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的脸色有些潮红,精神显得有些异样的亢奋,他不停地絮絮叨叨着一些陈年往事,也不管温兆伦的感觉如何,他是当年的胜利者,不知为什么,他此时有着一种强烈的想在温兆伦面前炫耀一翻的感觉。
温兆伦没有说话,没有反驳,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流露出一种淡淡的伤感,一个老朋友又要离去了。是的,是老朋友,那怕他恨了他数十年。他没有理由阻止,反驳一个即将离去的老朋友最后的荣耀之心。
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有重物坠地的声音,温兆伦霍地站了起来,而李嘉的絮叨也在此时停下,目视着大殿门口,眼中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这里是皇帝陛下养病的寝宫,严禁喧哗,宫人卫士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生怕发出一点声音侵扰了皇帝陛下,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大殿的门被推开了,不是轻轻地推开,而是猛然向两边被狠狠地撞开,一个大太监服饰的人面带着微笑出现在大殿门口,看着屋内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背负着双手,昔日一直弯着的腰今天挺得笔直,浑没有了往日的卑贱与可怜。
“曹旦!”李嘉的眼睛眯缝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太监总管,忽地低头猛咳起来,这一次仔没有拿着手帕捂住嘴巴,随着剧烈的咳声,一片片腥红喷洒在床前洁净的金砖之上。
“是,陛下!”曹旦跨进门来,没有行礼,而是无礼地直视着皇帝陛下。看了片刻,眼光转到书案上,那里有李嘉写好不久的遗诏。
“你好大的胆子!”李嘉冷冷地道。
曹旦笑了起来:“陛下,其实我的胆子一直都很大,只是您平日不屑一顾罢了,想当年,我也是纵横沙场的武将呢!”
“被人一刀割了卵子的武将?”李嘉尖刻地道。
曹旦的脸立刻青了,然后白了,最后红了。愤怒的他向前跨出一步,伸出手来,但在李嘉的逼视之下,又有些瑟缩地收回了手。
“果然是一个没卵子的货,有时候我也真是奇怪,你与曹仪同父同母,他能经略天下,你怎么就这么腌脏不堪?要不是看在你祖宗和他的份上,你早就被扔出去喂狗了。”李嘉的眼中露出厌恶的神色。
曹旦愤怒地尖叫着,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尖刻,犹如一个女人被**时发出的尖叫一般,“我是没卵子,也没有他的才华,但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是我在拯救我们曹氏家族,没有我,曹氏就要完了,陛下,你如此厉害,大概此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老大回京了?”李嘉道。
“是,大爷回京了,大爷将会登上皇位。我曹旦将不会再做一个太监头子,大爷承诺了我,我将会开府立衙,位比三公。”曹旦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得意,“从今天起,将是我撑着曹氏,而不是曹仪了。”
“就凭你们?”李嘉嘿嘿地笑着,“老大为什么没有亲自来?怕担上弑父的恶名,史书千载骂声不绝?”
“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大爷不来,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此时想必大爷正在与关大将军对话吧!”曹旦大笑道,“陛下也不必等苟敬了,他不会来了。其实陛下说了这些话,不就是在等苟敬么?不过陛下似乎忘了,还是病得糊涂了,如果苟敬还是您的人,我怎么可能有带人这么大逆不道地出现在这里?”
李嘉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
“抑或您还在等薛承义,程群?薛承义此时正忙着控制紫禁城的各门各关,实在是来不及见陛下,程群?想必应该已经见到了皇后娘娘,正龟缩在金吾卫大营里,不知如何是好吧?他想出营,便得踏过皇后娘娘的凤辇,您说他敢不敢呢?”曹旦得意地笑了起来。
李嘉的脸色变了,他最大的倚仗便是苟敬控制内宫,薛承义,程群掌控监门,金吾两卫,外有关鹏举,曹仪统筹大局,但现在,苟敬叛变了,薛承义亦是老大的人,便连皇后,那个朝夕相伴数十年的人,在最后时刻,终于也是选择了儿子,而不是他。
他弯下腰,痛苦地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咳得软倒在榻上。
曹旦大笑着,大步走向书案,伸手抓向那张遗诏,“恐怕还得麻烦陛下另写一张了,当然,名字得改一改。”
双手一紧,便想撕毁这张遗诏,双手刚想发力,脸色却突然大变,嘴巴张开,荷荷有声,手中的遗诏飘然落地,两手捂住喉头,看着温兆伦,脸上得意之色尽去,换成了无尽的确惶恐。
在他的喉头,插着一根亮闪闪的银针。
门外的十数名太监眼见情形有变,都抢进门来,李嘉仍在咳嗽着,浑没有理会,温兆伦提起了放在床边的针囊,银光闪动,十几名太监瞬间便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大殿之中。
“我是神医,救人功夫很好,杀人其实也很不错的!”温兆伦冷笑。
李嘉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他用袖子抹去嘴边的血迹,看着温兆伦,“兄弟阋于墙,让你看笑话了。”
温兆伦仍是一张黑脸,“你强横一世,想不到最终却是输给了自己的儿子。”
李嘉苦笑,“是我心软了,虎毒不食子,我的确没有想到他如此疯狂,大越数百年来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我以为这是一个好传统,会保持下去的。”
“你真是太失败了,史书上会重重地记下一笔,在你这一代,子弑父夺位,兄弟阋于墙,上京城内血流成河。只怕你无人去见你祖宗。”
“我死之后,管别人怎么说!”李嘉冷笑。
“你还是这样,我只是很奇怪,老大老四一母同袍,为什么皇后要帮着老大对付老四,她不知道,如此一来,老四必死么?”温兆伦有些想不通,如果程群能出营,上京城内必然发生战斗,事情或有扭转之机。
李嘉沉默片刻,“老四不是皇后的亲子!你这么聪明,怎么此时还想不到?”
温兆伦的脸色终于变了。
“我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子,但我抢赢了,你怪我抢赢了去没有给她应有的地位,甚至没有能够保护她,让她死在了宫中,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将她的儿子交给皇后,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儿子活下来,外人都道老大老四一母同袍,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只道数十年的相处,皇后对老四亦有了母子之情,没有想到最后时刻,终究还是血缘占据了上风。”李嘉叹道。
“你这个混蛋!”温兆伦看着李嘉,破口大骂。
“带着这张遗诏,去找老四!”李嘉看着温兆伦,“你也是我李氏一脉,如何决择,由你来选吧,如果老大上位,能够迅速平定叛乱,治国平天下,那也就由他,你带着逍儿退隐田园,让他跟着你学医吧,如果不能?唉,我也管不着了,那就让他更乱一些吧,凤凰涅磐,浴火重生,大越也许需要一把大火,烧掉那些污垢。弟弟,这份遗诏交不交给老四,就由你来决定吧!”
温兆伦看着李嘉,愤怒地道:“李逍已经到了卫州,老大政变成功,还会容许他活下去吗?”
“如果逍儿连活下去都不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那还是早死早干净的好!”李嘉在这一刻终于露出帝王的无情。
“你,你……”温兆伦气得浑身哆嗦。
“这就是当年你输给我的原因!”李嘉道:“走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任你功夫再好,一旦宫门被完全控制,你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
温兆伦一跺脚,捡起地上的遗诏,背好自己的针囊,大步向殿外走去。走到门口,终于还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嘉,眼中终是浮起了一层迷雾。
大殿里除了李嘉和那些尸体,空荡荡,极为安静,听着外面传来的喊杀声,李嘉静静地躺在床上,“我还真是一个失败者啊!”他惨然一笑,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苟敬叛变,薛承义叛变,但在宫中,还有为数众多的皇帝侍卫,厮杀之声在宫中四处响起,血光,火光,惨叫,让昔日安静的宫中一片喧嚣。李鉴准备周密,又有皇后娘娘,曹旦,苟敬的暗中响应,以极短的时间便控制了皇宫,忠于李嘉的侍卫很快便肃清,火势被迅速控制,入夜之时,皇宫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之中。
但上京城却绝对不安静,一队队的监门卫在上京各处要隘设立了关卡,整上个京城封城。
监门卫大营,关鹏举看着面前的李鉴,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正襟危坐,无论李鉴说什么,他都不应声。
李鉴亦不着急,他在等,关鹏举需要他亲自来对付,至于曹仪,他相信这位八面玲珑的首辅会很快地弄清楚所有的事情,而迅速地站到自己这一力。
一旦宫中大事毕,关鹏举,曹仪再不情愿,也得支持自己,因为他们是大越的忠臣,他们绝不愿意看到大越陷入内战。
一匹快马奔进了监门卫大营,一名太监下了马,狂奔进屋,俯首在李鉴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鉴大笑着站了起来,“关大将军,我们走吧!”
“去那里?”关鹏举硬梆梆地问道。
“当然是皇宫。”李鉴看着他,快意地答道。
(01最后一天,亦是征途在这一年的最后一章了,咱们01年1月1号早八点再见吧!感谢兄弟姐妹们的支持和厚爱,枪手在这里给大家鞠躬拜年,新年好!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生活犹如芝麻开花,节节高。最后向大家报告几件事情吧,首先是一个坏消息,枪手单位放假很别扭,放两天,上一天班,再放三天,恼火,原来出去玩的计划破产了,好消息就是,因为计划破产,征途就不会断更了,原本是准备向大家请假去放松一下的,这一下就只能老老实实码字了。好了,不罗嗦了,明年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