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果然是和摩根有关系。”齐格飞坐了下来,“吃完饭,我们就出发……对了,刚才那些家伙说什么?有大批军队向着个方向来了?虽然不太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但最好还是能避就避吧……诶,那里有艘船!快,快拦住他们,我们搭个便船!”
说话间,一艘普普通通的龙骨船划着长桨张着风帆,从维尔河下游破浪而来。
齐格飞和谢特挥着手,在岸上跟着龙骨船一路招呼,对方好像看到了他们,缓缓向岸边靠过来。
谢特摸了摸齐格飞的钱包,有些犹豫地说:“喂,老兄,你的钱包里总共就二十四个第纳尔,租船大概有些不够吧。”
齐格飞怔了怔,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跳开了几步:“喂,你怎么随便摸别人钱包?”
喝问之后,才拉开钱包一数,果然只有二十四个第纳尔。
谢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呵,别见怪,职业习惯而已,我当佣兵之前,就在市场摸钱包为生的,呵呵。”说着,掏出夏尔的手帕擦了擦汗。
夏尔立刻惊叫了一声,翻开钱包也跟着数了起来。
四人正在河边笑笑闹闹,龙骨船已经靠了过来,停在了水浅处,一个人影出现在船帮边,搭了个凉棚打量了一番,突然惊喜地招呼了起来:“嗬——阿齐,阿西,夏尔,你们都没死啊!”
齐格飞一怔,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正犹豫间,那个站在船帮上的人已经扑通一声跳了下来,踩着水稀里哗啦向岸边扑了过来。走得近了,齐格飞立刻看清楚了,这家伙一身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拄着一根快发芽的木杖,在水里跌跌撞撞拱过来,分明就是那个苦修者西西弗!
船帮上也陆陆续续出现了几条人影,都很熟悉了,定睛望去,艾德兰登、莫里斯、小米粥、冈纳。
只是没有瓦尔基里公主!
齐格飞的心里突然一紧。
西西弗已经到了面前,迎面一个熊抱,差点把齐格飞拖下水,欢笑了一阵之后,西西弗看到了齐格飞心里的焦虑,笑着说:“公主在船上,只是小睡了一会儿……公主这几天非常辛苦呢,呵呵。”
说着,揽着众人向船上涉水而去。
上了船,聊了几句,齐格飞才知道西西弗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天三人跟着约翰的舰队出海,结果二十艘劫掠舰只回来伤痕累累的八艘,三人所在的分舰队全军覆没,踪迹全无。
约翰含含糊糊将事情禀告了战女神伊莉娅和瓦尔基里公主,这两个女人与齐格飞都有极大渊源,此番才刚刚诉说完其中的羁绊,便乍逢此噩耗,两个人内心震动无以言喻。当下出动了索隆岛的所有舰船重返海域搜索,但从海面上捞起数百具尸体,却没有一具是三个人的。
在这个过程中,本以为无法幸免的埃斯特罗居然也从一片船板上打捞了起来,只是断了两根肋骨,被巨大的冲击力震晕了过去,据他最后的印象,三人似乎趁着铁钩子号与其中一艘炮舰撞击的机会,登上了对方的战舰。
既然没有发现尸体,就说明还有生还的希望,索隆岛所有的舰队将那片海域搜索了五天五夜,依旧毫无收获。于是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卡拉迪亚,希望这三人是被对方俘获,带到卡拉迪亚大陆换取海盗赏金。
近海是莫妮卡的地盘,索隆岛的海寇不能擅自进入,于是约翰送了一艘龙骨船给瓦尔基里。众人打算回到大陆后,以公主的影响力继续搜索。
本来战女神伊莉娅也打算重返大陆的,但在启程的前一天,夜枭带来了一份简信。只是两行字,伊莉娅却看了一整天,最终还是没能成行,她向约翰要了一艘小船,在一个清晨向东北远航而去了。
众人本打算回到科布,与仍在此地执行任务的古德里安将军联系,开展搜索,没想到在半路上得来全不费工夫。
“公主一个星期没有合眼了,马上要到科布,所以才去小睡片刻,没想到,嘿,你们几个家伙就出现了。”西西弗一拳捶在齐格飞的肩膀上,突然疑惑地嗯了一声,“小子你的肌肉硬了很多啊,看来功夫有了进步哦。”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他此刻就想去找公主聊聊,把萨兰德人在提哈做的事情告诉公主,顺便……叙一叙旧,但听说公主七天七夜没有合眼,又不忍心下船打扰,只好趴在船舷上郁郁不乐。
科布小镇的轮廓很快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只是这一次,意想之中的兴奋却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脸上。
齐格飞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指着科布,结结巴巴地喊了起来:“喂喂!那个,那个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所有的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维尔河湾,与欧登薇亚堡隔水相望,西诺德平原上的明珠,科布小镇,此刻正陷在赤浪滔天的熊熊火海之中。
齐格飞首先反应了过来,他一边大吼让冈纳把船靠岸,一边沿着龙骨船的桅杆爬了上去,在高处眺望科布小镇的情况。
火海滔天,整个科布小镇完全陷在火焰当中,城里看不到任何活人的踪迹,整座城就那么死气沉沉地在火焰中渐渐化成灰烬。
齐格飞立刻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科布小镇和欧登薇亚堡只隔了一条维尔河,彼此间还有石桥联系,为什么科布镇遭此劫难,而欧登薇亚堡里的驻军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的确没有动静,虽然滚滚热浪吹得欧登薇亚堡城头的彩绦旗四下飞舞,但城头上值守的士兵却还是站得笔直,对眼前染红了大半边天的大火一副视若无睹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齐格飞内心深处已经起了疑惑,他顺着桅杆滑了下来,此时船刚刚靠岸。齐格飞一把揪住正拍着胸脯让夏尔不用怕的西伊基,两个人跳下船,向坐落在河滩高地上的欧登薇亚堡而去。
虽然已经起了疑惑,但齐格飞并没有偷偷摸摸潜行,而是直奔欧登薇亚堡的城门口。各地的城堡除了驻军之外,也为一些雇佣兵提供落脚的服务,所以这并不算是什么突兀的行为。
通向城门口的小山丘有些陡峭难行,两人跑到一半,就已经气喘吁吁,城门口的卫兵也发现了他们,森冷的战矛指了过来:“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齐格飞早就有了准备,他拍了拍胸脯:“我们两个是佣兵。前几天刚离开科布做任务,怎么回来就起了这么大的火了?我们都不知道该去哪找雇主了!”
卫兵皱着眉头,满脸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去去去,哪里来的小毛孩子,滚一边去,再在门口闲逛,小心把你们俩抓起来!”
齐格飞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些什么,卫兵已经挥起战矛,作势要敲两人脑袋。
两人立刻退了下来,但只走了小半路程,齐格飞就拖着西伊基向城墙根摸了过去。
那是欧登薇亚堡城墙突出来的一个部分,在那个位置,除非刻意伸出头看,否则是看不到墙根藏着什么东西的。
齐格飞摸到墙根脚下,才拉着西伊基坐了下来:“情况有点不对。”
西伊基莫名其妙,抬头看了看高耸壁立的城墙,不知道哪里不对。
“那个卫兵,握矛的手法和我们在提哈见到的守备队手法不对。”齐格飞沉吟道:“这个卫兵显然没经过正规的军校训练。还有,他的头发上夹着一片树叶,但科布镇和欧登薇亚堡方圆五英里内都没有一棵树,他又只是一个门卒,这说不通。”
西伊基挠了挠后脑勺,他可完全没有注意到树叶的问题。
一挠,西伊基突然疑惑道:“奇怪,怎么墙上黏糊糊的。”
转回头,伸手在石墙上摸了摸,收回手时,却是一手泥水。
齐格飞站了起来:“我知道了。”
在他面前,欧登薇亚堡的石墙根上,一片直径足有三四米的半圆形水渍,很不显眼地出现在他眼前。颜色本身几乎是一摸一样,但因为烈焰飞灰,许多灰尘粘附在上面,才勉强能够看了出来。
“这说明城墙在这个位置,被破开了一处口子,大概是地道什么的,后来又紧急用水和上泥块填补了起来。”齐格飞的脸色有些难看:“如果是驻军,绝对不会这么马虎随意,这只能说明……”
齐格飞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城头上传来一声断喝:“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一名士兵闲来无聊,突然扶着城垛向下看了一眼,正好就看见了齐格飞和西伊基。
他紧接着端起了十字弓。
“快走!”齐格飞一脚揣在西伊基的屁股上,飞快地跳下斜坡,向停靠在远处的龙骨船狂奔而去。
箭矢破空的声音倏然想起,一支强劲的弩矢从齐格飞耳边飞掠而过,插进地面的泥土里。
西伊基也反应了过来,跟着齐格飞一阵狂奔。背后城墙上人声炸锅般响了起来,没多久,弩矢便雨点般从两人身边掠过,两个仿佛在暴雨中穿行,听着耳边箭矢飞掠而过发出的尖锐呼啸,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强弓硬矢就会穿透自己的身体,虽然两人都已经经历过萨兰德人火烧提哈那样的大场面,还是不由感到心惊肉跳。
突然,西伊基惨叫一声,身子失去了平衡,沿着斜坡一阵翻滚。
齐格飞扭头一看,一支弩矢不偏不倚插在了西伊基的屁股上,小半根箭身已经没在里面了,箭簇还在外面颤抖。
这里距离城堡已经有近两百米的距离了,好在城头上那些士兵们手里用的十字弓参差不齐,这根弩矢飞过两百米的距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齐格飞停了下来,顺手抄起了西伊基沉重的身躯,反身扛在肩上。
脚下立刻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西伊基……”齐格飞喘着粗气说。
“干嘛……痛,痛痛痛……”
“你以后再敢吃一块肉,再敢胖一斤,我就砍死你!”齐格飞怒吼着,一步步向龙骨船停靠的方向过去。
如果没有背着西伊基,这几步的距离,齐格飞根本不会给城上的士兵重新上弦的机会,但扛上一个西伊基之后,齐格飞就深切地体会到了咫尺天涯的含义。
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到龙骨船的停泊处,隔着两条壕沟,两座小丘,这些都是要齐格飞硬着头皮一点一点挪过去的。
“吱”地一声破空锐响,一根弩矢掠过西伊基的头顶,插进两人脚前的泥土里。
齐格飞在前进。
又是一声锐响,一根弩矢擦过了齐格飞的肩膀,在他陈旧的皮甲上又多拉出一条口子。
“西伊基!”齐格飞怒吼一声。
“啊?”西伊基已经吓得魂不守舍。
“你相信我能带你逃出去吗?”齐格飞喝问。
“我……我……我……”西伊基的上下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清楚的咯咯声,但还是勉强道:“我,我相信!我相信你!”
这一刻,齐格飞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玄妙感觉,仿佛天空中一束虽然微弱,但很浩大美好的光芒破开重重火光,降临在他的身上,一接触他,就融化进了他的身体里。齐格飞濒临耗竭的体力,突然间就蠢蠢欲动般重新恢复了起来。
莹莹的月光出现在齐格飞的身上,出现的那一瞬间,齐格飞就感觉背后的西伊基仿佛突然间变轻了,虽然他还是被压得喘不过气,但居然还能小跑了起来。
远处的龙骨船越来越近,而飞过两人身边的弩矢却越来越少——距离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十字弓的极限射程了。
“哈哈,我们要得救了,我就知道信你没错的!”西伊基在齐格飞背上手舞足蹈起来,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屁股上中了一箭。
夏尔也跳下龙骨船,一边呼叫着,一边向着两人跑了过来。
就在最后一发弩矢远远飞过众人头顶,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时,远处的河滩,北边地平线下,突然扬起了浓浓的烟尘,渐渐地,马蹄轰砸地面的声响,也从隐隐约约变得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