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也是个成了精的人,笑着道,“怎地你们府上,这女孩儿的屋子就跟哥儿的一样?不知道的,还当是进了哥儿的屋子了!”众人又是大笑。
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刘姥姥的外孙板儿只是个孩童,见了便伸手要。探春拿了一个给他。众人略坐了坐,听到有鼓乐声传来,原来是园子里的那些女孩子们在演习吹打,老太太便说叫他们进来演习,挪到了藕香榭的水亭子,“那边隔着水好听,回头咱们就在含芳阁底下吃饭,又宽敞,听得又近。”
众人又上了船,分两拨,黛玉随迎春姐妹,船行至中间,满塘都是枯叶,宝玉便说,“这些残荷可恶,怎地也不叫人拔了去?”宝钗笑道,“今年这几日,何曾饶了这园子闲了,天天逛,那里还有叫人来收拾的工夫?”
黛玉听了,不由得笑了一下,却也并没有答话。谁知,湘云偏偏看到了,问她,“林姐姐,你才在笑什么?你是笑宝哥哥的话呢?还是在笑宝姐姐的话?”
黛玉笑着朝宝玉和宝钗看了过去,见二人均是看向她,显见得也是好奇,她便笑道,“我在笑你的话,宝哥哥宝姐姐的,听起来怎地这般别扭?”
探春先笑起来了,迎春和惜春回过味儿来,也跟着笑起来。宝钗顿时脸红,宝玉也羞得别过头去,湘云见此,有些急了,“林妹妹,你还是这般爱刻薄人儿,我一辈子自然是比不上你了,就保佑着你明儿得个一般的林姐夫,时时刻刻挑你的刺儿去。”
说得众人又是一笑,宝钗也笑了起来,又见宝玉格外紧张,也知道是为什么,便道,“前儿老太太还说如今大家都大了,别再喊小名儿了,今后你们也还是该改口,就改口吧!”
前面,老太太已是到了蘅芜苑,这边便靠了岸过去,见清厦旷朗,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路奇草仙藤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阵阵异香扑鼻。黛玉不由得叹了一声“好”。
里头,老太太已是安坐,见宝钗的屋子格外不同,四处都不见个摆件玩物,不由得摇头道,“使不得,这屋子怎住得人?都是她姨妈和凤姐姐不当心,怎地不给这孩子送几个来?”
薛姨妈忙道,“他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
老太太指着黛玉,依旧道,“虽不说要弄得跟她的屋子一样,总要有几件看得上眼的,一来旁人看了,亲戚间不像个话,二来,年轻姑娘们的屋子怎能这般素净,这也忌讳!”
一面说,一面指挥鸳鸯去拿了好几个摆件来,又说该如何摆如何放?熙凤听了,拍着手儿道,“就说是一脉传承的,如今听老太太这么一说,总算是知道,林妹妹那屋子是怎地收拾成那般了的。我总说,我算是见过世面的,今日去了林妹妹屋里,也算是被打嘴了!”
老太太听了不由得指着熙凤,对薛姨妈道,“她还说她见过世面,连那软烟罗都不认得,我这玉儿要找她拿了软烟罗糊窗子,她还笑话了半天,还是我说,那就是糊窗子的,她才信服,如今还说她见世面呢!”
薛姨妈笑道,“凭她怎么见世面,她能有多大,能有老太太见过的世面多?那软烟罗,别说她不认得,连我也不认得呢!倒是林姐儿,小小年纪,竟连这都知道,怕是把他们姐妹几个都比下去了!”
说话的功夫,老太太已是叫人把宝钗的帐子都换了,一副水墨字画白绫帐子,虽不及探春的葱绿双绣花鸟虫鱼的,倒也是比她之前挂的那青纱帐幔要强许多。
到了含芳阁,已是摆下了,说酒令儿吃饭,输了的要喝一大盅酒,黛玉自己不会说,白喝了一盅酒。凡是刘姥姥,庄稼人的酒令,惹得众人一顿大笑,还是被灌了好几盅酒,便是黛玉看到了也有些不忍心。好在老太太到底顾忌她年纪大了,稍微拦着了些,熙凤和鸳鸯才没太放肆。
看了会子戏,一行人到了栊翠庵,老太太喝了茶后便领着人走,谁知,妙玉却独独留了黛玉和宝钗下来。黛玉知她是要把梯己的茶给自己和宝钗喝,便止住了步子,随她到了耳房里。
宝玉自然也是偷偷跟着来了的,笑着说,“你们喝梯己茶,怎么能不偏着我些?”
妙玉去取杯,要把刘姥姥碰过了的一个成窑的茶杯扔了,宝玉拦了下来,说与其扔了不如送给刘姥姥。一时,妙玉取了两个杯子来,一个带耳□的给了宝钗,一个刻了垂珠篆字的杏犀□给黛玉。
待她拿出一个绿玉斗来,要给宝玉时,黛玉吓得手上一抖,几乎把这只杏犀□给掉地上了。宝钗难免朝她看了一眼,黛玉瞧她神情便知,她是误会了,以为黛玉是瞧着妙玉拿出来的,比她的还要好,才受了惊吓。
妙玉还在问黛玉,“你觉着这茶可还喝得?”她独独问黛玉,黛玉心里越发惊,胡乱答应一声说,“尝着不像是旧年蠲的雨水,透着点点梅花的香味儿,想着应是从梅花上扫下来的雪水?”
妙玉点头赞,“算你还有些见识!”
那看黛玉的目光似有深意,黛玉便越发坐不住,喝了一盏后,邀了宝钗从里头出来,她也没多少心思再逛,恰好老太太也累了回去了,她便托说要睡中觉,和宝钗分了,回到缀锦楼。
“去把郑平叫进来!”
郑平进来的时候已是胆战心惊,黛玉少叫他,偏今日去喊她的不是别人是轻絮,说是黛玉瞧着有些不好,他进来后,连黛玉的人都没有见到,隔了帘子,说道,“你去见八爷,就说明日我要请个重要的客人喝茶,那年与他一块儿在扬州买的那绿玉斗还在不在,叫他给了你,你带过来!”
郑平哪敢怠慢,匆匆地去了,等了一会儿,云臻才从宫里回来,见了他来,难免担心,衣服也没换,问是不是有事?
郑平跪下来,将黛玉的话说了,云臻先是有些奇,及至一想,几乎冒出冷汗来,问道,“姑娘今日可出过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