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女士一边慌乱地点头一边往前走, 想起萧遥没有坐上赵家私人飞机的原因, 脚步一步比一步软, 到最后她也软倒在地上,脸白得吓人,嘴里不住地呢喃, “我不是有心要害她的……我不是有心的……”
侄子刚才的表现让她害怕和绝望,一条人命的消逝,也让她难过和惋惜。
赵家的保镖上前来扶赵女士。
赵女士蓦地推开他们,失态地尖叫起来,“你们快点, 快去找乾一。”
赵乾一只记得自己一路上都在飞快地走,他知道萧遥这个钟点应该刚好到达这里的,他一定能找到她,告诉她,他爱她, 很爱很爱。
他走得飞快, 可是耳边总是有乱七八糟的声音在诅咒萧遥, “呜呜, 萧遥是我最爱的调香师,怎么就飞机失事了呢?”
“我不信,萧遥一定没上那班飞机的, 她是打不倒的,怎么会在失事的飞机上呢?”
“她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调香师,没有之一!”
“我是她的脑残粉, 我不相信她会飞机失事,我不信!”
“我是失眠患者,闻过她的睡眠香之后,我就能睡安稳觉了,我也不信她会出事,我不信!”
赵乾一捂住耳朵,走得飞快。
这些声音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让他难过,特意在他耳边说的。
他从前对萧遥很不好,萧遥有那么多粉丝,专门为萧遥报仇来了。
赵乾一急急地走着,忽然被人拉住,他冷冷地甩开,“放手——我要去找萧遥。”
一人道,“赵先生,萧小姐的飞机失事,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胡说——”赵乾一刚说完这话,抬头就看到机场的大屏上播放飞机被候鸟撞上,然后在空中摇摇晃晃地飞着,最后爆炸的画面。
新闻上配有文字:“本世纪最伟大的调香师萧遥搭乘的飞机在空中撞上候鸟,然后爆炸,华国卫星正好拍下全程!”
赵乾一努力看着那一排字,努力看着重复播放的画面,心痛如绞。
他痛苦地捂住头,不住地摇头,“不会的,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他的萧遥,就一会儿不见,怎么就出事了呢?是假的,是假的!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往前走,他要去找萧遥。
他找遍了萧遥可能会在的地方,都没找到,于是他想到萧遥的老家,马上坐车去萧遥的老家。
老家没人,他马不停蹄地出发去滇省,他记得她曾在那里学过一段时间调香的。
就算那里找不到人,他还可以去高卢国找。
或许,萧遥就躲在成片的薰衣草田里,正琢磨着调配一款新的香水呢。
赵乾一忽然失去了意识。
赵女士看着病床上瘦了一圈、满脸胡子异常落魄的侄子,泣不成声,对赵乾一的父母不住地道,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她死的,我只是很生气,我一辈子调香,那是我一辈子的事业……可她让全球的调香协会都解散了,我很生气,我只是想暂时不见她……”
谁知道,萧遥会飞机失事啊。
明明那么低的几率。
这件事,赵爸觉得怪不了妹妹,于是拍拍妹妹的手背以示安慰。
而赵妈妈却觉得,私人飞机是赵家的,她儿子也是赵家嫡系,让喜欢的人上飞机难道也不行吗?赵女士可以让那么多关系平平的同事上来,她儿子让心爱的女孩子上来为什么不行?
谁不知道她儿子平素都没有对女孩表现过那方面的兴趣?谁不知道赵家都担心她儿子这辈子打光棍了?
赵女士明明也知道,看到乾一爱上一个人,为什么不是包容,而是争吵,还把人家的飞机位置挤走?
要不是赵女士耍了手段,萧遥何至于出事?
而她儿子,何至于人不人鬼不鬼,疯了似的,连人都认不得,只疯狂地去萧遥曾经去过的地方?
等儿子醒过来,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毕竟,机票是赵乾一帮萧遥订的。
亲手把自己的爱人送上一架死亡的飞机,这让她儿子这辈子怎么办?
如何过得了心里的那一关?
赵妈妈心里又气又恨,看了看床上惨戚戚的儿子,瞥见他头上零星的华发,心如刀割,再也维持不住风度,看向哭泣的赵女士,冷冷地叫道,
“赵女士,麻烦你静一静,让我儿子安稳地睡一觉好吗?保镖说过了,他接连几天都没有合过眼了!”
赵女士哭着出去了。
找爸爸叹了口气,“她不是故意的……”
“那我儿子就活该这样受着吗?他还年轻,前些日子我见他,他头上还没有白发,你看,已经有白发了,还很不少。你儿子这是早衰,知道吗?我生了他出来养到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他受罪的!如果有一天比我早走,我不会原谅你妹妹的,我不会原谅她的!”
赵乾一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父母慈祥的脸。
他张开嘴,“爸,妈……”叫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爸,妈,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萧遥飞机失事了……这是假的吧?我还决定下飞机之后,尽快找她表白的。她怎么会失事呢?”
赵妈妈看到一向冷静的儿子像变了个样子,都不像自己的儿子了,眼泪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儿子,乾一,萧遥是飞机失事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要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啊。你想想,当初她那么落魄,也顽强地站起来了。她那么顽强,肯定也是喜欢顽强和充满生命力的人的。”
赵乾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赵妈妈舍不得走,可是看到儿子了无生趣的脸、眼角渗出的泪水,她只得抹着眼泪起身离开了。
赵乾一自己静了两个月,还是没能静下来。
他买了萧遥亲自调配的所有香水,喷洒在自己身边,假装那个人还在身边。
调香师的灵魂还在,可是他一天比一天清楚,他爱的那个自强不息的调香师,已经不在了。
很多人来见他,可是他一个都不想见。
萧遥的死,是很多人造成的,包括他,包括很多人。
两个月后,赵乾一不顾劝阻,买了票到萧遥飞机失事下方那片土地,每天开车到处走。
他希望,能在山林里找到侥幸活下来的萧遥,即使他看过飞机爆炸的视频,即使越来越多的消息表明,萧遥真的不在了。
后来,他又寄希望于,找到一点萧遥身上的东西,一瓶香水,一个纽扣,随便什么都好。
可是他什么都找不到,他在那片面积庞大的土地上走了一遍又一遍,穿过雨林,扒开长得飞快的热带植物,曾不止一次遇见过数百年前的文明遗迹,可始终没有他爱的那个人,哪怕是零碎的物件。
赵乾一在那里住下来,他想,总有一天自己能找到的。
经过五年的规整,新的调香协会成立了。
莫尼先生和贾斯丁几个都来找赵乾一,让他回到协会,一起管理萧遥期望建立的世界。
赵乾一见了他们,面对几人的努力游说,轻声道,“我已经无法调香了。”
萧遥调配的香水用完了,他想自己调配,可是拿起曾经无比热爱的香精和滴管,他再也无法调配出任何一款香水。
即使按照配方调配,调出来的,也是自己曾经无比鄙夷的机械香水,工匠香水。
知道结果的那天,他并没有多难过,因为他早就意识到的。
她不在了,他的世界一片荒芜。
赵女士曾经说过,他爱的不是萧遥,而是那个会调香的人,因为在他的生命中,没有什么比调香更重要。
可是不是的,他爱她,胜过一切芬芳,胜过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味道。
可是,她最终,是间接死在他手上的。
是他疏忽没有发现名单的问题,是他把位置让给林韵和楚彦,是他亲手帮她订下那张机票,是他亲手送她上绝路。
那天分别时,他不知道分别就是永恒,所以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她,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爱她。
什么都来不及。
莫尼先生和贾斯丁先生大惊,“怎么会?”
“我可以做管理,不会再调香。”赵乾一没有解释,只是如是说道,“就在这片土地上。”
她的香魂最后消失在这片土地,他不愿意离开,他想守在这里。
莫尼先生和贾斯丁先生见他坚持,只得点头。
喝了杯茶,莫尼先生开口,“外面有位楚先生和林小姐,说想见你,你愿意见他们吗?”
“不用见了。”赵乾一挥挥手。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赵乾一已经老了,他的面容不再年轻,西装革履地参加一个酒会。
酒会上,已经不再年轻的林韵走了过来,“乾一,你还好吗?”
赵乾一点头,“我很好。”
因为萧遥的死,他不想见曾经的故人,可是当他进入调香协会做管理时,很多人都不得不见。
林韵叹了口气,看着赵乾一的面容,无法相信自己,他真的好。
见赵乾一就要离开,林韵叫住他,“乾一,萧遥爱你吗?”
赵乾一浑身僵硬,“这和你无关。”说完转身走了。
他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喝酒,印象中,萧遥几乎不参加这样的酒会,所以他不爱来这里,因为这种地方,和他思念的人一点也不合拍。
可是这样的场合,却会有各种各样的芳香,萧遥曾经无比热爱的芳香。
不远处有年轻女孩子在低声说笑。
“琳琳她对我很好,即使我为另一个女孩子说话,她也一点都不介意,对我非常包容。”一个男孩子笑着说道。
一个女孩子嗤笑一声,“你竟然觉得他对你好?那是包容你?真是好笑,那只是因为不在乎!”
“你懂什么……”先前那男孩子不快地叫道。
嗤笑的女孩子说道,“我怎么胡说了?我也是女人,我告诉你吧,女人的心眼是很小的,即使不爱,即使只是普通朋友,听他为另一个女孩子说好话,心里都会不舒服!能忍得住的,多半是因为不在乎!”
“没错,而且不是普通的不在乎,而是非常非常不在乎。因为就算是朋友,听到都会不高兴,更不要说是有好感或者喜欢的人了。”又一个女孩子说道。
赵乾一一怔,忽然想起那次在医院里,他和萧遥说起林韵企图污染萧遥的香水,帮林韵向萧遥道歉的事。
那时候,萧遥笑着说不会介意。
那边女孩子还在继续数落那个男孩子,“你还说喜欢人家,就你这个样子,努力一百倍,人家都不会对你有反应的,也不会感觉到你的喜欢。有哪个男孩子喜欢一个女孩子,还会对另一个女孩子呵护备至的?没有!”
“我没有呵护备至,我只是顺手帮个忙。”男孩子有些慌张地反驳。
女孩子嗤笑,“那你帮她去啊,干嘛招惹另一个啊。我们就是不喜欢这种打着帮忙名号搞暧|昧的人。”
“那我以后最多再也不说别的女孩子的好话了,我也不瞎帮忙了……”男孩子说完,又焦急地问,“你说,琳琳还会喜欢我吗?”
女孩子道,“不会了。”
赵乾一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干了,腔出了满脸的泪。
是啊,不会了。
她永远都不会爱上那样的男人。
她甚至,不知道他爱她。
许多年前,他就做过这个男孩子做的蠢事,他爱的那个人,笑着说不介意。
他当时特别可笑,特别可笑。
他竟然不知道,其实那就已经代表,他已经出局。
赵乾一呛得死去活来,他见酒保拿酒过来,又拿过来喝了一杯。
那又如何?
即使知道会出局,可他还是放不下。
他还是想等她,不管等到什么时候。
只是守着没有多少回忆的日子,一个人很冷很冷,很孤单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