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上任后,向皇帝赵桓上奏,说宋军在河北平原与金军骑兵交战,会处于劣势。
为了拱卫京师的安全,请求集中关、河兵力在沧州、卫州、孟州、滑州等黄河沿线修筑防线,以防金兵再至。
然而李纲为首的主战派大臣先是主张派大军穷追东路撤退的金兵,后又主张反击西路围困太原的金兵,强调恢复三镇,御敌于国门之外,反对修筑黄河防线。
大臣们都认为大敌刚退,不宜兴师动众修防御设施来示弱。
种师道是西军名将,心中当然明白宋军与金军的战斗力差距,曾经惨败给辽军的经历也让他对于平原作战十分小心警惕。
种师道知道河北平原是金军骑兵的天下,绝不可轻易与金军在河北平原上交锋。最为稳妥之策,当然是守住黄河。
可是,李纲为首的主战派大臣们都是文人,哪里懂得行军打仗。他们只知晓“寸土必争”的大道理,早已将宋军的战场设定在河北与河东。
至于在那些地方开战会死多少宋军将士,就不是李纲等人需要考虑的了。
我等抗金名臣只需要赢得坚持抗金的气节和名望即可,怎么厮杀流血是那些粗鄙军汉之事!
主战派大臣们与种师道意见不合,主和派更是不问军事。种师道在朝中无人支持,颇有独木难支的感觉。
种师道接旨后,就曾请求朝廷准许召集天下军马齐聚黄河岸边,避免重蹈金军完颜宗望东路军兵临城下的覆辙。
最初,皇帝赵桓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便批准了种师道的申请。
不料仅过了半日,因为又有宰臣对钦宗说我们把天下兵马都调过来,费用太大,万一完颜宗翰军不渡河来攻,我们不是白费银两么?
皇帝赵桓觉得很有道理,便又下旨,取消了原来的决定。
种师道被钦宗折腾了几个来回,诸事无成,顿时心灰意冷,便上表说自己年岁大了,现在还得了重病,请求致仕。
皇帝赵桓竟然就此照准。于是种师道在当了两天宣抚使后,便退休致仕,不再过问抗金军事。
于是,对金作战的军事指挥权,完全落入了李纲等主战派文臣的手中。
李纲等人雄心勃勃,开始策划反击金军的夏季战略。
面对北方金国的军事威胁,大宋朝廷本该团结所有人一致对外,避免产生内讧。
可是,金军刚刚撤退,皇帝赵桓和他的亲信们就迫不及待的掀起一场激烈的内部政治斗争。
皇帝赵桓的继位登基,本就是太上皇赵佶面对金军南侵时甩锅的行为,让赵桓留在京师代替自己承受金军的怒火。
实际上此时赵佶不过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远不到应该退位禅让,放弃权力之时。
并且,朝中许多大臣都是太上皇赵佶的心腹宠臣,他们拥护着赵佶逃到镇江,俨然在那里组成了一个小朝廷,欲将东南半壁掌控在自己手中。
天无二日,大宋各地的臣民们面临着一个选择,当金军南侵的危机解除后,这大宋天下究竟是小皇帝赵桓说了算,还是太上皇赵佶说了算?
皇帝赵桓虽是被迫继位的,但他此时已经尝到了九五之尊的滋味,当然不愿意让太上皇骑在自己头上,架空自己的权力。
何况耿南仲等太子党的人已经上位,也不愿交出到手的权力。
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似乎已经无法避免。
金人暂时退兵后,太上皇赵佶认为危机并未解除,依然带着他的政治班底呆在镇江,对外发号施令。
皇帝赵桓则想尽办法说服太上皇回京,不希望南方出现另一个政治中心。
新皇帝与太上皇之争甚至已经从暗流变成了明面上的事。宰相们在延和殿奏事时,耿南仲就建议屏去太上皇左右。
李纲是一个中立的大臣,此时他却不合时宜的站出来指责耿南仲不以尧、舜之道辅佐圣上,是暗而多疑。
面对口口声声都是圣人之道的李纲,皇帝赵桓只是笑而不语,太子党领袖耿南仲却被愤怒了。
当日退朝后,皇帝赵桓在睿思殿召对耿南仲、李纲等大臣。
赐茶完毕,耿南仲突然起身说:“臣刚才在百官队伍中看到了左司谏陈公辅,他是李纲结连士民伏阙上书之人,岂可为谏官?请求下御史狱对质。”
耿南仲这是旧事重提,直接将京师太学生和民众闹事的屎盆子往李纲头上扣,要让李纲获罪下台。
面对耿南仲突然发起的人身攻击,皇帝赵桓都看得愕然了。
李纲最怕的就是太学生闹事,胁迫皇帝为他复职之事被人提起,耿南仲的攻击可谓是蛇咬一口,入骨三分,当真恶毒之极。
李纲只得激愤地说:“臣与南仲所论是国事,南仲却说这话!愿因陈公辅事被下吏问讯。”
此时李纲对皇帝赵桓有用,赵桓当然不认可耿南仲所奏,但耿南仲仍坚持要彻查李纲。
李纲因而请辞,但皇帝赵桓不允,此事暂时作罢。
虽然李纲没有被耿南仲扳倒,但此事向朝中大臣们释放出一个明确的信号: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党的群臣为了巩固新皇帝的权力,要向依然忠于太上皇的旧臣们发起攻击了。
对李纲的攻击就是在警告中立派群臣,你可以保持中立,但绝不可再为太上皇的旧臣子说话。
否则,即使是如李纲这种为新皇帝立下功劳之人,也难逃政治打击。
耿南仲那厮逮着清流大臣李纲都能乱咬,还有谁是他不能咬的?
此等狂犬,惹不起,惹不起啊!
耿南仲的这番表演很快奏效了,天下各州官员纷纷选边站队,听命于新皇帝赵桓。
毕竟,太上皇代表的是过去,而皇帝陛下才是未来。
很快的,就连江南地区的官员们也向皇帝陛下靠拢了。
太上皇赵佶的小朝廷到达扬州、镇江后,曾下旨让江南各州将钱粮送到太上皇的行在,相当于截留了江南的税赋。
皇帝赵桓腾出手来后,立即下旨,命淮南、江南各地官员不得将国家税赋送到太上皇行在,必须全部送到东京汴梁城。
此事表面上是钱粮税赋之争,实际上就是赤裸裸的皇权之争。
江淮地区的官员顶不住压力,全部倒向了皇帝赵桓,切断了对镇江的钱粮供应。
于是,太上皇赵佶一行被釜底抽薪,再难维持一个小朝廷的运转了。
迫于无奈,太上皇赵佶只得接受皇帝的请求,御驾返回东京汴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