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间,虽桂花已经有些过时了,可秦王府里头,还有几株晚桂开得正盛,在铜荫堂的旁边,新建了个厅,黛玉去瞧过之后,就说菊花宴就开在这儿。
到了那一日,黛玉请了迎春、探春和惜春来,又请了冯芸英和吴桂珍来,叫她们带了亲近的姐妹们过来,蒙霏也来了,一时间,王府里头人多了起来,满是些年轻的姑娘们,倒是叫黛玉几个格外感慨。
“我们都老了,你瞧瞧,孩子们都满地跑了。”黛玉笑道。
迎春带了泓造过来,她肚子里又怀上了一个,已经坐满了三个月了,也不是头胎了,她婆婆也愿意让她出来走走。探春和惜春则是刚刚生完产满月了,说是在家里实在是憋得慌,也过来玩。
惜春的妯娌,宇哥儿媳妇这次也跟着过来了,还带来了娘家的妹妹,黛玉拉着这姑娘的手,好一顿打量,把手腕上的一串儿十八子翡翠珠子挪到了她的腕子上,对嫂子张氏道,“我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出色的姑娘了,嫂嫂娘家的妹妹这么好,早先也不说带过来我瞧瞧!”
张氏本是林家四房的长媳,她娘家父亲如今升了府台了,本也是官家小姐,只是偏林家嫡枝这边老爷位高权重,姑子里头还出了个亲王妃,平日里董氏与王妃走得近,纵是她父亲的官阶高于林四老爷,她也不敢在林家有多骄纵,反而是处处体贴小意,虽头胎生了个姑娘,董氏也颇为看重她。
张氏忙陪笑道,“她也只是表面上看着温顺些,性子拗得很。”
惜春在一旁道,“林姐姐不知道的是,这一次要不是张家妹妹在家里做客,林姐姐说要带了亲近的姐妹过来玩,大嫂还非不让带过来呢。”
黛玉笑道,“这就是大嫂见外了。我们家里和四叔这一个房头,虽说隔了些,不是那种嫡亲的关系,可是这么多年,因情投意合,走得反而比嫡亲的兄弟们还要亲呢,大嫂见外了就不好了。”
张氏平日里也经常暗自揣度,董氏是黛玉打小儿就对她格外亲厚的,比自己养的亲生女孩儿还要疼,惜春又是从小与黛玉一起长大的,情分自是不必说,独有她一个,与黛玉不熟。
她是做梦都没有想到,黛玉待她会如此亲厚,心里已是乐开了花儿一样,“姑奶奶说的,我都记住了,以后就不会了。”
正说着话儿,二门上有人来报,说是南安王府郡主和庞家的大姑娘三姑娘来了。黛玉默了一会儿,道,“请进来吧!”
一时,朱篱和庞家的两位姑娘来了,与黛玉行过礼,朱篱朝四周望了望,“王妃,我原以为今日这菊花宴,王妃请的都是亲近的贵女们,谁知,竟有这么多不认识的人。”
黛玉笑道,“郡主少出门,自然是不认识了,除了郡主,我们彼此之间还是都认识的,哪一个不是沾亲带故呢?”
正说着,吴桂珍过来了,问黛玉,“你说这盆白玉珠帘是檐哥儿帮你淘来的,这是哪里寻来的?我还是头一次瞧见呢。”
黛玉便不再搭理朱篱,转而对吴桂珍道,“你是没有看到,我们小时候儿在江南那边,遇到了一位从沧州逃难过去的老人,我母亲便请了他专门在院子里侍弄花草,他就种了好些菊花,一到这季节就开得特别好,那里头就有好几盆白色的菊花,白玉珠帘只是其中一种,有一盆白毛狮子我最是喜欢,每年都要在屋里摆上几天。”
众人听得有趣,突然间朱篱脸色大变,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朝荷花池岸边看去,见檐哥儿长身玉立,正站在一盆开得格外热闹的黄色菊花旁边,与一个身穿牡丹芙蓉梅花绫袄的姑娘说话,真正是郎才女貌,再合适不过了。
探春不由得拉着黛玉好奇地问,“这姑娘是谁?”
黛玉也觉着,笑道,“是蒙家的姑娘,真正是模样儿好,性格儿也好,也不知将来到底谁有福气消受呢。”
正说着,二人已经并肩走了过来,黛玉笑着问檐哥儿,“你今日怎地有时间过来?不是说要去找沈先生说话的吗?”
檐哥儿笑道,“沈先生竟去登高了,我撞了个空,就说过来看看姐姐。”
舜哥儿和序哥儿跑了过来,一人抱住檐哥儿一条腿,含糊不清地喊着,檐哥儿忙蹲下来,一边搂了一个,“走啰,带你们去找你们十三叔玩去。”又问黛玉,“姐,我一会儿把他们带过来啊!”
说完,和众女眷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走,蒙霏喊住了她,“玉檐,我和你一起过去,我哥哥一会儿说要来。”
待二人带着孩子走远了,朱篱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丝毫不避地骂了一句,“不要脸!”
黛玉的脸沉了下来,冷笑一声,“不知郡主说的是谁呢?今日这里宴请的的确都是女眷,我弟弟他来,女眷们都没有回避,的确是于礼不合,可郡主不知的是,今日来的客人们,除了郡主,哪一个又不是与我们姐弟俩一起长大的?就算是来了几个新面孔,哪一个又不是我这些手帕交家里亲近的妹妹们?郡主这话,实在是叫我不敢听!”
朱篱气得眼泪哗啦啦地直掉,却又不得不朝黛玉福了福身,“我只是,只是……求王妃姐姐见谅,王妃姐姐当知道我的心思,我并不是故意的。”
黛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道,“我可不敢见谅,郡主今日既是来了,就好好儿玩一天吧。”
庞玉燕见此,也不敢擅自枉为了,黛玉要带人去坐船,她忙上去扶着她,瞅准了这个机会,道,“王妃,今日来的时候,我母亲非逼着我问王妃一声,说,若是王妃不肯松口,便要送了我和妹妹去家庙里头住。”
她眼泪落下来,一滴滴砸在池塘里头,黛玉颇为恼火,却又不得不压住火气,“庞姑娘,你这是在逼我吗?你是你母亲亲生的,她不心疼你,你偏要我来怜惜,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