸上。
这就是兄弟间的心灵感应吗?
那万一,他们不是兄弟呢?
“万一不是兄弟,却有着这种默契”这个想法,无端让他心头有些不爽,薄文熠别开脸,但依旧没有松开常欢的手:“你如果怀疑,可以自己去和钟乐期说。”
常欢:“不行,这种没什么把握的事我绝对不能直接去找钟乐期,万一结果出来了,我们不是兄弟,我以后都没脸出现在他面前了!”
薄文熠闷声笑了一下:“他丢脸的时候比你多多了。”
常欢坚持:“那也不行。”
他说着摆动手臂,摇晃着薄文熠的手,“就当帮我一下啦,你看万一我真是钟家遗失的那个孩子,对你来说岂不是更好?”
薄文熠眉心跳了一下:“就算亲子鉴定出来,你确实是钟乐期的弟弟,你也只能回我那边。你要记得,你和我结婚了,有自己的家庭了。”
常欢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瞪大的眼睛里,光华比天上的月亮还亮:“我之前就觉得你拼命给我说情话怪怪的,现在我明白了,你在开始担心了!”
薄文熠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秒,斩钉截铁说:“不可能,我担心什么?”
可惜,男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他说话口气那么的稳,轻微抽动的嘴角多少泄露了他的几分心思。
男生的眼睛慢慢完成了一双小月牙,唇畔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因为你曾经说过,绝对不会和钟家做亲戚,现在开始担心将来被打脸,”他本就和薄文熠靠得近,这会儿下巴更是几乎蹭到了他的肩上,“还有——”
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薄文熠松开掌心中的柔软,大步往前走去。
才走了一步,衣袖就被扯住了。
耳畔,男生清朗中不失活泼俏皮的声音响起:“你是在担心我有了爸妈和哥哥之后,会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