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潮好不容易消退一些,其间虽然又出现了几笔收购香料和天鹅绒的大单,但与之前的狂热无法比拟。
到了下午三点,先前那名听差再一次站到了交易市场中央的高台上,双手举着一张仿佛有千钧重的卡片高喊道:“柴德罗尔斯家的喇叭,全服喊话——收购五十万锭生铁——收购价每锭十个第纳尔!”
鸦雀无声。
齐格飞掀开草帽看了看站在高台之上趾高气扬的听差,又盖上了草帽,发出微微的鼾声。
一名商人寒声道:“多……多少?”
听差又看了一眼卡片:“每锭十个第纳尔!只收五十万锭,过时不候!”
“我艹,亏了!”商人大喊一声,口喷二两鲜血,向后倒去。
但他一倒,身后闻讯而来,但错失了第一次良机的商人立刻瞪着通红的眼睛,跳了起来:“我卖,我卖!艹,老子六个第纳尔一锭收的,能卖到十个第纳尔,这辈子值了!”
广场再一次陷入了更加沸腾的疯狂之中。
谢特推了推齐格飞:“喂,十个第纳尔了,卖不卖?”
齐格飞扫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当然不卖!”
谢特愣了愣:“不要错失良机啊!”
齐格飞没有说话,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小子,你聪明了不少。我笑着看着齐格飞。
“那当然!那个雅米拉说的可不是卖了这些铁,凑点路费回家。她说的可是回家置办些产业,难道三万个第纳尔就能置办供给我们这么多人的产业么?”齐格飞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那你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齐格飞想了想:“大概是两百个第纳尔吧。”
我笑了起来,这小子的心还真不贪。
叫卖持续到晚上十点,正常情况下,这个点交易市场早就闭市了,但今天在那些双眼通红的商人们几乎疯狂的嘶吼声中,交易市场上的买卖依旧如火如荼。
“柴德罗尔斯家全服喊话——一百万锭!五十个第纳尔一锭!交易截止到今晚十二点!”听差的喉咙几乎被喊破,站在高台之上,身边已经堆满了卡片。
雪崩般的卡片飞舞了过来,商人们的嘶吼混成一片,已经听不清了。
听差被雪崩般的卡片当胸一撞,身子一晃,从高台上摔了下去,头破血流,人事不知。
但立刻有十几个听差冲了上来,手中一片幻影,抓住了一大半卡片。
“疯了,都疯了!”谢特咂舌不已:“按这个价格,咱们的铁都可以卖到十五万个第纳尔了!”
小伙计几乎是趴在地上亲吻齐格飞的靴子了,按照交易市场的规矩,每个伙计可以获得交易额千分之五的提成,如果齐格飞此刻把手上的生铁全部出手,这小伙计就可以拿到超过他正常情况下两年薪水的提成金。
尤其是看到眼前的齐格飞气质淡定安坐钓鱼台,这个小伙计脑海中更是浮出了“莫测高人”的印象。
已经有不少同行拿到了提成金,但那些商人卖的都太早,三万锭生铁卖出去或许拿到的提成还没有自己眼下的多。
十二点不到,一百万锭生铁的份额就收购满了,但在那之后一直到凌晨五点,柴德罗尔斯家再也没有发出过收购意向。
不会是买完了不买了吧?有商人心里打起了鼓,那个小伙计的心里更是煎熬如血。
在这样死寂的煎熬中度过了半个多小时,在躁动声渐渐响亮起来时,十几个听差急匆匆跑上了高台。
躁动声立刻静了下来。
“格莱克商号全服喊话——收购生铁五万锭!五十五个第纳尔一锭!”
“美第奇家族全服喊话——收购生铁七万锭,五十八个第纳尔一锭!”
“坤萨尔商号全服喊话——收购生铁十万锭,六十个第纳尔一锭!”
“暴风斗篷全服喊话——收购生铁十五万锭,六十五个第纳尔一锭!”
……
商人们已经听不清喧嚣中听差的喊话了,他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是卡拉迪亚的,还是大陆外的,不管是商号还是武装组织,都来卡拉迪亚收购生铁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卡拉迪亚的铁价在世界上来说,都是极其廉价的!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现在卖铁的都是傻逼,现在最应该做的分明是囤铁才对!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更强力的商会来收购,现在卖了,到时候就只有哭的份了!
想到这里,原先卖香料,卖天鹅绒,卖房子的商人都掏出卡片匆匆写下几行,甩给了听差。
“杜克大爷收购生铁一万锭,六十七一锭……巴克撒大爷收购生铁一万两千锭,六十八一锭……忽而都可汗收购生铁两万锭——一张上好牛皮一锭……”
先是十几个,后来是上百个听差,在交易市场里往来穿梭,卡片四下横飞,行人根本无法走动。
齐格飞翻了个身,睡得更沉。
帝国财务部长尼德龙像往常一样,早餐吃了两个蛋和一杯牛奶,便带着十三岁的随从兼床伴溜达着去禅达大宗期货交易市场考察,这个小正太跟随尼德龙也有两三年了,不管是公事私事,都十分贴心,尼德龙有将他收为干儿子的想法。
刚走到交易市场门口,相熟的那个治安官塔齐斯伯爵(在帝都中心,扫大街的都挂着骑士的名头)就迎了上来,堆着满脸的笑容对尼德龙点头哈腰:“尼总,来了啊?早上吃的好吗?看您气色容光焕发,犬子昨晚没给您添麻烦吧?还是老规矩?先逛逛金银器市场?”
尼德龙摆了摆手:“还好还好,看你笑的那么开心,怎么?最近捞了一大笔?”
塔齐斯伯爵嘿嘿笑着,低声道:“尼总,你不是知道,前几天我不是趁低价偷偷进了一批生铁么?”
尼德龙点了点头:“是啊,你前段时间不是被套得差点跳楼了吗?”
塔齐斯狠狠一拍巴掌:“对啊,还好您拉着我,不然我地下有知,那得后悔得活过来!”
塔齐斯凑近尼德龙耳边,低声道:“兄弟的两万锭生铁,昨天晚上全出出去了!现在兄弟的债都还上了,还大大地捞了一笔!”
尼德龙的眉头渐渐锁了起来:“等等,我记得你当初是五十个第纳尔一锭入的手,怎么,怎么昨天就解套了?还有,晚上是怎么回事?交易市场不是日落闭市的么?”
塔齐斯满脸容光焕发,正要再吹嘘些什么,突然看见尼德龙的脸上再无之前的轻松惬意,阴翳慢慢腾了上来,塔齐斯的话就再说不出来,一股不祥的预感咯噔一下,出现在塔齐斯的脑海里。
“起开!”尼德龙一巴掌把塔齐斯推到一边,三步两步冲进了交易市场,一进市场,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无数卡片,仿佛一场永无止境的暴风雪,在卡拉迪亚规模最大的交易市场上空肆虐横卷,市场上的每个角落都站着听差,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但几乎没有人能够听清他们在喊什么,整个交易市场里聚集了帝国将近一半的财富,现在这些放到哪都是尊荣无比的首富们挤成一堆,像街头小混混一样毫无形象地为了一张小小的卡片打得头破血流。
尼德龙感觉世界好像离他远去了,平生第一次,他感觉对财富失去了掌控力。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尼德龙很快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一个从他身边飞跑过去的小伙计,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交易什么?”
小伙计挣扎了两下,但个子太小,情急之下正打算向尼德龙吐口水,但一抬头却看见了尼德龙衣服上用金线绣着的公爵家徽,一口口水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才不是因为什么公爵的爵位呢,而是这面家徽每个月都会在交易市场出现十几次,老板特意交代了,这个人绝对不能得罪。
小伙计放弃了抵抗,客客气气道:“老爷,他们在交易生铁呢。”
尼德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努力挤出平静的口吻,看出了小伙计的焦急,他甚至还取出一个第纳尔塞在他的掌心:“那么,现在铁价多少了?”
小伙计心中一万个不耐,恨不能一拳轰在这家伙脸上,以前一个第纳尔的小费能让自己兴奋一上午,现在一个第纳尔算什么,这浪费的时间里,自己随随便便就可以挣到几百个第纳尔的提成。
但不回答这家伙的问题,很可能自己下午就要卷铺盖滚蛋,小伙计还是按捺住自己深深的恶意,竖起耳朵听了一回:“老爷,现在的铁价是两百三十多个第纳尔一锭。”
仿佛一声炸雷响起在尼德龙的耳边,他拽着小伙计的胳膊:“你再说一遍,多少第纳尔?”
小伙计的耐心终于用完了,瞅准尼德龙神情恍惚的当口,狠命一挣,逃了出去。
尼德龙一个踉跄,差点晕倒,被身边的小跟班扶住了:“大人,他说的是两百三十多个第纳尔。”
“我听到了。”尼德龙咬着牙:“这群天杀的商人。我听到了,走,快去治安处……不,去情报处!要出事了,出大事了!”
尼德龙一阵风般掠过塔齐斯身边,突然回转身,一把抓住塔齐斯的领子:“快,给我立刻关闭交易市场,闭市三天!事出紧急,先办了再说,我现在去皇宫请旨!”
说完,尼德龙甩开塔齐斯,消失在街口。
塔齐斯茫然地看着尼德龙离开的方向,眼珠子转了转:“要闭市三天?我靠,那三天一后,再开市的时候,铁价不是要翻上好几番!闭市好哇,闭市以后他们都买不到,那就只有我能趁机补仓了!”
想到这里,塔齐斯伯爵哼着歌翘起了二郎腿。
在禅达,在萨哥斯,在提哈,在窝车则,在日瓦车则,这场铁贸的浪潮率先从沿海地区吹起,起初被压到比土豆还廉价的生铁,在一夜之间暴涨几十倍,原先被深深套牢的商人此刻纷纷解套,家产一夜之间暴增几倍,最重要的是,在整个过程中,好像并没有谁吃过亏。囤铁的卖了铁,收铁的收完转手就卖出了更高的价格。
要说起在这场铁贸风潮中,最挣钱的,应该还是那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柴德罗尔斯家,卡拉迪亚的每座交易市场,不管是禅达帝都还是边陲小城,柴德罗尔斯都在同一时间出面收铁,五个第纳尔十个第纳尔收了不下千万锭,按照现在的铁价,柴德罗尔斯商会在一夜之间增加了至少二十亿第纳尔!
但奇怪的是,把铁价提到了五十个第纳尔之后,柴德罗尔斯家就再没有过任何的动静了。
当然,除了尼德龙,几乎所有的商家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为了抓紧时机尽快抢购生铁,不少香料商、织物商或金银器商纷纷贱卖原本应该卖出更高价格的贵重货物,换来一车又一车的生铁,而这些以四五百个第纳尔贱卖的天鹅绒些,在暴风雪般的生铁订单背后,悄无声息地被吸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