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计划吗?”谢特拨开拥挤成一团的奴隶们,挤到齐格飞身边,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咆哮起来:“你确定你计划的目的是让我们活下来而不是自杀?”
但这个时候,齐格飞已经听不清谢特的话了,刚才的射击中,他站的位置离一门用铁链悬挂在缓冲轨道上的火炮太近了,现在耳朵里还充满了嗡嗡的耳鸣声。
但他却感觉无比地兴奋,太兴奋了,第一次操作这样的大家伙,这可比从克雷斯大叔那里偷走的那杆长管火枪牛逼多了,虽然操作起来要麻烦许多,还要插上火绒点火,如果能像克雷斯那把火枪一样,一扣扳机就能用,那得多带劲啊。
所以直到谢特挤到他身边,狠狠一扯他的衣服,他才反应过来。
“什么?”齐格飞茫然地看着谢特,像个被打断了自娱自乐的顽童一样。
“我说,你的计划乱七八糟,简直是烂透了!”谢特几乎暴跳起来:“就仅仅是把那些家伙锁在上层甲板,在下面玩这些乱七八糟的火炮?这就是你的计划?得,连瓮中捉鳖的过程都给他们省掉了,现在他们只需要把风帆降下来,从船头和船尾的方向过来,我们就全得玩完!”
齐格飞瞪大了眼睛:“对哦,这艘船降下帆就不能动了哦!”
谢特眼前一黑,差点就晕过去。
“呵呵,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么,这只是计划的一个环节,不管怎么样,他们的船现在还没有接近不是?整艘船上现在至少还有五六十个他们的人,有这么多人质,这艘船又这么值钱,他们当然不会把我们轰沉,而只要我们在内部牵制住了他们,约翰船长他们的船再从外面配合进攻,这些家伙只能认栽,乖乖退走……呃,不对,有点奇怪。”齐格飞正侃侃而谈,突然脸色一变,探头到射击舷窗看了一眼。
“我艹!约翰船长他们居然撤退了!”齐格飞差点一头栽下去。
“真是个稚嫩的小子啊……”谢特气急反笑起来:“你来上这一手,对于那帮海盗来说算是救星了,他们正愁没办法打乱萨兰德人的攻击节奏好逃命呢。但是对我们来说……唉,我算是栽在你手里了,赶紧痛快割脖子吧,省得落到萨兰德人手里吃苦。”
谢特说着就拔出了匕首。
“等,等等……”齐格飞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我们换过来想一下,如果你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一艘这么强大的杀器被几个刚刚断绝了外援的家伙控制住了,你会怎么样?是会丢下这艘船离开?是会轰沉它?还是会揪出这几个家伙,然后好好问问究竟是谁指使的?”
谢特一怔:“当然是揪出我们来……你想干嘛?又有了什么无聊的白痴想法?”
齐格飞点了点头:“人同此心,恩……而且,说起来我们做的事情还真的是有点惊世骇俗,既然西伊基已经被他们抓了,相比对方对我的事情也了解了一些,这样一来,我想他们会更好奇了。”
谢特苦笑了笑:“对了,我都忘记你还有一个猪一样的队友了,那胖小子肯定连你内裤的颜色都招出来了。”
齐格飞冷冷斜了他一眼:“所以,既然约翰船长已经撤退,计划里最理想的部分已经无法实现,那么就调整一下计划的目标吧,以能活下去作为下一步的主要目标好了!”
说完,齐格飞推开了弹药库的门,方才的射击中,奴隶们手忙脚乱之下,弹药室里已经一片狼藉,装满火药的布袋也有许多破损,洒落一地药粉。齐格飞从怀里掏出两包药粉,一包用油纸包着,塞进了装满淡水的水壶里,水壶搁在火药堆里清理出来的两尺见方的空荡里,另一包药粉隔着一层木板,小心地搁在水壶口。
做完这一切,他回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谢特,和刚刚被放出来的奴隶们,深深鞠了一躬:“实在是对不起大家了,这一次我也是自身难保,等会儿,希望大家不要反抗,但愿能够一个好一些结果吧……另外,最好离开这条船,用一切办法。”
说完,齐格飞蹭蹭蹭回身跑上了楼梯,打开锁住的两层火炮仓通向水手区的翻盖门,把一面由帆布改成的白旗挑了出去。
末了,齐格飞还回头对身后目瞪口呆的谢特等人笑了笑。
等,等等……谢特足足花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齐格飞这是在投降!
“我……”谢特一口脏话都说不出来,直接哽在了喉咙口。
“你投降了我怎么办!”谢特咒骂着咆哮起来:“干脆我给你一刀然后大家一起死吧!”
明晃晃的刀子刺了过来,但在刺中齐格飞之前,心浮气躁的谢特自己在台阶上绊了一跤,撞得鼻青脸肿。
半分钟都不到,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萨兰德人轻轻松松就重新控制住了整条船。
当司旗手在甲板上打出安全的旗号时,齐格飞和谢特等人已经统统被捆起双手,关在了水手间里。萨兰德水手逐层深入,刚被放出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黑人奴隶们又重新被押回了底舱。
齐格飞和谢特被分开关押起来。每间关押他们的水手间外都站着两名水手,弯刀短枪,看得死死的。齐格飞隐隐约约看见对面似乎还有两间水手间紧闭着门,能享受这样独间待遇的,估计就只有船上之前不应该有的人了,最好的结果,那两间里关着的就是夏尔和西伊基。
“待会儿一定要把他们两个弄出来再走。”齐格飞低声自言自语,手指却还在有节奏地叩击着,我知道他是在计算时间。
“你说,会不会有意外,让那玩意提前发作了?”齐格飞问虚空中的我,而我只能给他一个白眼。
之前的计划,太失败了,把一切都想得太理想化,枉我对他寄予厚望。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反复向他强调过了,在制定计划的时候永远要把情况考虑得最严重,要知道事情能有多糟糕,它就往往会有多糟糕。
可是这个愣小子,对自己与生俱来的自信总是会把我气疯,这种又倔强又顽固又自大又呆板的性格,和他母亲简直如出一辙,完全就没有遗传到一点他爹的智商嘛!
等等……我知道他爹是谁?
切,不管这些了,我离开了关押他的房间,钻进了那边紧闭着的两间,虽然我不能有所作为,但好歹也要掌握一些情况不是?
一间里关着的果然就是西伊基,但另一间却让我吃了一惊,关着的,居然是普罗迪那个家伙!
这只铁钩子,不是已经跳海遁走了么,看起来没逃成啊,让人用网子兜了起来,捆成一团丢在地上。
我正要幸灾乐祸地鄙视这家伙一下,就听见甲板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伙二十来个水手,身上的衣着明显比其他水手要昂贵高档得多,他们走下水手室,随手一指,就有人打开了四间房间,把四个人拖了出来。
齐格飞看见普罗迪的时候,两个人彼此明显都是一愣,却没有说什么,一个明显是因为愤懑,另一个估计是因为心虚。
二十来个水手分前后押着这四个人走上了甲板,四艘小艇已经先后靠了过来,炮舰的船舷边挂起了绳梯。
四人分别被押上了四艘小艇,先后向远处的旗舰驶去。
一直在轻叩手指的齐格飞,手指突然一顿,身子向下矮了矮,像是要躲避即将发生的狂暴气浪。
但是……居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押着他的萨兰德水手踹了他一脚,让他坐正一些。
齐格飞脸上立刻变得铁青,他意识到,他制作的那个玩意,并没有成功,至于为什么失败,原因总是有很多的。
可是,在他的计划里,是不允许有意外的因素的!
一步错,步步皆错。
齐格飞闷闷地坐在小艇里,在五个萨兰德水手的环视下一脸憋屈。
萨兰德人的旗舰近在眼前了,四艘小船挨个靠上去,四个人一上到甲板上就被一群萨兰德人按住一顿痛揍。
幸而,在四人当中,铁钩子普罗迪怎么看怎么像是领头的,所以拳脚大部分都冲着他去了,齐格飞三人只是轻轻挨了几脚,和鼻青脸肿眼圈淤黑张口就喷出几口混杂着门牙的黑血的普罗迪比起来,这三个人简直就是被拳风不小心带到了一下。
等到一阵痛殴结束,一个衣着平常,商人模样的萨兰德人分开众人走了出来,看起来他明显具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站在他面前的人都下意识向两边让开,向他低头行礼。
这个萨兰德人三十出头,正值一生中最辉煌的黄金年纪,事实上,他全身上下都投射出雍容华贵的感觉来,左手中指和食指上各戴着一只镂金戒指,一只镶着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另一只镶嵌着一颗蜜黄色猫眼石,齐格飞虽然不懂宝石,但单单看这两枚戒指,第一印象,他的脑海中就产生了“富可敌国”四个字。
这个萨兰德人,很高,偏瘦,面皮与他的同胞不一样,是比牛奶还白的养尊处优的白色,却又不显苍白柔弱,反而给人一种阳光普照的鼓舞力量。他走到普罗迪面前,轻轻踢了踢他:“你们是什么人?”
声音中含着久居上位的威严,虽然只是平常的一句问句,却让人产生出必须要回答的错觉。
“我……”普罗迪的嘴角已经被打得淤肿青黑,含含糊糊说不清楚,他倒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全身散发着贵族气息的萨兰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区区海盗,也这么硬气。”萨兰德人微微笑了笑,轻轻从腰间拔出一把镶满了珠光宝气的各色石头的金色匕首,毫不在意地在普罗迪面前蹲了下去,这把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贴在了他的脸上。
“海盗,无非就是为钱。告诉我你们的巢穴在哪,这把匕首就送给你了。”萨兰德人笑着说。
金色的匕首散发出足以刺瞎人眼的贵气,普罗迪的喉头上下活动了一下,吞了一口口水。
“我……我……”普罗迪挣扎着喃喃开了口。
萨兰的人饶有兴致地准备聆听。
齐格飞和谢特看向普罗迪的眼里立刻泛起了一层鄙夷。
“我不会告诉你的,哈哈……”普罗迪咯咯笑着,随后一口满是鲜血的唾沫喷到了萨兰德人的鞋子上。
“真是没新意的回答。”萨兰德人不但没有愤怒,反而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对于海盗来说,简直就像四峰的骆驼一样罕见。”
说着,萨兰德人从手指上褪下那枚红宝石戒指,丢在普罗迪的面前:“这样呢?够不够?”
戒指上的红宝石闪烁着鲜血一般的光泽,普罗迪身为海盗,自然知道这枚戒指的价值——今天索隆岛损失的所有劫掠舰加起来可能都比不上它昂贵!
普罗迪埋下了头,拼命遏制住自己看向这枚宝石的目光,他的喉头焦灼地上下滑动着。
“那么……”萨兰德人褪下了第二枚猫眼石戒指,丢在了普罗迪面前。“世界上品级最高的猫眼石,阿尤布王朝的镇国之宝,用这枚戒指换呢?”
普罗迪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抵触已经完全变成了贪婪:“我说,我说!我们是索隆岛的,就在……”
普罗迪的话突然被截断了,就好像是一片在风里沙沙作响的叶子突然间被剪断,坠落下来。
鲜血从喉间的伤口喷出来,像海风一般绵长。
萨兰德人早在挥刀割断他脖子的同时,就已经侧身躲开了喷溅出来的鲜血,顺手也把甲板上的两枚戒指套回了指间。
“真是无聊的游戏,廉价的忠诚啊……呵呵,他说的没错,再多的忠诚,只不过是背叛的价码还不够高。”萨兰德人冷眼看着普罗迪无助地用左手捂着自己咽喉的伤口,却依旧止不住暗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涌出来,他发出绝望的咯咯声,却一时半会还无法立时死去。
这一刀的分寸把握得很好。
普罗迪眼中的贪婪飞快变成了乞求,最后定格在了绝望的恐惧上,他拼起最后的力气,挥起铁钩扑向萨兰德人,却被萨兰德人身后的卫士一脚踹倒,在甲板上抽搐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停止了一切挣扎。
两个水手抬起普罗迪,像丢垃圾一样扔下了海中,随后擦洗起甲板来。这时萨兰德人才若有所思地将目光移向了正瑟瑟发抖的三人,“那么,你们呢,你们的价码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