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哈城中心，第二集团军团临时军部。
菲利普淡然坐在桌前，平静地翻阅着手里的文件，好像周围潮水般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熊熊火光都不存在。
“将军，南城门已经破了！守备队第四中队全军覆没了！”传令兵气喘吁吁地扑进来。
“知道了。”菲利普点了点头。
“将，将军！北城一片混乱，码头到处都在起火爆炸，不知道敌人有多少！我们已经”和守备队第三中队失去了联系。”传令兵浑身是血地扑进来。
菲利普眉头跳了跳：“第三中队是二十二军的第二大队吧？”
传令兵不及回话，第三名传令兵撞在副官身上，满身血舞地倒在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将军，是山地人！艾弗森将军带着第一中队把他们挡在西城的红水桥边，弟兄们损失惨重，快顶不住了！艾弗森将军请求援兵！”
菲利普站了起来：“援兵？这个时候，我能拿出多少援兵来？”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狠狠跺了跺脚：“伊奥利斯，你带两个小队，去增援红水桥！”
漠然侍立在菲利普身边的，身材癯瘦的卫士长行了一礼，推开人群出门去了。
“汉弗莱现在怎么样了？”菲利普扭头问向身边的副官。
副官一怔：“副帅他……”顿了顿，说：“还没醒过来。”
菲利普的眉间闪过一丝厌恶：“都是这小子弄出来的事情。”说吧，霍然起身，从墙角的衣帽架上摘下帝国上将的制式斗篷，雪白的翎羽微微颤抖。
“走吧，和我去会会那些胆大包天的叛匪！”菲利普平静道，眼中锋利的神采却沉浮翻滚。
距离临时军部以北十个街区开外，惊恐的人潮尖叫着往南边涌过来，帝国军队沿街构建的一道道临时哨卡、路障，在人潮的冲击下，很快就狼藉一片。
不仅仅是哨卡路障，甚至连帝国军队的建制，也在这样被恐惧惊骇得失去了智慧和理性的人潮冲击下，渐渐分崩离析，无法阻挡。
守备队第三中队与原提哈守备队第四中队不同，原先隶属于第二十二军序列，曾经追随艾弗森饱经战火，在剧变发生的同时，就已经按照条例，布置好了阵地，分划好了片区。本来已经做好了给与来犯之敌迎头痛击的准备，没想到迎来的却不是衣衫褴褛的乱军，而是拖家带口的市民。
是不是敌人驱市民来攻，自己在后面伺机偷袭？
第三中队中队长希尔曼抓了三名难民，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敌人就只在码头区域附近活动，有时向东，有时向西，人数好像很多，又好像没有几个。
这是什么混账答案！
希尔曼几乎气歪了鼻子，但此刻第三中队被人潮冲散，一千五百人分散在四五个街区的范围里，不要说调动，就是联络起来也成问题。原本这片区域并不算是多大的空间，但被街区建筑一分隔，希尔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队伍都到哪去了。
“很难办是吧？”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来，希尔曼回头一看，眼前这人英气勃发，眸中闪烁着莫测的智慧之光，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十足，如果右边眼眶和左边嘴角没有被人痛殴一顿留下的淤青的话，希尔曼立刻就要肃然起敬起来。
希尔曼认得这个家伙，是提哈治安处的一名干将，叫诺丁汉。听说极其擅长攻心之术，对于兵法也颇有心得，但毕竟是亵渎者出身，机会不如艾弗森·米乔德，无法投身行伍，只能大材小用，担任一名典狱官。此次剧变事发突然，附近北城区的监狱也受到冲击，这家伙组织了百余名狱卒过来支援，至于监狱里少了一大半狱卒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个诺丁汉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他们就算知道外面一片大乱，也会以为是我骗他们的。就算叛军杀进了监狱，用刀子逼着他们逃走，他们也不会逃的。”诺丁汉当时这么得意地说。
“长官阁下，我猜你现在一定拿不准对方的动向。”诺丁汉嘴角微笑道：“眼前的情况的确很是混乱，既要分心去照顾这些难民，又要担心难民里是否混进了叛军。其实不用这么紧张的，我敢肯定，对方的目标绝对不是这条路。”
希尔曼心中一动：“你怎么知道？”
诺丁汉指了指希尔曼身后：“难民如潮，拥堵不堪。看看你的人，在这里的不足三百，尚且首尾不能呼应，周围街区也一定是如此。但你想一想，难民拥堵，对于你和敌人来说都是一样的，这条路你过不去，他们也一定过不来。我猜，对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造成恐慌，瘫痪交通，牵制您的人马，他们好放手去其他的地方捣乱。”
希尔曼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艾弗森将军？！”
诺丁汉点了点头：“据我所知，二十二军的第一大队就驻扎在城东十五英里之外，看到火光再过来援救，需要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对方人少，绝对无法控制东城区，到时候还很容易被我们前后夹击，为今之计，必定是四处分散我们的军力，然后各个击破。城南的那场爆炸……估计第四中队是不成了，第二中队的沃尔普队长是个狠角色，一时半会不会有事，而西城区……艾弗森将军一一千五百人固守阵地，必然首当其冲。希尔曼阁下，如果我所料不差，对方此刻一定已经从红水渠内侧直扑艾弗森将军侧翼去了。西城外山地叛军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就是这群人，说不定还是那些黄衫人……快点行动起来吧，否则的话，艾弗森将军危矣！”
“艾弗森么？”转过红水桥北边的一座公园，萨伏伊一眼就看见高高飘扬在红水桥头的艾弗森的战旗，火矢在夜色中洒出一连串流星般的光焰，但这面战旗却始终在桥头飞扬不坠。
“没错，这家伙打仗可是一把好手。凯南估计吃了不少苦头了。”凯恩倒提着一根长柄链枷，链枷末端拳头大小的锤头倒刺上隐约有电火花迸射。
萨伏伊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不能让他阻挡我们的大事……动手吧，凯南叔的坏脾气估计要犯了。”
艾弗森仗剑立在红水桥桥头，身后帝国士兵重新组成了一座盾墙。
红水渠之前的名字是碧水渠，是提哈城的一条排污渠，曾经碧波荡漾，柳绿莺啼。近年来伴随着商旅来往，将一门东方的造纸术引进卡拉迪亚，掀起了抢购的风潮。
在此之前，卡拉迪亚要么使用布帛兽皮书写，要么使用纸莎草纸。前者成本太贵，后者诞生没多久就失去了书写的价值，逐渐被用作其名称的后两个字。而东方纸张传入之后，洁白轻巧结实，物美价廉，立刻风靡起来。为利所趋，碧水渠上游造纸厂林立，污水直接排入渠中，短短几年时间，碧水渠改名为红水渠，附近一带连野猫野狗野耗子也不来游荡了。
提哈城西城区被红水渠几乎分割成了内外两个部分，红水桥是红水渠上唯一一座可以通行的桥梁。艾弗森军在此扼守，山地人除了涉水而过，没有别的办法。
本来，对于山地人来说，跋山涉水都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这条红水渠深不足两米。于是交战之初便有一个山地人百人队跳下渠中，打算强渡。艾弗森看他们下了水，眼里充满了怜悯。
山地人百人队还没有跋涉到一半，异变忽生，百条好汉在水里突然抽搐了起来，浑身肌肉痉挛，双眼乱翻，口吐白沫，身体失去了平衡，咕嘟嘟几声，就都不动了，随着滚滚红水奔流而去。
这只山地人大军的统领正是部族里的凯南长老，远远看见英勇无畏的山地人战士莫名其妙损在这滔滔红水当中，立时勃然大怒，隔着红水桥怒吼起来：“艾弗森，你也算是一代名将，居然用这样卑鄙的手段，算什么好汉！有本事过来，让爷爷我调教你个三天三夜！”
艾弗森冷笑一声：“我又怎么卑鄙了？为将者，不知天时，不通地利，反而鼓噪莽进，岂有不败！说这些你也不懂，你也就只是一个野蛮人部落里的小头目罢了！”
凯南性子急如烈火，本来就按耐不住，听了艾弗森一句话，一时间头脑几乎爆炸开来，怒吼一声，提着两条铁索分开人群扑了上来。
山地族人知道凯南的厉害，见他出头冲阵，立刻纷纷散开来，这一下就变成了凯南一人搦战的动作。
艾弗森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让身后士兵扎住阵脚，自己缓步走上前来。
“怎么，想要单挑？”艾弗森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凯南，剑交到左手上。
后者回答他的，是一条拖着呼啸风声的铁链。
铁链完全展开，约莫有六七米长，施展开来，方圆五米之内，风声沉重，无法近身。在这座仅有三四米宽的红水桥上，凯南使开铁链，几乎就把桥面封锁了起来。
只是呼呼的风声之中，艾弗森却进退自如，脸上似笑非笑。有时趁着铁链荡开，又会进退如电，扑到凯南身前随手两剑，虽然不能伤敌，却让凯南难受万分。
突然，风声一紧，凯南满脑子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一些，双手握链，将圈子缩小了一半，但链圈之中一时威力大增。
艾弗森皱了皱眉头，长剑交回右手，立时剑光转急，突入链圈之中的次数也紧跟着提升。
两人半刻钟里，已经交手近百合，凯南似乎力气渐渐不支，链圈散乱了起来。
艾弗森眼中精芒迸现，身上苍蓝色光芒一闪，身法瞬间提升了一倍，仿佛一道苍蓝色的闪电，连人带剑，破开凯南的链圈，刺到了对方胸口，只需要再往前一分，便可将这山地人的魁首钉在地上。
他之前先是剑交左手，又反复逗弄，就是为了示敌以弱，所以直到这一刻，才动用气击境来。
诛杀匪首，接下来的战斗就会轻松得多。
但就在这一刻，一脸交织着恼怒和不甘的凯南，突然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
艾弗森心中猛地一跳，暗叫不好。
凯南手中的铁链上，青白色的电光一闪，突然迸发出来，外圈铁链仿佛有生命般，向艾弗森背后倒卷过来。
而与此同时，凯南的左手离开了铁链，电光闪烁之间，手指在空中飞快划出了一个符号。
那是山地人故老相传的文字中的一个雷字。
手指画完，留在空气中的轨迹便被雷光填满，仿佛悬挂在空中的一团凝固不散的电弧。
罡气境？！
进退不得，唯有鼓起全力，承受这一击。
下一瞬。凯南的左手成爪，穿过雷字电符，一掌印在艾弗森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