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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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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迪亚历1257年,7月1日。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

天空的浊云就好像是蓬松的灰色山峰一样向着地面扑来的浪涛,又好像波浪波狂风吹开而形成的深渊,又好像初生的、上面还没有泛起疯狂债怒的淡绿色饱沫的巨浪。

这一切就好像是为了衬托这片刚刚结束厮杀的战场。血红的大地上,充斥着呼嚎声、"shenyin"声,四处倒伏着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的尸体,成群的乌鸦在头顶的浊云中盘旋着。

艾雷恩嘴里叼着一块发霉的面包,那强健而又疲惫的身躯上沾满了鲜血,粗壮的双手握着一柄和他身高差不多的长枪,那双空洞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远处,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笔直地走了过去,一双腿被对手从膝部砍掉的中年男人躺在那里。中年男人痛苦的"shenyin"着,大量的血沫涌出,白森森的骨头从皮肉里翻了出来。

“救…救…我…孩子……”中年男人那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并用颤抖的右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皮囊袋子。

一个细长的身影却突然伸手接了过去,然后从袋子里捏起一个第纳尔向嘴里塞去。接着回应中年人的是一声金属嵌到牙齿里的闷响,清脆而又低沉。

只见,一个腰身苗条,脚腿伶俐,身子结实的女孩出现在他的身旁。艾雷恩对于身旁这个抢夺自己战利品的女孩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或者说是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这种行为。

然而下一刻,在就艾雷恩缓缓地抬起手中长枪的时候。突兀间,一柄锋利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过了中年男人的颈脖,瞬时间鲜血喷涌而出,直接了结了中年男人所剩无几的生命。

女孩的右手中握着一柄锋利无比且沾满鲜红的匕首,她动作和气质带着一种粗野而优美的风韵。

“用不着你动手,”艾雷恩告诉她,“我能行的…”

“可你却还在犹豫。”克雷斯不等对方说完。“别忘了你是一名佣兵。”她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带着冷冽的目光。

别人会认为我们是无情冷血的。他本想回答,说出口的却是,“不需要你来提醒我,因为我们是佣兵,而佣兵为利益,为钱战斗。”

克雷斯强调道,“也为了生存,为了活着。”她回答带着坚决的口气。‘克雷斯’,大多数人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以为这个名字的主人是男人,可它却被冠以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克雷斯擅长使用匕首,不论投掷还是直刺,她更擅长攻击敌人的心脏和喉咙,而且喜欢在尸体上搜集钱袋和漂亮的饰品。女孩们都喜欢一些漂亮的首饰,即使是冷血无情的女佣兵。

对于敌人,她会乐意割开敌人的喉咙。甚至会切开敌人的肠子寻找隐藏的金币。小小年纪的她就如此残忍,那是因为克雷斯明白了,永恒和终结往往只隔着一样东西,那就是自己。

艾雷恩面无表情的夺过对方手中的钱袋,并握紧另一手中的长枪,独自走向另一旁。杀死心中的男孩,他告诉自己,下一次绝不能再犹豫。绝不!

克雷斯也不去管他,在抹去匕首上的鲜血后,将其放回刀鞘里,接着她那双灵巧又布满茧子的细长小手在面前的尸体上迅速的翻找着——任何值钱的物品。

女孩周围的同伴们则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了那些眼看活不成了,却又奄奄一息,痛苦哀嚎的伤者,包过他们的同伴。之后他们开始在战场上收集战利品和一切能够换钱的东西。

克雷斯出生地在附近的一个富裕的村镇,母亲原来有土地,后来被亲戚占有。七岁那年她跟随母亲来到,在那里长大,没有受过教育,不识字,手脚灵活的她擅长捕捉老鼠。

十五岁那年,母亲因为一场大病死后,她独自在一位富商人家卑微的乞讨生活,后来因为她偷了雇主老婆一件非常漂亮的首饰,事后因为害怕受到惩罚,而选择逃走。

七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加入了现在的佣兵团队。并在一年之后,成为了这支佣兵团队重要的成员,佣兵头目维克多看重她灵巧的身手以及狠辣的手段,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她还兼任着刺客的角色。

这片战场的另一头,马蒂尔德正在吩咐佣兵们用铲子在一处空旷的泥地上挖掘坑洞,用来掩埋同伴们的尸体和敌人的尸体。

唯一的区别在于,同伴们的尸体都会分别单独的挖出一个坑埋葬,并用石头堆好。而敌人的尸体则会被集体掩埋在一起,相比较任由这些尸体让秃鹫和野兽们餐食,这已经算是一种仁慈了。

“女人是不可能成为领导者!”身后传来了既熟悉又令她厌恶的声音。

马蒂尔德转过身望着身后靠近的同伴。带着有些戏弄的语气反问她,“可你现在也并没有在做一些诸如捡柴做饭一类的事情!”

雅米拉耸了耸肩,但随即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那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擅长的是管理仆人们,比如说你!”

马蒂尔德嘴唇一抿面露怒色,“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无理最傲慢的女孩了!”

“说到无理和傲慢,上次战斗胜利以后,我在搜索敌人尸体的时候从一个敌人的身上搜到一个钱包,是谁从后面冲过来从我手中抢走了?是谁声称那个敌人是她杀死的?那个钱包应该归她所有?”

“你很清楚只有我才能做到这点!”马蒂尔德的语调突然变的冷漠。

“我没有时间在那么激烈的战斗中去搞清楚谁击倒了谁!如果你只是简单地告诉我,你应该得到那个钱包,我会很高兴地把钱包给你,而不是被抢劫!”她反驳的语调带着明显的傲慢,但却依旧如银铃般清脆,带着悦耳的跳跃。

雅米拉是卡拉迪亚的原住民,受过良好的教育。她的父亲是天堂之城的知名商人,但她父亲认为她应该嫁给他的生意合伙人,一个快三十的男人,所以雅米拉逃走了。

逃走后的她靠给过往商队做厨师来维持生计,但她并不喜欢那些粗鲁好色的家伙,毕竟是女孩子。她渴望加入能提供保护的队伍,但为了维持生计,也不会太挑剔。

从个性上看,她与对佣兵纪律要求严格的雷萨里特和喜欢欺负弱小的马蒂尔德不很和睦,但在遇到艾雷恩这样一个贵族身份,勇敢而又风趣的绅士,雅米拉很动心。

雅米拉又补充道,“噢,你可别忘了,克雷斯也能做到。”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距离不远的克雷斯大声咒骂道,“蠢女人,别扯上我。”

“女士们!女士们!请停一下吧!”维克多终于忍受不了这场争吵了。“看在这见鬼的天气的份上,保存一下你们的体力吧。”

“我试着与她保持礼貌和友好,很明显她拒绝了我的好意。”马蒂尔德愤愤地说着。“我本来以为她很可爱,所以我在勇士中选出了一个和她很般配的打算娶她,在我看来这对一个被她的家庭所抛弃的女孩来说是个慷慨的提议。”

马蒂尔德的家乡在诺德本土。她是一个乡绅的女儿,是个战士,她丈夫也是乡绅,也是她的战友,但在她还没有生育继承人时,丈夫就死于瘟疫。

她丈夫宣布她为继承人,但她阴谋的姐夫买通了相关的人,拒绝让一个女人继承遗产,她逃走了,来卡拉迪亚寻找生计,期待有一天赚够了钱雇佣一些士兵回去夺回属于她的东西。

她对诺德人登陆卡拉迪亚的过程津于乐道,可能诺德人的进攻在诺德本土被广为传诵,成为英雄的事迹。

冈定·海瑞布雷克斯是带领诺德人入侵的元凶,他听了一个吟游诗人的话,认为卡拉迪亚老国王把整个卡拉迪亚都留给了诺德人做为遗产(侵略者总能找到不是借口的借口)。

虽然‘战神’冈定在的会战中被维吉亚人杀死,但所有诺德人都相信卡拉迪亚迟早都是诺德的,看来诺德人的野心不小。

马蒂尔德视乎很有怨气,喋喋不休地说道,“但是她不但没有感谢我的慷慨,反而不发一言的背过身去。如果不是出于对你的尊敬,我恐怕就当场要教育教育她什么叫礼貌了!”

“某些人因为残忍而享受残忍,她管这叫做礼貌!”雅米拉毫不示弱的讽刺着。

维克多大声训斥她,“够了,雅米拉,你给我适可而止吧!”

雅米拉用非常轻微,却足以听的清楚的声音,说道,“你该让她闭嘴才是。”然后她头也不回的朝着战场外的山坡下独自离去。

“幸好雷萨里特留守在,不然…”艾雷恩宽慰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头领。

“我到宁愿带着雷萨里特,”维克多无比痛苦的摇了摇头,小声地说着,“或许该让这些女士们留在佣兵会馆里负责接待那些雇主老爷们。”

艾雷恩同情的点了点头。“可那样的话,我们可别想在接到活了,雇主老爷们可不认为女人在战场上能有多大作用。”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识过这些女人的厉害。”

“我承认咱们团队里的马蒂尔德大婶和克雷斯在战场上要比大多数佣兵出色的多。”艾雷恩饶富兴味地推论,“但老爷们或许更愿意和她们上床。”

“好了,去把战场清理干净,”维克多吩咐道,“天快黑了,我们得赶在天黑前离开这里。”

艾雷恩扛着长枪,跨过一名敌人的尸体,取出了他鳞甲中并不鼓的钱袋,并收起了可以用得上的,可以卖出高价的武器。其余的所有人也这样做了,包括同伴们的尸体。

清理过战场后,艾雷恩缓缓的站起,腰有些酸,但这与躺在地上的人们比起来并不算什么了。他转过身远离了地上的尸体们。他心里想着,珍惜活着的一切,是对逝去一切的死者最好的惋惜。

那些倒在他们身下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上一次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可是这一次,他们却以敌对的阵营再次交锋。只因为这一次他们的雇主不同,却又刚好是两个敌对的势力。

当战斗打响的时候,双方的战士都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心慈手软。因为他们从不为任何信仰或荣誉战斗,然而他们为之战斗的只有一样,就是金钱。

那是金银铜三种不同颜色和等值的钱币,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战斗,再用赚来的钱去维系自己的生命,这些人被雇佣他们的领主们和商人们称为雇佣兵。

生活在满是战火的世界中的佣兵们是一支用生命维持生命的队伍,并以中立者的态度淡定的行走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中的个别人,称自己为自由剑士。

佣兵的队伍多种多样,有自由剑士、流浪骑士、专职弩手、哨兵等,其中又以流浪骑士最为强大,同时也是最为昂贵的佣兵,因为骑兵本身就要负担沉重且昂贵的消耗。

这些标明了专业技能,等待招募的佣兵,大多都是军队的逃兵和决定放弃劫掠生涯的土匪、强盗,当然也有一些家族落魄的少年贵族和被领主放逐的流浪骑士。

他们的战斗力固然很强悍,但是却势单力薄,即使真正交战起来很淡定,却经常被那些团结起来的佣兵弟兄们揍得趴在地上找不到哪只是自己的鞋。

上一次的领主募兵,他们的队伍是彻底穷到了叮当作响的地步,口袋里几乎可以听清楚有几枚铜币,餐餐啃面包啃得他们一生都不想见到那种食物了。

偏偏又有一队十五人的雇佣剑士过来插、队,眼看着就要轮到他们了,可这十五个人偏偏插、到了他们的前面。

这不算什么,最可恨的是他们嘴里都嚼着喷香的香肠,早都饿了一个月的弟兄们自然火气横来。

那一次艾雷恩真切的体会到了羡慕嫉妒恨,这种可怕的心态拥有怎样的战斗力。十五名雇佣剑士被揍昏后装进大大的麻袋,随后被整齐的摆到运麦子的马车上,不知道被运往何方了。

我是谁?佣兵们经常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一个简单又复杂的问题,我是一个名字所代表的人?我是一个精神深处的意识?我是一个曾经活着的生命?我是佣兵?我是某个人的儿子?

一个简单的问题可以有无数个答案,世界是一个永远留有空白页的本子,正因如此,没有尽头的一切构成了永远。

每当在一次战斗中浑身染血的活下来,拿到雇主付出的佣金时;在每次出发前,踏出第一步时;艾雷恩都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每次的答案都是不同的。

渐渐地,他喜欢用最正常的答案来回答这个问题。我是一名佣兵,我的名字叫艾雷恩,没有姓氏。

艾雷恩的父亲是维吉亚王国的贵族,并是一名拥有封地的领主大人。艾雷恩是家中的长子,拥有继承权。但他母亲死后他父亲再娶,继母迷惑他父亲剥夺了艾雷恩的继承权,并将他驱赶出去。

为什么会是我?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艾雷恩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些问题,但每当强烈的饥饿感刺痛他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很释然。

之后,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他明白想要生存下去,只有依靠他自己。

艾雷恩所在的佣兵队伍也有自己的旗帜。在战火横飞的世界,有旗帜,有战斗力,装备精良,是领主们招募佣兵的三个重要标准。

他们的旗帜是一面黑色的徽旗,上面画着一把直刃军用刀和一支交错的长柄大刀,每当大家肚子饿的时候,经常会把他们幻想成一条鳕鱼和一条交错的长面包,不过当面包吃腻后,就会变成一条大香肠。

生活的优越是佣兵们战斗的勇气,每一名佣兵都清楚地了解每名队友的名字,但是没有一名佣兵有勇气与自己的同伴深交为朋友,不是情谊不够,战斗中生命的寄托和信任酿造了比任何仪式都坚定的情谊。

佣兵们最恐惧的,就是在生命中的每个下一秒,随时会失去几天前,甚至几分钟前刚刚成为朋友的人。敌人的武器是不留情的,战争也是不留情的,这为经历这一切的,有情有义的佣兵们创造了最大的痛苦。

这种感情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发泄出来,克雷斯不喜欢喝酒,却仍在每次队伍的酒馆聚会中喝得烂醉。

其实每个喝醉的人都是清醒的,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该怎样做,只不过是酒精的其妙作用,让他们纵容自己心中深处的感情而做出相应的行动。

每名佣兵都珍惜每次酒馆聚会,他们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自己的生命会随时终止。珍惜活着的,享受活着所做的,自豪所活过的,要想不在自己的生命留下遗憾,就这样享受生命的每一刻,因为他们转瞬即逝。

在卡拉迪亚这片混乱的大陆上,诸侯们用战争、死亡和计谋维持着自己的威慑和权力,这场战斗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不知到何时能结束。

佣兵行走在卡拉迪亚的土地上。他们只需要留住自己的生命,在身体被别人的剑穿透前杀死剑的主人,这是他们体现自己的价值,赚到活下去的通行证,钱这种东西的唯一方法,也是最后的方法。

佣兵是没有假期和固定军饷的,他们只有自己,只有武器,只有盔甲下跳动着的心。有的热血沸腾,有的早已在鲜血和战争的洗礼中变得麻木。他们要想使自己在被敌人杀死前,战胜自己随时可能垮塌的精神。

对于没有信仰的佣兵来说,最好的方法是幻想出某些东西,并用自己的努力去实现它。

艾雷恩的幻想就是可以保护身边的一切,那些蜷缩着躲避战火的村民,被击伤后流着血却仍然不屈的战士。他幻想出来的就是有那么一天,可以保护一切弱者和正确的人。

这对于一名佣兵,一名普通人来说是个会被嘲笑的幻想,也正因为这是幻想,艾雷恩才将它深深的扎进了脑海中,维持着自己的精神。

佣兵的队伍再次出发了,没有一个人留下一滴泪,即使内心的眼泪早已流淌。人们称佣兵是唯利是图者,却不知道这个无情的名称下,是一群压抑着感情的多情的人。

他们朝着北面而去,因为只有那里才是被佣兵们称之为家的地方,也只有在那座既富有又自由的城镇里,他们才能够拿到下一任雇主的雇佣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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