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益带了亲卫,飞马直奔兴灵,心中却是忐忑,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虽然现在也算是安庆边军的一员,但在整个安庆边军系统之中,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类,地位比起霍震廷朴德猛他们犹为不如,云昭并不相信自己。
正如简述临终前所说,他是将自己和三千简家军精锐卖给云昭,以此来换取简单的生存,但周广益也心知肚明,这只是一个权益之计,云昭绝不会允许简单长期占据益州城,简述只是为简单争取到了一个缓冲期,一个能让他找到生路的机会。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简单除了彻底投降云昭,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或许,一个念头突然在周广益脑中闪现,如果云昭被蒙军击败,那么,也许简单反而能另有一番天地,蒙人在益州还是需要一个代言人的。这个想法一出现,周广益不由不寒而栗,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将蒙人视为敌人,现在云昭与蒙元作战,他是从内心里拥护的,驻扎在兴陵,他亦是尽心尽责,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响应云昭的征召。
自己想到了这条出路,简单会不会也在这样想?周广益有些害怕,自己能迅速地将这个念头赶走,简单能吗?如果简单认为这是他唯一的出路,并且将其付诸行动,自己何以自处?如果云昭知道了,会怎么对付简单?
他猛地勒停了马匹,不会真是这样吧?要不然,大敌当前,菊花岭战事正酣,云昭亲自带着燕小乙的骑兵营迎击巴鲁图,初战不利,已被逼得退到了菊花岭之下,这个时候,主将云昭怎么会突然回到了兴灵?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益州出了大事,云昭才不得不回到兴灵去处理。也只有益州城出了大事,云昭才会丢下正在打仗的部队回去。
一想到这里,周广益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被冻凝,一夹马腹,反手一鞭击打在胯下战马的股上,飞一般地奔向兴灵。
兴灵府,云麾将军府。
马一功看着云昭:“将军,周广益会怎么面临这件事?”
云昭轻笑道:“不管他怎么面对,他都得承认这个事实,第一,简单不是我们杀的。第二,简单与蒙人确有勾连。第三,虽然简单罪该万死,但我们给他报了仇,杀他的人都死了!”
“就怕周广益认死理,他与简述情如兄弟,视简单为子侄,如果说简单之死与我们完全没有关系,将军,你觉得他会相信么?”
“那就要看他怎么选择了?一,他选择与我们为敌,那他的下场不言而喻,二,他选择相信,从此完全归化我们安庆边军。”
“将军认为他会怎么选择?”
“他来了不就知道了!”云昭轻松地道。
马一功微笑,“这么说,将军是确认周广益会选择相信我们与之无关了?”
站起身来在屋里踱了几个圈子,云昭点头道:“我认为周广益与简述父子还是不一样的,他的想法比较简单,他在安庆军这段时间的表现你也看在了眼里,也许眼下这个坎他有些难跨过去,但只要给他一个正当的理由,时日一久,这种感情自然就淡化,到那时,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但您这个时候将他叫回兴灵来?”
“第一,他应当知道这事,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绝不能瞒他。其二,与蒙人大战之时,我不想有任何的意外,所以,将他调回来,不管他是怎么认为的,我都认为这场大战他已经不适宜参加了,也许,回来休养一下,恢复恢复心情更好。请清这个事实,他需要时间!”
“我明白了!”马一功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先将周广益与军队分开,这样,不管周广益有什么想法,没有军队,都不可能对安庆边军造成危害。
云昭微笑点头,“或许,周广益现在最想去的就是益州城吧!”
两人相对而笑。
二天过后,周广益出现在云麾将军府外。
两眼布满血丝,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之态显现无疑,跃下马来之时,两腿一软,尽然显些摔倒在地上,这对于他这样的武将而言,可知累到了什么程度。随行的数十名亲兵,现在只剩下了约十余名,其它的诸人将战马让给了赶路的众人,自己则拉在了后面。
“将军!”看到周广益险些摔倒,同样疲惫万分的十余名亲兵拥了过来。
“你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洗个澡,好好地睡一觉!”周广益勉力笑了一下,“我去见云将军!”
“是,将军!”
站在云麾将军府外,周广益从路边的雪堆之上挖了两捧雪,用力在脸上擦了擦,使自己精神一些,也顺便让自己的脑子更清醒。整理了一下衣甲,他大步走向将军府。
“周将军!”门口的侍卫躬身行礼,“云将军已经吩咐过了,周将军一到,马上便进去,不用通报了!”
“将军知道我今天会到?”
侍卫笑了笑,“是,云将军说算着日程,周将军应当今天便会到。请,云将军,郭知府,马参军都在大堂里等着您。”
周广益心中一沉,云昭和马一功等着自己不足为奇,但郭长兴也在,那就不是单纯的军事上的事情了,心中的不好的猜测一点点在印证,走进大门,看着不远处的大堂,双腿似有千斤之重,竟然觉得有些举步维艰。
云昭出现在大堂门口,他的身后,站着郭长兴,马一功,三人都是面色沉重。
“末将见过云将军!”周广益行了一个军礼,“末将奉命返回兴灵。”
“进来吧,周将军!”云昭点点头,转身走回了大厅。
没有任何的虚与委蛇,云昭开门见山,“周将军,益州城出了大事。”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云昭的话仍然如同一个响雷打在周广益的头顶上,他脸色有些苍白,声音干涩地道:“简单,他,他怎么样了?”
马一功看着周广益,叹息道:“五天之前,我们得到消息,益州豪绅大族策划了一场刺杀,一举刺杀了简单麾下三名统兵大将。”
“简单怎么样?”周广益再一次追问。
马一功叹息道:“周将军,还能怎样?这些豪绅大族策划如此周密,发动如此猝然,简单那里还能逃出生天,他,也已经死了!”
周广益身子一晃,踉跄着倒退了数步,险些摔倒,两边的侍卫赶紧奔过来,扶住他。
周广益盯着云昭,两臂一振,甩开了侍卫的手,嘶声道:“一些土财主,也能暗算到简单?”
听到他的语气不善,两边的侍卫手都摸上了刀柄。云昭摆摆手,“退下去!”
迎着周广益的目光,云昭走到了他的面前,“周将军,益州城的这些人是不是土财主,相信你比我清楚。但是我想说得是,简单在益州城做了些什么,你想必也是清楚的,他做得过分了,他将这些人逼上了绝路,这些人的亡命一击,能量能有多大,你也想必很清楚!”
周广益迎着云昭的目光,“这么说,云将军也觉得简单该死?”
云昭冷冷一笑,“作为简述的结拜兄弟,我能容忍简单的行为,这也是我让他呆在益州城的原因,但是他让我失望了,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周将军,你觉得呢?”
“兄弟?”周广益似哭似笑,原地打了几个圈子,梦游般地向外走去。
“周将军,三天之前,我已经调集了高阳训练营的三千士兵赶赴益州城,那里的乱象基本已经控制住了,不过简单等统兵将领的死亡,使简家军失去了控制,整个益州城损失惨重。你如果愿意去益州城,便去看看吧?朴德猛,王圭在那里,他们会向你介绍具体的情况!”看着周广益的背影,云昭大声道。
周广益身子微微一顿,继续向前走去,只是原本挺拔的背影,此时却显得有些佝偻。
“云将军,就这样任他离去?”郭长兴有些紧张。
马一功道:“郭大人不用担心,早有安排,如果周广益去益州,那就任他去,如果他想返回兴陵,那他就永远也不用回去了。”
迷迷糊糊地走出了将军府,冰冷的空气吹来,周广益打了一个哆嗦,门外,自己的卫兵们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走出了云麾将军府,一个也没有在这里,显然,他们是找地方睡觉去了,连着几天不眠不休的奔波,他们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
扶着府门外巨大的石狮,周广益无力地慢慢地坐了下来,靠在石狮子底座之上,两行老泪滑了下来。云昭所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周广益无法判断,简单在益州城的所作所为,他知道一些,也曾去信劝说过,便效果并不好。所以,云昭在这方面并没有说谎,但要说云昭在这一次的谋杀行动之中,对就是谋杀,没有参与,没有插上一脚的话,那绝对是不可能的,那些豪绅大户虽说能量巨大,但想要杀掉简单,简直是天方夜潭。
自己该怎么做?周广益有些绝望地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