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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8、第 3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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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看热闹的老百姓听到沈氏亲口承认, 都很愤怒, 一边指点沈氏一边骂人。

萧老太爷与萧老太太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他们最害怕的事, 果然发生了。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便是他们再想捂住, 也捂不住了。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扶着素月站起来,厉声说道:“此一干人等,谋害长公主与萧遥郡主, 按照律例,该诛九族!”

一个都不能放过,是他们贪婪,才害死自己的女儿,害得自己本来出身尊贵的外孙女被拐子带走, 最后入了奴籍做了侍候人的丫头!

萧大老爷脸上露出惨然之色, 嘴唇抖动, 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一刻, 他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离自己远去,远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萧老太爷与萧老太太连忙跪了下来,萧老太爷道:“求太后娘娘饶命!此事乃犯妇沈氏与其兄长所为, 我们萧家人着实不知。这些年来,我们萧家从不曾接纳沈氏,更不许她进入萧家大门, 与沈氏,可说并无干系!”

沈氏也连忙磕头,口中道:“太后娘娘,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与兄长之错,还望太后莫要牵连他人!”

她愿意背负一切罪名,只希望能够保存萧家,让自己的一双儿女能够有家族庇佑。

太后看也不看沈氏一眼,而是看向跪下来的萧老太爷,惨然而笑:

“又是跪下这一招么?当年你跪了我,我看在萧家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份上,饶过了萧家,即使我苦命的女儿死在你们萧家,因你们萧家人而死,我恨得夜不能寐,还是忍了!今日,你们又要跪我,是以为我会继续念在养育之恩的份上,再次网开一面么?我实话告诉你们罢,我这一次不会忍了!”

她说到这里,扶着素月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看向衙门外围观的老百姓,扬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们,此事既然大家已知悉,我便不妨直说,也让大家来评评理,省得世人说我仗势欺人!当年萧家对我有养育之恩,后来求娶公主时,我想着一来是我外祖家,我女儿不会被欺负,二来女儿嫁过去,皇上将来看顾一二,也算我报答了萧家的养育之恩。可惜,我万万没想到,萧家这位大老爷心有所属,又不曾明说,娶了我女儿之后,冷落我女儿,一味抬举心爱的女人,为此不惜宠妾灭妻!我好好一个娇宠着长大的女儿,进了萧家之后,形销骨立!

“这也就罢了,权当遇人不淑,与天下许多可怜的正房太太一般,熬着熬着就是一辈子。可是,想必先前大家都已听说,沈家贪心不足,不愿意做小妾,要上位做女主人,为此不惜派人掳走我的外孙女,又伪装我的外孙女死亡,刺激我女儿,可怜我女儿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大受打击,当即早早产下一个不足月的孩子便去了!萧家做了什么?他们一再维护沈氏与那眼瞎的东西,让我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饶过他们一次。现在,他们又给我下跪了,大家说说,我该饶过他们么?我的女儿,就该白死么?”

老百姓们俱是听得义愤填膺,纷纷大声叫道:“不该饶,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为了做正房太太,居然下此毒手,着实可恨,与禽兽无异!”

“可怜公主,出身皇家,却如此被人害死,丢了性命,两个孩子一个被掳走,做了厨娘,一个身子病弱,太惨了!”

“若是我女儿叫人如此欺负,管他什么权势滔天,我定要报仇!太后娘娘有权势,却叫人如此逼迫,着实憋屈!”

“太后欠萧家的恩情,早已经还清,何必还要讲什么情面?”

萧老太爷与萧老太太听到老百姓这话,脸色俱是惨白。

此事涉及太后以及江东豪族萧家,因此在极短时间内便传遍了全城,此时许多人都赶了过来。

卢公子、张先生、王先生等大厨全都到了,便是城中的公子姑娘们也都来了,全都挤在了衙门的大门口。

他们听到太后的控诉,心里头都十分震惊与难以置信。

那个素来颇有贤名的萧大太太,竟是如此毒妇么?

为了做正房太太,居然对一个女童以及怀着身孕的妇人下此毒手!

萧四姑娘听着众人都叫不该饶,又见太后面带杀意,连忙跪了下来,不住地对着太后磕头,哭着道:“太后娘娘,请你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太后冷冷地看向一身绫罗绸缎的萧四姑娘:

“网开一面?当年,你们沈家的人为何不对我女儿外孙女网开一面?这些年来,你是萧家的姑娘,锦衣玉食,富贵无双,闲来读书抚琴,可曾想过,我的外孙女,正正的嫡长女,却为了生活所逼,做了为人轻贱的厨娘?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网开一面?”

老百姓们马上齐声附和:“是啊,你不过是小妾养的女儿,却一直享受荣华富贵,正经嫡出的长女,却因你舅舅作恶,做了厨娘,受人轻贱,你有什么资格说网开一面?”

“太不公平了,太过分了!”

卢公子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泪眼婆娑很是惊惶的萧四姑娘,又看向不远处坐着,神色平静的萧遥,抿了抿薄唇,说道:“沈家人的确是做错了,可是萧四姑娘却不曾做错什么,此事不必怪到她头上,还望诸位口下留情。”

高瘦青年大厨冷笑:“她不用做什么,她的母亲和舅舅,就将一切送到她手上了,你还想她做点什么么?再者,当初萧姑娘的身份还未曝光,不是还有林东家之流特地踩着萧姑娘讨好萧四姑娘么?说与她无关,本身便是歪理。有时候,她根本什么也不用做,便有人为着她偷来的身份地位而欺压萧姑娘!得到的好处她都受了,此间又来说与她无关,真真可笑得很!”

马上有人点头附和:“正是这么个道理!若她舅舅不曾作恶,她能享受如今拥有的一切么?享受时,半句不曾提,该为那些享受付出代价了,便说与她无关,好一个清清白白的白莲花!”

张先生看着萧遥,捋了捋胡须,声音带着怜惜:

“如今这般看着,萧四姑娘玉容惨淡,满脸是泪,的确让人生恻隐之心。萧姑娘神色平静,似乎格外刚毅,很叫人放心。可是,若非这些年来经历过许多人情冷暖,萧姑娘一个姑娘家,如何能有这般的平静?”

王先生点点头,叹息道:“是啊,萧姑娘年纪比萧四姑娘大几岁,早过了适婚年龄,却一直不曾成亲,不就是因为只是个受人冷眼的厨娘么?本身,她该是天之娇女的啊!”

卢公子听了两人这话,再看萧遥平静的面容,竟觉得格外心酸,眼眶瞬间模糊了。

可是,他又看向萧四姑娘,说道:“可是,萧四姑娘,总归是无辜的啊。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她也没法子改变,她只能被动承受。”

又有人说道:“从人情上来说,她作为沈氏的女儿,便该付出代价。从法理上来说,陷害公主与郡主,当该诛九族。所以,卢公子,有罪无罪,不是凭你一张嘴说的。”

卢公子还待要说,却叫卢大太太拉住了。

他有些不认同地看向卢大太太。

卢大太太面露冷意:“你难道想成为第二个萧大老爷么?宠妾灭妻,好好的一双嫡出子女却天各一方,受尽人间磨难。如今更是连累家族,眼见整个江东豪族,瞬间便高楼崩塌了。”

卢公子听了这话,面上怔怔的,半晌没有说话。

萧四姑娘还在磕头,萧二公子一言不发,看看沈氏,又看看沈二,忽然冲向沈二,一把掐住沈二的脖子:“你为何要这么做,若不是你,我娘根本就不会参与这一切?你为何这般做?”

沈二连忙挣扎。

沈二婆娘忙上前扯萧二公子,口中大声叫道:“你怪我们做什么?若非你娘总说她只是小妾,不可能帮衬家里太多,又哭诉公主出的大姑娘有很多好东西你们兄妹却没有,你舅舅如何会做这些事?”

围观的老百姓听了,再次用鄙夷的眼神看向沈氏。

人家大姑娘是公主所出,公主富贵,故拥有的好东西很多,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就这,竟就要嫉妒人,以至于黑心烂肺地怂恿兄弟出手?说什么不知情,谁信呢。

萧大老爷回神,看向沈氏,惨然道:“几个孩子,我在物质上都一视同仁,但论感情上,却是萧遥得到的更少,再者,本身便是我们对不起公主和萧遥,你何至于为此而嫉妒,并起了坏心肠?”

沈氏哭道:“老爷,我只是说说,我并不曾起什么坏心眼啊。我大哥做的那些事,我起初是不知道的。后来知道了,我怎么敢告诉你?”

萧大老爷却不再信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神无比陌生,随后他看向萧遥,见萧遥面容冷淡,无悲无喜,心里涌上一股悲恸——他甚至不敢想象,经历了什么,才能拥有这样平淡的眼神。

萧大老爷不敢再看萧遥,飞快地移开目光,然后看向小石头,见小石头脸色苍白,身体比寻常少年瘦削单薄,心知这是沈家做的孽,或者说,是自己做的孽,若非他过度宠爱沈氏,养大了沈家人的胃口,一切都不会发生。

“噗——”

萧大老爷吐出一口鲜血。

“爹爹——”萧四姑娘惊呼,忙跪着爬向萧大老爷。

萧老太爷与萧老太太也吃惊地爬过去,不住地问萧大老爷有事没事。

太后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冷眼看着。

萧遥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皇帝坐在她身旁,伸手拍了怕她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

萧遥点点头,转身吩咐身后的侍卫:“去请个大夫回来。”

太后愕然,难以置信地看向萧遥。

皇帝皱了皱眉头,看了萧遥一眼,没有说话。

围观的老百姓却不住地点头:“萧姑娘做得好,毕竟是生身父亲,即使做错了,作为女儿也不能见死不救。”

萧四姑娘却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似的,忙爬向萧遥,给萧遥磕头:“姐姐,你心地善良,帮我们萧家向太后求情好么?便是我舅舅做错了,可是与萧家无关啊。我娘也只是后来才知情,她心地善良,不忍见兄长被捕……”

萧遥低下头看向萧四姑娘,轻声说道:“我想你误会了,我会派人请大夫,只是觉得,债没还清,就此去了,未免也太便宜了。”

萧老太爷与萧老太太本来也充满期待地看向萧遥的,闻言脸色再度一白。

萧大老爷听了萧遥这话,“噗”的一下,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太后却笑了起来,不住地点头:“大姑娘说得对。”在人前她不好直接称呼萧遥的闺名。

围观的老百姓却忍不住道:“萧姑娘如此做法有些过了,毕竟是生身父亲。”

萧遥走几步,站在衙门门口看向外头的老百姓:

“我素来认为,父慈子孝,父慈才能子孝。若一个父亲没有尽到半点作为父亲的责任,反而给子女带来无尽的伤害,那么子女,便不该孝顺他。我与我母亲、胞弟的悲剧,说到底,全在于这位萧大老爷。若非他懦弱又不负责任,还沉溺美色,我们绝不会过得如此悲苦。”

萧遥说道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

“或许你们会以为,我做了厨娘,日子过得还不错,如今我不怕明白告诉你们,在做厨娘之前,我只是大户人家里的丫头,足足十年,从粗使丫头到二等,那就是我的童年与少女时代。而我的胞弟,他从小体弱多病,若非有太后,他根本活不下来。仔细算一算,我们与萧大老爷可以说并无感情,也就不必装什么父慈子孝了。”

她在说自己的过往时,太后与皇帝都想阻止,但是她没理会,仍旧说了出来。

一个人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是瞒不了人的。

如今,她拥有了一手厨艺,已经足够强大到应付所有流言蜚语了,她不怕承认这些。

老百姓们听到萧遥说她从前是个丫头,而且足足十年,都是个丫头,全都哗然,原先认为她不对的,也都闭上了嘴。

许多人心里十分唏嘘,好好一个天之娇女,居然成了丫鬟!

沈家太歹毒了,竟然害得好好一个尊贵的嫡长女入了奴籍。

卢公子的眼眶湿润了,他从来没有想过,那般淡然豁达的萧姑娘,居然做了十年的丫鬟。

想必,她这份对命运的处之淡然,便是入了奴籍那十年练出来的罢。

张先生抬起朦胧的双眼,看向湛蓝的天空,难过地道:“红颜薄命啊……”

萧四姑娘怔怔地看向萧遥,身子忽然软了下来。

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不管自己如何求情,萧遥都不会为萧家求情的。

萧家欠了萧遥。

萧大老爷听到萧遥用平静地口吻提起往事,顿时心如刀割,他虽然爱沈氏,可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有一片慈父心的,想到因为自己宠爱沈氏,导致公主与江东豪族萧家所出的嫡长女居然沦为丫鬟,喉头一甜,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太后不想在与这些人纠缠,当下看向皇帝。

皇帝看向萧家三老爷:“萧卿以为该如何判处?”

他虽然是皇帝,但此处是萧家三老爷的主场,因此他并不想喧宾夺主。

再者,萧遥要求审理此案时,是在衙门击鼓告状的,因此,该如何定罪,也该由萧家三老爷来。

三老爷问道:“皇上可曾封萧姑娘为郡主?”

太后道:“当年先皇在时,便拟了册封郡主的旨意,由哀家带到萧家。只是那时大姑娘已走丢,便不曾宣旨。但先皇的旨意,即便不曾宣读,那也是算数的。”

三老爷便道:“既如此,沈家使人掳走郡主,又与萧家的妾侍沈氏合谋伪造郡主假死之状谋害公主,至公主早产孩儿且早早丧命,此乃大大罪,按照本朝律例,主谋共犯皆处斩,全家抄家,成年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入教司坊。”

此言一出,萧老太爷、萧老太太脸色惨白,砰砰砰地给太后与皇帝磕头:“求太后赎罪,求皇上赎罪……”

沈氏、萧四姑娘和萧二公子,本来已经被这个处置给吓得魂飞魄散,听到着哀求,也连忙跪下来不住地磕头,叫太后与皇帝饶命。

教司坊是什么地方,就没有人不知道的,可以说等同于青楼了。

让江东豪族萧家的女子做了伎,那比杀了她们还难受。

萧遥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每个人在犯罪时,都会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自己不会被逮到,作恶时无所不用其极,等到被逮到,便知道痛苦了,一个个痛哭流涕。

可是,世上会有哭一哭便可以解决的便宜事么?

她的目光转到萧大老爷身上,见萧大老爷脸上一副灰败绝望之色,便跟身边的侍卫低声道:“帮我看好萧大老爷,别让他寻死。”

侍卫听了,马上点点头,紧紧地盯着萧大老爷。

皇帝听了萧遥的话,知道她是不会为萧家人求情的,当下看向萧家三老爷。

三老爷挥挥手,示意衙役把人带走,又低头拿起一根签,准备发签去拿萧家与沈家的其余人等,包括丫鬟仆从。

萧大老爷这时反应过来了,厉声叫道:“此事,皆因我而起,我愿以死谢罪,请太后与皇上饶过萧家!”说完敏捷地起身,撞向一旁的墙。

被萧遥提醒过的侍卫连忙飞身过来将他揪住。

萧遥冷冷地道:“我一早便知道,你是个懦夫,从来不知道负责任,遇到事情,只想着以死谢罪。你自以为很勇武,是也不是?可惜,你这样的人,却最叫人瞧不起。萧家出了你这么个东西,注定要没落。江东豪族,也将断送在你手上。”

萧大老爷露出万分的痛苦,不住地摇头,痛苦地叫道:“不……”

沈氏不住地哭,听到萧大老爷着惨叫,忙抬头去看,这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扑上去抱住萧大老爷:“老爷,你怎么了?你的头发怎么一下子白了许多?”

众人听了这话,都看向萧大老爷,见他原先并无白发的头上居然染上了霜雪,变得花白,两鬓之处更是一片雪白,心中都不由得唏嘘。

萧大老爷不管自己的头发,一把挥开沈氏,目光露出深深的厌恶:“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骗了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认识你……”

萧遥听到这话,脸上的不屑更明显了。

萧大老爷果然不是东西,事到如今,还以为一切都是沈氏的错。

却不知,若非他,沈氏根本就不会做这一切。

这时萧老太太忽然停止了磕头,看向太后,嘶声道:“娘娘,你当真要逼死萧家,让偌大个萧家分崩离析么?你忍心让你母亲兄弟的后人,男的流放,女的为娼么?你真的不顾萧家从前对你的养育之恩么?”

太后冷笑:“你们除了拿养育之恩来胁迫我,还会什么?当年,我便是因为养育之恩松口了,这一次,我不会松口的。”

萧老太太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叠成三角形的符,惨笑道:“这是当年祖母弥留之际,交到我手上的,她说,以你的性子,以老大的性子,将来萧家必有灭顶之灾。没料到,竟一语成谶。”

太后看着那个三角形的符,呼吸急促起来,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道:“好,很好,你们萧家,对我与我的女儿,果然算到了最尽。”

萧遥在旁道:“律例不可改,再者,此处萧大人才是主事的父母官,太后便是要改变主意,也不能干预当地父母官,否则,一国律令岂不是成了笑话?”

太后听了这话,想起自己那日与萧遥的谈话,忙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萧老太太见太后本已动容,却叫萧遥三言两语改变了主意,不由得看向萧遥,说道:“大姑娘,萧家说到底,也是你的家呀,你当真要看着萧家走向灭亡么?在你小时候,祖母也曾十分疼爱你……”

萧遥清冷的眸子看向她:“可是,我对萧家没有任何记忆。我记得的,是我被拐子拐带时,仓皇出逃,最终获救的记忆,还有十年的丫鬟生涯记忆。”

“你不记得,不代表没有。”萧老太太说道。

萧遥轻轻地说道:“这是你的一厢情愿。再者,在天下人跟前,你是打算让太后视律例如同儿戏么?一旦开了先例,天下人人效仿,岂不天下大乱?”

萧老太太怔怔地看着萧遥冷淡的面容,心里头涌上一个词——报应。

萧家弄丢了她,她对萧家毫无感情,所以今日,她不肯求情。

这时太后缓缓开口:“律例不可随意更改,但我欠萧家的,也要还,江东的父老乡亲都在场,请此刻为我见证,我动用太后的特权,为萧家女眷求情,避免她们落入教司坊。其余的,还请萧大人酌情处置。”

萧老太太听到,只能免去萧家女眷没入教司坊,庞然大物萧家,注定要倾倒,脸上不由得露出绝望之色。

她看向萧大老爷,忽然悲从中来,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萧大老爷跟前,狠狠地抽了萧大老爷一巴掌,抽着这一巴掌时,她的眼泪不断滑落,滑过满是皱纹的面容,弄得一脸都是泪水。

可是,她没有伸手去擦,而是看着萧大老爷:

“我这辈子最错的一件事,便是不曾好好教育你,在你犯错误时,一再包容呵护你。当日嫁入萧家,婆婆将管家权交给我之际,便与我说过,我是江东萧家的宗妇,我要管好内宅,好生教养子女,让江东萧家得以延续下去。我答应了,可是我没有想到,最终,是我亲自教养出来的儿子毁了这一切。”

萧大老爷没有动,任由萧老太太打。

今儿,他被打了两遭了。

第一次被萧老太爷抽脸时,他觉得委屈与难以置信,可是此刻再被抽耳光,他只觉得,抽得太轻了,而且,一记耳光根本就不够。

萧家三老爷此时重新宣布了兑萧家与沈家的处置,那便是抄家,成年男丁并女眷都要被流放到北边——原本处斩的人,也不处斩了,因为萧遥说的,死太便宜他们了。

他宣判过后,一切便尘埃落定。

看热闹的老百姓围在衙门口,或唏嘘或惋惜,又有指责沈氏恶毒、萧大老爷自作自受、萧遥冷酷无情的话。

萧家人事情多的,正在忙碌,事情少的,则来衙门看事情的发展——虽然他们不愿意承认沈氏是萧家人,但是却也明白,一旦沈氏真的作出了什么,萧家也会跟着倒霉的。

当听到萧大人的判决时,萧家人若非碍于从小受到的教养,都恨不得冲进去掐死沈氏。

不过沈氏这个妇人,他们不好出手,但是对萧大老爷这个男人,便不打算留情了。

因此判决下来萧大老爷还不曾被带走时,他们马上冲了进去,对着萧大老爷一顿胖揍,口中还不住地说道:“就为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你竟就害得我们江东萧家落到如此地步,你有没有心?”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作为嫡长子,从来不曾为家族做过任何贡献,只会一味迷恋女人,连累得家族没落,你配做萧家的嫡长子么?”

没有人能冷静得了,因为今天过后,他们将身无恒产,而且要被流放。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降霉运!

萧大老爷任凭他们打,半点没有还手。

在感觉到身上传来的痛楚时,他忍不住看向人群外的萧遥与小石头。

他看到,他的这一双儿女,都静静地看着他被打,脸上没有丝毫动容,更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在这一刻,萧大老爷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沈氏上前抱住他,不许人打他,若是从前,他见了她如此为他,必定感动至极,心中爱意汹涌的,可是这一刻,他看着沈氏狼狈心疼的脸,无悲无喜。

从前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似乎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细细看着沈氏哭花了的脸蛋,忽然产生了深深的不解,从前,他为何会爱沈氏爱到难以自拔的?

沈氏抬头,看到萧大老爷不再拥有爱意的眼神,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又哭又笑:“你在怨我,是不是?可是当年,是你亲口对我说爱,是你成亲了,还一直纠缠于我的啊。”

萧大老爷声音干涩地道:“是啊,这的确是我做的,我错了。”

萧家男人没好意思亲自动手打沈氏,因此都退开。

官差正要捉拿萧家人归案,见人自己来了,当即毫不客气,将他们拿了关牢里。

沈氏、萧四姑娘与萧老太太也是当即就被押到旁边一个空房子处——倒不是对女子特别优待,而是男女要分开,且人数众多,牢里是铁定挤不下的。

进入大牢里,萧家与萧大老爷一辈的,打起萧大老爷或者骂起他来,丝毫不手软嘴软。

前一刻还是江东豪族萧家的爷们儿,下一刻,便成了阶下囚,过往种种,都成了过眼云烟,他们无法忍受,所以对造成这一切的萧大老爷心生埋怨。

女眷那头,二太太三太太并其他姑娘来到之后,也有性子烈的,不顾贵妇人贵族姑娘的做派,揪起沈氏就是几个重重的大耳刮子。

萧四姑娘连忙上前阻止,可是大家恨极了带来灭顶之灾的沈氏,丝毫不留情,也不给萧四姑娘面子,直接把她推开,继续打沈氏。

三太太性子泼辣,一边打一边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又歹毒的女子?你自己要死便死了,为何还拉我们萧家陪葬?”

萧家三姑娘眼泪汹涌,坐在旁不住地哭。

她一个月后,便要成亲了。

若成亲了,她便是夫家的人,根本不会成为阶下囚。

可惜,她再不可能嫁给未婚夫一家了。

三太太是她的母亲,如此暴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萧遥与小石头在屋子的外间坐着,能听到里头太后悲伤的哭声。

小石头担忧地站了起来:“外祖母在难过,我要进去安慰她。姐姐,你随我一同去,好不好?”

萧遥拉住他,说道:“小石头,先别去。每个人悲伤到了极致之时,是不愿意有人在旁安慰的,我们且等着,等太后出来,再去安慰她。”

小石头听了,虽然担心得很,但还是依言坐下,但一直在凝神听里头的动静,且一直很不安。

萧遥见了,知道小石头和太后感情深厚,且天性善良,但也不想见瘦弱的他太多忧思,当下就问他:“今儿那个萧大老爷,你看着觉得如何?”

小石头说道:“毫无担当,为人风流却不负责任,不是个好人。”说完,认真地道,“姐姐你放心,我将来必不会这般。而且,我也不让你嫁给这般的男子。”

萧遥认真地点头:“好。小石头,你要记住,男人要负责任,娶了妻,便要一心一意地对她,莫要再与其他女子在一起叫她伤心。”

小石头点头,忍不住又问:“不能三妻四妾么?”

萧遥道:“虽然三妻四妾在如今的社会是天经地义,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尚且会吵架,何况是不同母亲生的呢?妻妾成群,便注定有无尽的争战,这些,是乱家的根本。最后就是,当你爱上一个人,与她两情相悦时,你便不会想要三妻四妾了。”

皇帝站在门外的廊下,抬手阻止了人通报,就这么站着。

爱上一个人,便不会想三妻四妾,只想与她在一起么?

小石头一边点头一边问:“姐姐也希望未来的姐夫只娶姐姐一个么?”

皇帝的一颗心,顿时提得高高的。

萧遥摇摇头,说道:“你不会有姐夫的。”

皇帝很是惊讶,惊讶之余,心中又有一股隐秘的喜悦。

这股喜悦刚刚升上心头,他便忍不住唾弃自己。

小石头问:“为何?”

萧遥笑着说道:“因为天下美食众多,姐姐吃都吃不过来,哪里有空成亲?”

皇帝听到这里,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什么感觉,抬脚走了进去,笑道:“你是为了美食不成亲,还是因为,心里头有个爱而不得之人?”

萧遥有点讶异地看向皇帝,旋即笑道:“真想不到,皇上居然也会说爱而不得之人。不过,这话却不适合我。我没有什么爱而不得的人,我只有爱而不得的下一道美食。”

皇帝听了,顿时笑了起来:“天下美食何其多,如此看来,你这辈子,便不用婚嫁了。”

萧遥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傍晚时分,萧遥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招待何老大。

当然,小石头、皇帝与太后甚至于萧家三老爷爱吃的菜,她都特地做了。

一桌子人吃得根本停不下来,吃完了,不住地赞萧遥的菜肴好吃。

过了两日,是大长公主的诞辰,萧遥和小石头跟随太后与皇帝去给大长公主上香。

太后坐在大长公主坟前,哭得很是难过,一边哭,一边将事情的真相以及对萧家和沈家的惩罚说给大长公主听,最后又提到萧遥:

“是个好孩子,性格不像你那般软绵绵的,倒像哀家,很是刚强。小石头也好,虽然身子骨还是弱,但是她姐姐在他身边,每日里做食补的菜肴给他吃,想必比吃药好许多,等过了十八岁,身子骨应该便与常人差不多了。”

萧遥虔诚地跪在坟前,默默地注视着那块墓碑。

这是原主的生母,她很爱原主,所以才在得知原主的死讯时,悲痛欲绝,提前产子,最终只留下个病歪歪的小石头便满心遗憾地去了。

又过几日,是大长公主的忌日,萧遥照例跟着去拜祭。

之后半个月里,萧家与沈家都被抄了个一干二净。

萧遥得知两家有多富庶,很是吃惊。

就连皇帝,也被抄到的家财给惊到了,当即就要求除了留下一小部分,其余全都上缴国库。

萧家与沈家的丫头家仆等,全都卖掉了,只剩下要被流放的萧家主子们。

转眼,便是萧家与沈家被流放的当日。

萧遥原是不想去看的,却被太后拉着去了。

她站在城外,看着半个多月便已经不成样子的萧家人与沈家人,心中无悲无喜,只有为原主讨回公道的高兴。

临出发时,萧四姑娘忽然走向萧遥。

侍卫马上上前,要拦下她。

萧遥若非记得萧四姑娘走路的形态,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衣服破旧、头发凌乱的瘦弱女子便是萧四姑娘。

萧四姑娘走到萧遥跟前,看了看萧遥,忽然开口:“对不起。”

在大牢里的这些日子,她才知道,任人宰割是什么滋味——在进大牢之前,她以为,萧遥做丫鬟也不是多遭罪的事,只是入了奴籍不好,而她虽然长在萧家,可为了和亲娘一样,表示视钱财如粪土,过得也并不宽裕,和萧遥差不多。

可是在牢里待过,她才明白,那是不一样的。

萧遥摇了摇头:“不必与我说对不起,我已讨回公道了。”

萧四姑娘还想说什么,那头又打闹了起来,她听到自己母亲的惨叫,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城墙上,一个面容冷厉的四十多岁男子注视着人群中的沈氏,眸子里闪过深沉的怜惜与痛楚,当目光移到萧遥身上时,又充满了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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