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毕竟是天下子脚下的百姓,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朝代的更迭,皇位的易人,这样的戏码每隔几十年总有上演那么一次,这还是太平年前,而在天下混乱的时候,几年就换个皇帝也不是没有的事情,现在的年代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太平,八天时间,他们送走了两位皇帝,又迎来了一个即将登基的新帝,但好歹都是李家的人,虽然倾轧激烈,但毕竟没有在京城内引起太大的动荡.
在这一方面看来,曹仪的确有着非凡的功力,平静的上京离不开他的运帱帷幄.
京城里的人爱侃大山,爱议论时政,这是一种与其它地方比起来,一种先天俱来的优势,不管是小道的,还是官家发布的,他们总是要比外地的人早上许多知道,而遍布上京城内的茶馆酒楼更是这些闲客的集散地,一杯清茶,一碟花生或者其它什么小吃,便可以在茶馆里坐上整整半天,闲侃大山,摆龙门阵,不亦乐乎.而另外一些别有目的人也会充分利用这一点,将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在这里散发出来.
所以一向,这些地方都是消息的集散地.但你所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那可就得靠你自己的本领来甄别了.
洪安邦迈着四方步稳稳地走进了位于上京西城最大的茶馆,跟在他身后的董大胜低眉顺眼,半躬着腰,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厮模样,但只怕知道了他了他真实身份的人,都会吓一大跳,董大胜是征北军职方司中实实在在的一位游击将军.
“老爷来了,请进,请进!”小二满脸笑容地迎了过来,”楼上有雅座,爷楼上请!”看看洪安邦的穿着,怎么也不像一个坐在楼下与一群有闲无钱的人混在一起的人物.
“就坐楼下!”洪安帮微笑道:”我喜欢热闹,人越多,我越喜欢!”
说话间,董大胜已经疾步上前,走到一张桌子前,抓起袖子,使劲地将凳子擦了擦,”老爷请坐!”
“嗯!”洪安邦点点头,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看着有些失望的小二,笑道:”最好的茶,还有你们这里拿手的点心.”
小二立即喜笑颜开,大厅里坐的大多都是那各五文钱一壶的大路货,这是没有多大利润的,只是赚个吆喝罢了,真正赢利的却是楼上那一间间的雅座.本来看到洪安邦穿着打扮不俗,以为定然嫌弃楼下的吵闹,引到楼上雅座,自己也可以得一笔小小的提成,但洪安邦却偏生喜欢下边,心中正自失望不已,但洪安邦一开口,却又让他喜不自禁,不占雅座,还要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那自己这提成一点也不会少.
“好嘞,爷您稍等.马上就得!”手里的毛巾一甩,干净利落地搭在肩上,小二一溜烟地已是去了.
“坐,你也坐!”洪安邦指指对面的板凳,对董大胜道.
“是,老爷!”董大胜欠着身子坐到了对面.
既然是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当然便上得快,转眼之间,小二便托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过来,盘子里盛着考究的瓷器,两个雪白的茶杯,四个小碟,里面整齐地堆砌着茶楼里拿得出手的点心.
“爷,您请!”将茶壶茶杯小碟放在桌上,小二谄笑着道.
“嗯,好!”洪安邦点点头,董大胜立即从袖子中摸出一点碎银子,随手扔给了小二.小二当即便笑开了花,在大厅之中当差,基本上是没有赏钱的,即便有,那也是几文钱的小意思,这位客人果然豪气,攥在手里的这枚碎银子怕不有五钱,顶上自己小半月的工钱了.
“爷您慢慢喝,有什么事尽管招呼!”小二点头哈腰.
董大胜一耐地挥挥手,小二立即便退开了.
“老爷喝茶!”提起茶壶,将碧绿的茶汤倒进雪白的茶杯之中,一股清香立时漫延开来.
“茶不错!”洪安邦品了一口,微笑道.
董大胜却没有那等雅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牛饮啊!真正煞风景,大胜啊,你还是适合喝大碗茶!”洪安邦连连摇头.
“大碗茶更解渴!”董大胜笑嘻嘻地道:”这玩意儿!”小小的茶杯捏在手中,转了几个圈子,”只能润润喉,麻烦!”
洪安邦不禁失笑.”尝尝点心,这家茶楼的点心不错,这几样据说是从皇宫之内传出来的做法.”拈起一块糕,细嚼慢咽起来.
啪的一声脆响,将董大胜吓了一跳,手悄悄地按上了腰间,回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却是大厅的高处,此时坐上了一个瞎眼的老头和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姑娘.
“各位大爷,今天我祖孙两继续给大家唱那云大都督北地抗蒙的英雄事迹!”老头子放下手中的惊堂木,嘶声道.
“好!”大厅里传来大声的叫好声.
“老头,快唱,昨天唱到要紧处,却卖了关子,赏钱倒是讨了不少,今天要是不将云都督怎么一箭退敌的壮举唱出来,老子就掀了你的桌子!”有人在大声地喝骂,不过听起来倒似乎是在赞这祖孙两唱得好一般.
“各位爷,听好了!”老头微微一笑,歪着头,摸索着将面前的鼓槌拿了起来,轻轻一击,坐在他旁边的姑娘已是轻启朱唇,唱了起来.
洪安邦和董大胜两人大是意外,没有想到,在上京之中,竟然有唱书的公开给云大都督唱赞歌的.”要是唱得好,待会多给赏钱!”洪安邦微笑道.
“能唱出什么样子来,这里与北地远隔千里,终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董大胜低声道.
“来来,品茶,听曲,不亦乐乎!”洪安邦轻笑道.
台上唱得却是当初云昭自益州出兵,孤身冲锋,一箭射毙司马家族的骑兵将领,吓退蒙人的事迹,那女子声音轻脆,宛转悠扬,的确非同一般.大厅内豪客不时爆发出阵阵的叫好声.
“看来都督在上京亦是声名远播啊!”董大胜亦是听得血脉贲张,当初那一战,他可是亲自参于了的,当时还是安庆边军的他们实力并不强,那一战却是以少胜多,正是靠了云昭身先士卒,奋勇冲锋,才一战而胜,迫使蒙人最后不得不退走.
洪安邦微微点头.
唱完这一段,鼓声戛然而止,那女子站了起来,托着一个托盘,低着头走到大厅里,每走到一张桌子边,都会停下来举起托盘,却不说话.盘子内叮叮当当一阵阵的乱响,显然收获还不错,走到了洪安邦的面前,洪安邦微笑着摸出一块一两重的银子,轻轻地放在托盘里.
那女子愕然抬头,看着洪安邦,”唱得不错!”洪安邦微微点头.
女子脸一红,低着头走开,在厅内一圈转完,回到台上,俯在那老头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老头脸上露出笑容,鼓声一敲,朗声道:”今儿老汉与孙女再为大家献上一段.以谢各位爷的打赏!”
“还是唱云大都督破蒙的事吧!”有人鼓掌叫好.
“今儿唱的还是云大都督,不过不是破蒙,而是云大都督年轻时候的事情!”老汉笑道.
“也好也好,云大都督是我们大越最为年轻的统兵大将,他的事迹那可是传奇,百听不厌的!”有茶客道.
鼓声再起,女子犹如黄茑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不过这一次,只听了不到一半,洪安邦就已脸色大变,眉头深深皱起,董大胜亦是愕然地看着台上的瞎眼老汉与年轻女子.这一段唱得正是云昭还没有从军之前的经历,前面的倒也罢了,但后头的蒙人屠村,云昭母亡妻失踪,被人掳来南方,下落不明却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了.
“有古怪!”董大胜垂下头,低低地对洪安邦道.
洪安邦的脸色已是很难看了,因为这个时候老头所唱的已经涉及到云昭的隐私了,唱词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明确指出云昭的妻子被人掳来南方,被一个大有势力和大有背景的人强霸为妻,与云昭两地分隔,不得相见.
此时,大厅内也是叫骂声一片.
“死老头,瞎编什么?云都督何等英雄,那个敢强抢他的老婆?”
“混帐东西,老头,这个人是谁,不要遮遮掩掩,说出来,老子啐他一脸唾沫,云都督在前线奋战,居然有人夺他妻子,这不是缺德,这是缺了他妈十八代祖宗的德了,我操他奶奶的.”
大厅里气氛火爆,老头却在一声重击之后,站了起来,旁边的女子赶紧伸手扶住他.
“各位爷,老汉是唱书为生,一辈子虽然瞎编了不少的故事,但云大都督是我大越英雄,我却是不敢瞎编乱造的,今日就到这里吧!”老汉颤巍巍地在女子的扶持之下,挟着手鼓,向茶馆外走去.
洪安邦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跟上他们!”与董大生两人尾随着卖唱的老汉与女子向外走去.
这些事情绝不是上京一个卖唱的人所能知道的.这里面必然暗藏玄机,洪安邦看着前面缓缓走着的祖孙两,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