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惊呼,还有重物落在地毯上的闷重感,陆庭昀不由得抬头看去。
我整个人趴在地上,一脸尴尬地同陆庭昀打招呼,“嗨……”
陆庭昀合起相册,抬步往我走去,可脸上却带着不一样的神色,“你这是在体现自己对我佩服到五体投地的地步?”
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我盯着陆庭昀,“切,我不过就是脚滑了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陆庭昀无所谓地点头,他看着我脚下两米的范围都铺着地毯,他实在很好奇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滑倒”的。
看懂他眼中深意,我推了他一把,恶狠狠地说了句,“我看你也不饿,你还是继续去办公吧,我要去吃饭了。”
我力气不大,陆庭昀却很配合地往旁边退了一步给我让了个位置。
虽然我总爱和陆庭昀置气,但我却把刚刚偷看到的记在心里,吃饭的时候明着是跟陆庭昀抢来抢去,却只是想让陆庭昀开心而已。
只不过效果不明显,陆庭昀吃完就去了楼上,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皱着眉收拾桌上的残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担心陆庭昀,收拾好厨房,给陆庭昀送了一杯牛奶。
陆庭昀正在翻看以前的老照片,听到敲门声忍不住抬头看去。
我端着温牛奶走过来,笑吟吟地看着他,“喝杯牛奶有助于睡眠,赶紧趁热喝了吧。”
陆庭昀一脸狐疑地接过牛奶,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我会这么好心?但却老老实实喝下那一杯牛奶。
等陆庭昀将空杯子放在桌子上,我脸上的笑意更深,我看了眼压在陆庭昀手下的东西,用手指了指,“那是什么?相册吗?”
陆庭昀招呼我来他身旁,然后将压着的相册取出来,指着照片上穿着正装一脸严肃的中年男子,“这是我爸爸,在我二十岁那年离开这个世界。”
照片上的中年男子面色严肃,看起来和陆庭昀确实有几分相似,但看照片边缘极其不平整,倒像是从什么照片上撕下来的。
我指着右边的空缺,“这里是不是少了一半?”我话音落后,明显觉得四周的气氛越发地凛冽,我讪笑,“他年轻的时候肯定和现在的你特别像。”
“是少了。”他的话音和我的尾音重合,我一脸呆滞地看着他,尽管心里好奇得厉害,可又不敢直接问他。
陆庭昀黝黑的眸子放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旧照片上,声音低沉得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是他们结婚纪念日拍下的照片,也是他留下的最接近死亡时候的照片。”
那一年他记忆中的颜色是灰暗的,急救车的急促声音,满屋子大人着急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还有女人杂乱的哭泣声,想到那些记忆,他面色紧绷。
我实在不知怎么去安慰他,我经历过至亲逝去的疼痛,但记忆模糊,我已经记不清当初到底是多么痛彻心扉,轻启红唇,最终还是无奈闭上。
陆庭昀冷冷一笑,他继续翻开相册,停留在一张黑白照上。
从照片上来看,这照片绝对具有年代感。我仔细看去,我道:“你们很像,虽然他没有见过你的成功,但是他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欣慰。”
我安静地看着陆庭昀翻完整个相册,让我觉得怪异的是整个相册,关于陆庭昀母亲的照片少之又少,仅有的两张,还是在他们的全家福中,而且从照片上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容颜,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也有一个共同点,陆庭昀脸上的表情,和他爸爸简直是如出一辙。
陆庭昀心情沉重地合上相册,“他的忌日要到了。”
我点头,怪不得这两天陆庭昀心情一天比一天糟糕。而且我平日里根本没有看到过陆庭昀有翻照片的习惯,这几天大概是想到那些往事了吧。
陆庭昀很小心地将相册放到书桌的抽屉里,而后看向我,黝黑的眼眸像是幽深古谭让我不自觉地就想往里面陷进去,我诺诺道:“这么多年了,我也一样,总是念起那些人还在的时候,可是梦醒了,就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
陆庭昀听后微微侧目,“最可怕的是从未入梦。”
我抖了抖肩,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陆庭昀给引出来,“但是活着的人应该想的是如何过得更好,而不是一昧沉浸在过往之中。”
陆庭昀看着一旁的台灯,久久未语。
以为他不想讲话,我拿起桌上的杯子准备离开。
这时陆庭昀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我脚步停顿,并未回头,“反正是给你工作,你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离开后,书房再次恢复死寂般的安静,陆庭昀阖上双眸遮盖眼中的痛楚。
翌日一起床外面就昏昏沉沉的,我披着外套走到窗边,透着玻璃看向外面昏暗的天空,嘀咕着,“这种天气,陆庭昀不会还有心情出去游玩吧?”
我以防万一,穿得厚厚实实地跟着陆庭昀离开别墅。
车子刚刚驶出别墅区,就开始下着零星小雨,我趴在窗户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当车子停在花店,陆庭昀亲自下车去选花。
他抱着束白百合上车,小心地将花束放在自己的腿上,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小声问他,“我们这是要去……”
“去看望我爸爸,今天是他的忌日。”
我讶然地看着他,昨晚不是还说最近几天是忌日吗?怎么今天就是?
车里气氛压抑,我也不敢多说话。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停在郊区的墓地。
墓地是建在山下,虽然不用爬山,但是也有长长的楼梯需要往上爬。
陆庭昀虔诚地抱着花束,我有些吃力地跟在他的身后。
雨下得不大,他们并没有打伞,但司机生怕雨势变大,上来的时候硬塞给我一把伞。
我本就害怕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现在看着一排排的墓碑,我尽管累得要死,可还是跟着陆庭昀往上走,生怕落下太远就会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爬了多少台阶我不清楚,陆庭昀却牢记于心,一百七十四个台阶,每次他来的时候心里都一直数着。再往右拐又过八个墓碑,就是他父亲所在的位置。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凝望着墓碑上贴着的照片,低声道:“我来看你了,还带了你最喜欢的白百合。”说完他蹲下身子将百合轻轻放在墓碑之前,并且用手将墓碑前不知从哪刮来的两片叶子拂到一旁。
我站在他身旁两步远,这个时候我所看的到陆庭昀,真情流露,哪里还有平日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陆庭昀低声不知说了什么,我听不清,唯独看到陆庭昀抬头看我,黝黑的眸子暗光流转,“小曼,给他打个招呼吧。”
我傻傻点头,对着墓碑上的照片先弯腰鞠躬,然后摆手道,“叔叔好,我是小曼。”
我根本没有意识到,刚刚陆庭昀同我说话的时候,多像是在介绍女朋友给长辈认识的那种语气。
陆庭昀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小瓶白酒,他打开盖喝了一口,然后撒在墓碑之前,“今年也要敬你一杯,这么多年是你让我一直坚持着。”
二人都聚精会神,谁都没有注意到穿着一身黑衣的珊爱正在缓缓逼近。
直到高跟鞋敲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再也不能掩饰,陆庭昀和我一同回头看。
珊爱穿着H&K秋季最新限量高定风衣,脚上是同色系的天鹅绒短靴,妆容素净正站在我们身后。
她在我身旁停住脚步,淡淡开口,“我刚从埃塞俄比亚回来,想到今天是伯父……我就来了。”她话并未说完整,却能很好地让我们听懂。
陆庭昀面色平平,起身给她让开位置,“和他打声招呼吧。”
珊爱越过我的时候,她淡淡的香水味浮在我鼻尖,我微微皱眉,我想到那天在陆庭昀身上闻到的香水味,珊爱的最爱之一。
看到墓碑前的白百合,珊爱淡淡道,“伯父喜欢白百合,你每次来都带那一种,我担心伯父会审美疲劳,所以每次带来的都是不同的,这次是满天星。”她说完弯腰将那束满天星放在墓碑之前。
陆庭昀走到我身旁,他看了眼我,表示自己并未通知珊爱。
我自然知道这种事情陆庭昀是不会主动通知别人的,更没有因此生陆庭昀的气,我淡淡点头,想说自己都明白。
珊爱用余光看到我们的互动,她美目中闪过一抹妒忌,再次回头时却已经恢复正常,一脸的悲痛又带着淡然,“伯母说她再过些日子可能会回国,只可惜今天并不能到场。”
陆庭昀眼中冷光乍现,他用鼻子想也知道佟芳馥为什么会回国!
珊爱看出他的意思,她急忙解释,“我没有说什么,是伯母觉得离开中国很久,很想念这里的一草一木。”
“我可没说什么。”陆庭昀转移目光,并不是很想看到珊爱。
珊爱脸上浮现些许尴尬之意,她拢了拢耳前散落的碎发,“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巧,居然还能遇到你们。”
对于这个巧合,陆庭昀没什么话好说的。
但是我就不一样,珊爱的目光好像针一样嗖嗖地往我身上扎,我忍不住转移话题,“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