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世界曾经被未知的浩劫毁灭过一次,我们是在这片前人遗留下的文明废墟上重新建立起了家园。那曾经是一个黑暗的时代,那时,在那充满无尽黑暗的千年纪元里,唯有战争是唯一的主旋律。
只是现在谁也不在乎为什么了,学者或许会调查一下;但是老百姓是不会了。不过我觉得以现在的情形,还是有些人关心一下比较好。
园观元年第八月,即意料历纪年流星纪元第八月或西洋历纪年807年9月,那是一百五十年前,也是上一代皇帝——旃丹帝国王朝的惠文帝登基数年之后首次改年号的第八月。名叫‘扫把星’的天体现象又发生了。
“扫把星”只是老百姓起的外号,虽然各地各国可能都有自己的叫法,但旃丹帝国的大部分平民百姓还是喜欢叫它扫把星——一颗十分独特的‘彗星’(该名词引用稷下学宫的学士们的说法),只是个奇怪的天体,周期性质地经过我们的世界。但是很明显老百姓并不买账这种复杂难以理解的较为“科学”(该名词同样出现在这些人嘴里)一些的说法——老百姓还是更喜欢或者恐惧着传统观念。
彗星“扫把星”,它是恶兆之象,混沌之元,是满天神佛发怒,降下天启一般的惩罚征兆。那一年,不仅东方的旃丹朝野震动,甚至连西方教廷恐慌,差一点他们就要改动年号和纪元历法;他们拜祭祖宗,祷告上苍,以此来取悦诸神,乞求诸神保佑宽恕他们莫须有的罪过。
人们终于能够回忆起了我们的世界曾经被浩劫摧毁过的恐怖,我们在昔日废土上重新建立起的家园也是一样的不堪。
更夸张的旃丹社会民间说法是那在那颗被诅咒的彗星上住着‘域外天魔’。人们以讹传讹一般遍地游走,传播他们的言论,诉说扫把星上居住着‘域外天魔’,它们将像骑马一样骑着扫把星穿越到我们的世界来兴风作浪,践踏道德传统,往我们的土地里撒盐,给我们带来鼠疫和疟疾,杀光一切人类,烧毁我们的文明,抢夺我们的子裔和女人。
还有更邪乎甚至更极端的人,他们言辞夸张地描述了一个预言,一场横跨天地和时空的诸神之战,代表混沌的古神和代表秩序的新神为了诸方天地彼此厮杀,涿鹿中原,一个又一个世界和大陆被打得破碎又沉没,现在轮到我们的社会了。扫把星就是信号,就是天启,世间万物终将面对终焉时刻之日。
我承认这是我听过最傻的预言。
但不管是天怒人怨还是自然灾害,一切都预示着必将有大祸临头。
他们如此认为,是有着可以理解的原因,因为历史上扫把星出现的时候,没有过一件好事。
第一次有记载的扫把星现身的时候就是意料历纪年混星纪元,距今约有7500年,该纪年历法是由精灵建立。这是精灵历史也是世界历史上记载的最早的扫把星记录,精灵们叫那颗彗星“borza-therakacematu”,这个短语是精灵的暗语格的组词语法表现,意思即“黑暗引来的天煞”。学者有理由相信,第一次扫把星带来了魔法元素,从此我们的社会不再寻常,魔法成为了主宰这个世界的新型动力和生产力,把我们从人力和畜力解放了出来。随着我们对它的研究,我们有了超出想象的生产革命和发展。虽然大部分任然只是为上层阶级而服务,但是它还是有着历史里程碑意义的——这就是,文化人和学者们称赞的“产业革命”。
怎么样?到目前为止,“魔法造福人类”这个大标题听起来一切完美?不,读者们,我写的这不是颂歌。我写的是充满阴谋诡计和血腥背叛的异族历史,尔虞我诈的复杂人性社会,人与人之间最赤裸裸的爱恨情仇和利益纠纷,附带着各种天启一般的天灾人祸。相比之下,让矮人的《血仇之书》和精灵的《拉莱恩文本》都像是小儿戏一样。
第一次扫把星把魔力到来我们的世界的时候,它极端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态环境,它轻松地点燃了四季如春的古代撒库拉绿洲,将其变成560万平方公里的吐甘泽利亚沙漠;东海上升,淹没了北面罗刹国的西侧土地,创造了一个新的海峡,隔海相望的诺曼-萨克格鲁-俄斯伽大陆变成了诺曼-萨克格鲁-俄斯伽群岛;四海中洲更北面的气温急剧下降,冻土层变得更加硬实难以耕作,北地彻底冰原化、荒芜化,大量人口不得不迁徙南下,难民潮席卷北方各省,对政府管理和社会治安造成极大隐患。还有很多很多的灾难……不胜枚举。
沧海桑田无年岁,敢叫天地变新颜。
第二次扫把星约在3800年前的意料历纪年古龙纪元再次划过天际,猜猜这次大自然母亲送给我们什么礼物?
不出意料的,魔法元素在大气的含量进一步提高。它不再是弥漫于空气中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成分,而是成为了生态气象系统的一部分,一种叫做次元魔法风暴的特殊天气在北地的荒漠冻土,如同超级飓风一样弥漫开来,成为了一个庞大的魔力源,让魔法气流充溢这个世界。魔力从未如此强大而充沛过,能源的进步带来了新的产业动力。
当然也不要忘了提‘附赠品’——整个世界的过强的魔法气流直接撕裂时空的隔阂,在荒郊野外凭空制造元素潮汐、灵能爆炸、甚至空间裂缝。那辐射的魔力改造了生态系统,而时空间缝隙把一些简直违背生态平衡的玩意儿都传送到了我们的世界——妖怪、魔兽、魔物、诅咒、恶灵……闻所未闻的瘟疫,此前见所未见的各种神奇生物。以前古人们或许觉得老虎和狼就是最危险的畜生,那是因为他们没遇到我们现在的“野生动物”——喷火的龙蜥,有剧毒的蜘蛛精,水塘和下水道里随处可见的猪婆龙和能把牦牛当兔子抓的角鹰兽。它们促使了人们逃亡的脚步就像是天上飞的乌鸦一样来去匆匆,如果说死神是个淘气的小孩子,那这个时代大概是它玩的最开心的时代。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亡国的信号;只不过,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好像马上就会随时降临的乱世,而只是更多的信号。
一件从正常逻辑角度来讲都不可能成立的怪异,发生了。
而这回是距今一百五十年前的一次,最近的一次,第三次,扫把星除了几乎把浓烈的魔法元素实体化成了元素生物外,还让魔法充满了致命的辐射能量,于是海量的畸形儿受此影响,在浓烈的魔法辐射中诞生了。
畸形儿,是那个时候所有持有保守的传统价值观念的人最不想看到的丑陋东西,让所有人唾弃的东西,那个时候黑暗年代的“特产”。而如果一个村庄城镇的畸形儿出生率已经高到了十里挑一的程度,那么这就是最恐怖的灾难了。
而如果这个现象扩散到旃丹全国都有的程度,那么就不只是灾难,孕育绝望和惊恐的天启。在这个封建迷信还处于绝对统治时代的世界,在知识是少部分人的特权的时候,老百姓们能做出来的最正常的方法就是烧香拜佛、给这个娘娘那个上仙捐点儿小钱、消灾免祸;至于更直接点的,则会把畸形儿往乱坟岗子一扔,剩下的就让遍地的野狗来完成就行了;或者最没出息的做法——把家里婆娘一顿打,告官诉状,把所有的脏水泼到她身上。
只是这香火钱捐了不少,畸形胎儿也被清理了一些,婚姻官司也打赢了;但终归治标不治本——泥塑的神仙像终究是不会说话,捐多少香火也不一定就灵,婚姻官司是从来就没有准过的。终究是有务实的人要寻医找药;可乡里的赤脚大夫们也是挠头,这不孕不育还能糊弄糊弄,这生个孩子长的畸形,怎么治啊?一味观音土包治百病?
如果说不管贫富贵贱,当朝的贵族老爷们的公子哥跟平头百姓的孩子都是发生了什么未知而可怕的异变的话——家家货比货,都是这麽烂。怨言还不至于如此大,甚至中央朝廷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地方官员还可以把这个当做敛财的机会,很赚一笔——不要问我他们怎么做到,因为所有的官员,他们绝对有办法能让畸形儿成为税收来源之一。
但是,真的,我觉得这怨不得我们可怜无辜的孩子们;他们不应该承受所有的世俗恐惧和敌视,但很不幸,这是个无比现实的现实社会,畸形儿是这场混乱的第一批牺牲品。
为什么会有扫把星?老百姓当下有个最流行的说法,称所带来的一切非议——绝对是皇上这位“天子”自己干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惹得时局不幸。有不少恶意揣测者,杜撰皇室有乱伦之嫌;更有甚者,则绘声绘色地编纂起了地方野史或是艳情书籍,无外乎就是映射当今圣上寻花问柳,昏庸无道。
他们具体指的是当时皇室的一件丑闻。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在四海中洲的旃丹帝国这个地方,旃丹皇帝本身就是国家的存在意义,所以连亡国的征兆都是充满华丽奢侈的怪异——有苍鹰落于殿堂,有五彩蟒蛇盘于悬梁;或是京都大地震,或是江河决口泛滥。
但是宫廷出妖孽也是亡国的征兆,还是头一回听说过。
这事情,哪儿都没有记录,这绝对不是正常经纶典藏里能记录下的事情;史官对这件事情的调查是基本没有用处。事实上这事实在是太新鲜了,满屋子的文武大臣,文学殿的大学士,甚至是包括博学的稷下学宫的学士们在内,谁都搞不明白这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宫中的太医,完全束手无措;而皇上圈养的那帮法师,倒是夸夸其谈唇枪舌战地互相争辩。虽然用我的话讲,他们都是一帮脑袋上戴着装饰星星的尖帽子的骗子;他们为了这事儿吵得纷纷攘攘,差点没用手杖打起来,他们那些手杖八成是拿来打狗的,依我看,人们大概常常放狗去咬他们。
宫里的人自然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可宫外的闲置人员,八卦之心可是在疯狂地滋长,尤其是像我这样喜欢打听皇家野史秘闻的小作家,有一堆一堆的蹬着眼睛,不惜余力地挖边角,全然不在乎这是否会危及自己的脑袋位置。
究竟是什么“妖孽”?竟然闹得沸沸扬扬?
没有能包住火的纸,尤其这团八卦之火不止烧在小说家的心头上,还烧在所有王公贵族的心头上。
正宫娘娘生下了一只“狸猫”妖孽。
人们后来都知道了这个经典的谣言,有好事儿的人总是不少,就是杀头的威胁也止不住的戏谑和恶意以及谣言——人们都在意淫着一幅宫斗的好戏,这简直就是最经典不过的的狸猫换太子的宫斗戏。贵族们都好奇地讨论着是哪位嫔妃,将阴谋诡计和谣言耍到了正宫的头上;结党营私分子和投机分子甚至已经开始明面上活动了起来,所有阴谋家都嗅到了美妙而熟悉的机遇,都觉得一场政治洗牌将不可避免,视此为难得的“改革”机遇。关键只是看谁手快谁手慢;至于正宫娘娘,嗯,谁也不会太过在意一个产下“妖孽”的女人是吧,她只是一个契机,有她没她,意义不大,很残忍,但是很感性——权利真空的美好未来并不一定需要什么合理的借口,随意的口号和勾画蓝图就可以满足大多数人的一厢情愿。然而,某些人可不只是会空想猜疑,他们总能卖力地挖掘出更极端更骇人听闻的真相,或是挖空心思硬要从字里行间嗅探出所谓的‘更深层次的含义’。当然,这种人最后也得偿所望——那就是如字面意义上的,如你们现在字字所看到的那样,也如我卖弄口舌一样地说着的:皇后娘娘真的产下了一只妖孽。不是夸张讽刺,不是比喻拟人,而是正宫娘娘生下了一只狸猫状的胎儿,纯粹字面而意义上的。
就在王公贵族们还把这个当成谈资甚至是政治变局的机会时候,所以你完全能够想象到,当得知真相后,贵族们他们的脸上愚蠢的表情简直像是挂上了擦得锃亮的勋章一般耀眼,如果有调皮的仆从搬过来一面镜子,说不定还能照出眼花缭乱的亮光呢。
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宫廷就彻底混乱了,大臣们不顾面子,连滚带爬地往外跑,想要远离‘妖孽’。当时场面控制不住就像菜市场一样;而皇帝,自己早就逃出宫了,很可能像往常一样,待在那个窑子里醉生梦死呢。
现在回忆起来,事情大概是这样。当时接生的时候,有两个接生婆,其中一个接生婆在这个过程中直接嘶喊着跳下楼摔死了,另一个助产的虽然还活着,但也疯疯癫癫地说不出来话了。至于娘娘本人,算她走运,她倒是捡了小命,但是毫无疑问,冷宫将是她未来的居所。若不是皇上尚还念在可能的夫妻感情上,只怕是在众口相传添油加醋的舆论压力下,菜市口的那把冤魂无数的铡刀又得饱饮鲜血了。
恐慌已经不再满足止步于上层圈子里扩散,下人们,侍卫们,最后贫民百姓都开始恐惧了。妖孽,已经不再是未知的或是评书演艺里的一个段子。人人自危?不,还没有那种程度。但是有些聪明人已经开始做起乱世买卖——囤积粮食,投机倒把,黄金交易等等。
皇家也不是没有对这些乌七八糟的谣言产生反应——首先是皇帝自己的罪己诏;然后就是秘密警察机构锦衣卫们胡乱抓人,这帮被宠坏的孩子们甚至被赋予不经审判就可以就地处决的权利;大批的公开告示和法令警告那些没事儿乱嚼舌根的人“莫谈政治”,文字审查法案开始推行,宵禁令也已经全面启动……但是这并没有很大的用处——老百姓早就将谣言流传的太大太广,一张又一张嘴早在私底下将谎言和真实统统扭曲成了谣言,而且宫廷自己仍然还在处理这桩影响极坏的妖孽事件,大臣们和投机者们每天都在为权利争吵,不少人开始鼓捣废后甚至处决皇后的一系列阴谋。
但是皇上好歹也是个皇上,至少他的权利还是牢牢握在手中的——至少念着夫妻旧情,皇后保得一条小命,当然冷宫是她最后的归宿;而且那个魔物已经被某些人暗自处理掉了。所有人都私以为一场乱摊子马上就会结束,然后政局又会回到原来的结党营私跟扯皮的阶段——大家相安无事,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然后呢,他们就以为这一切就完了吗?把畸形儿像是麻风病人一样屠杀,把那只狸猫崽子往垃圾堆里一埋,把所谓的“罪魁祸首”一抓,把娘娘往冷宫里一送,一切就可以皆大欢喜,人人握手言和,天下重新太平?
不,我的朋友们,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写这本书还有什么意思呢?
当我打算写这本书的时候,本来是怀着打算写一部普通不过三流乡村传说娱乐小说,一本兼具描述乡村日常的说鬼谈狐的志怪小说,再用那微薄的稿费赚取三餐和房租。但是当我知道一切人生悲剧的真相和结局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不会再平静下去,歌舞升平的太平日子早就过去,人类必须回到了茹毛饮血才能苟且偷生的时代,这不是平安时代,也不是刀光剑影的时代,而是人类与魑魅魍魉同行的时代;
这是驱魔道士的时代。
当然首先,在我正式让我的好友,一位女性驱魔道士和这荒诞离奇的主线故事一起登场之前,我得先讲讲她以前的冒险故事——一件小小的几乎微不足道的传奇故事;或者用所谓的传记小说家与吟游诗人的话讲,就是她闯荡江湖,浪迹天涯的前传故事。
故事发生在惊动天下的妖孽事件和扫把星灾变的一百五十年后。即现在的天佑四年第九月,意料历纪年黑鸦纪元第九月,西洋历纪年907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