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之际,念云已经站在了李逍的房门外,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手几次抬起,却又放了下来,毕竟昨天自己刚刚打了内里这个人一巴掌,而且这个人的身份还非同一般,念云有些害怕。
屋里传来声音,显然李逍已经起床了,念云知道李逍的习惯,生活极具规律,每天天一亮必然起床,先练练武,打熬一翻筋骨,然后再吃早餐,吃完早饭,便开始处理一天的事务。在王府,都有心湄和她的贴身丫头处理这些事情,但到南方这几个月的时光,一直都是念云在照顾李逍的生活起居。
半晌,念云终于咬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不管里面这个人怎么样,自己想要报仇,希望也只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李逍坐在床沿上,抬眼看了一眼念云,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念云有些不安地走了过去,从一边的箱子里挑出衣务,服侍着对方穿上,然后又拿起梳子,替对方打理头发,整个过程,双方都没有说一句话,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倒好热水,拧好毛巾,递到李逍手中,毛巾揩在脸上,李逍的眉头不由一皱,着手之处,还有些疼痛,将脸凑到镜子前,虽然苏灿的药着实不错,昨晚那几道明显的指印已几乎看不见了,但仔细瞧来,这一块的颜色却终是与其它地方有些不同。
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绞着十指,局促不安地念云,李逍忽地笑了一下,“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被人打了脸,念云,你可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这么打么,我父皇都从来没有打过我的脸,而且从我开始成年以后,更是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头。”
念云无声地跪了下来,“四爷恕罪!”
李逍哼了一声,“如果不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昨天晚上就处置了你,算了吧,你起来,瞧瞧,这怎么办,我呆会儿还要出去见人呢,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李逍指了指脸,道。
念云站了起来,小声道:“我给四爷涂上些粉底,再淡些抹点胭脂,应当就看不出来了。”
“哈,涂脂抹粉。”李逍干笑了几声,“动手吧,还等着干什么,等会儿何怀金大人他们就要来了。”
“苏灿昨天去你哪里后,回来跟我说了。”李逍微闭着眼,靠在椅子上,淡淡地道。
念云一惊,手上一抖,指头重重地戳在李逍的脸上伤处,李逍哎哟一声,“你轻一点。”
“是,四爷!”念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以后不要犯傻,昨天,是我有些冲动了。”李逍淡淡地道:“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了,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不少日子,知道你四爷不是一个好色之徒。”
“是,多谢四爷,昨天是我不对。”念云低声道。
李逍睁眼,扫了念云一眼,嘿嘿笑了几声,念云忽地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问题,不由得紧紧闭上了嘴巴。
李逍也不再说话,任由念云轻轻地替他打理脸上的痕迹。
半晌,念云轻轻地问道:“四爷,大爷现在这样,肯定是不会去边城了,你准备怎么办?说不定皇帝陛下会派四爷您去。”
李逍道:“你想得不错,我也是如此想法,朝廷这数十年第一次用兵,肯定要派一个够份量的人去督军。大哥这么一搞,我去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四爷准备怎么办?”
“我当然也不会去,现在这个局势,我不能离开上京。”李逍冷笑,“不是只有大哥一个人聪明,他可以伤,我难道就不可以病,父皇总不能让一个病得很重,极需调理的人去边疆送命,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
念云沉默了一会儿,“四爷,您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
“机会?”李逍摇摇头,“诚然是一个机会,但这里面的风险太大,万一我去了,而父皇又在这个时间段里去了,那我远在过城,可就鞭长莫及了。”
念云放下粉底,从台上拿起一盒胭脂,用手指沾了一点,轻轻地替李逍涂抹着,道:“四爷,这些日子我在内书房,也了解了不少内情,恕我直言,现在的情势,却是大爷占着极大的上风,特别是军队,大越十万御林军,十二卫军,十之四五都有大爷的人,而您能掌握的兵力太少了,特别是驻守上京的御林军,更是大爷的禁地,皇帝陛下在时还好,皇帝陛下一旦不在,您根本是争不过的,到了那时,即便您在京城,又能怎样?”
李逍不由沉默不语。
“恕婢子直言,即便到时候皇帝陛下遗诏让您继位,但军队在大爷手中,您又怎么能安稳地坐上那个位子?”
“关大将军是忠于皇帝陛下的,而御林军,关大将军是完全能够控制的。”李逍有些迟疑地道。
“人心隔肚皮,您怎么能将希望寄托在关大将军身上,万一到时候他靠不住呢?”念云放下胭脂盒,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四爷,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您现在可以去见何大人他们了,他们也应当来了。”
李逍却没有动,“你接着说。”
“说什么?”念云讶道。
“就是你刚才说的。”李逍道。“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念云想了想,“四爷,大爷不去边城,我觉得正是你掌握一支军队的机会,要知道,这一次去的是左右武卫,再加上边城的军队,足足有十万之众,您只要掌握了这一支军队,就有了一搏之力。如果您马到成功,立下功勋的话,在朝廷之中的份量必然加重,而且也让皇帝陛下看到了您在军事上的能力,您在治政方面已经得到了陛下的认可,如果再在军中上有所成就,岂不是一举两得。”
“那万一我在边城的时候,陛下去世了呢?”
念云一咬牙道:“真到了那时候,四爷您手中握有十万重兵,再加上南方诸州已经尽在您的掌握之中,即便反目为敌,也有一搏之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内战?”李逍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到了那个时候,内战也是顾不得了,四爷,您甘心跪倒在大爷面前,向他三呼万岁,然后每日缩在王府之中斗鸡溜狗,声色犬马吗?”念云眼中闪去着光芒。
李逍沉默半晌,喃喃地道:“你说得不错,这是一个机会,是一个险中求胜的机会啊!”
“更何况,皇帝陛下说不定一点事情也没有,还可以撑很长的时间,如果四爷大胜而归,那个时候,胜负之势便可逆转,四爷亦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手伸进军部,而且我想到了那个时候,关大将军说不定就会支持您了。”
“你说得很对,念云!”李逍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子,“我昨天想来想去,想不到尽是钻进死胡同里去了,你给了我另一个思路,很好,很好。走,我们去见见何怀金他们。”
议事厅中,何怀金等人听完李逍的话,都是震惊不已,李逍所说与他们这些人所想出来的办法完全是两个路子,完全是在冒险。
“四爷,这太冒险了。万一事有不偕……”
李逍看着众人,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大爷也知道你们是我的人,如果大爷获胜,你们的下场显而易见,我还可活命,你们的身家性命可就完了,所以,现在我们必须冒险,险中求胜,胜了,你们荣华富贵一生,败了,那夫复何言,反正眼下局面,我的胜机并不大,不掌握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即便父皇到时遗诏让我继位,我又如何坐得上去。”
众人都是脸色发白,半晌,何怀金站了起来,“四爷,富贵险中求,何某没什么好说的,一条心跟着四爷了,彬州,湖州肯定也是如此想法,四爷去边城,胜而且皇帝陛下无恙,我们便胜卷在握,退一万步,即便皇帝陛下真有什么不测,大爷上位,到时候,四爷在边城高举旗帜,反戈一击,我们鄂湖彬三州群起响应,也不是没有获胜之机。”
“好!”李逍拍手赞道:“何知州所言甚得我心,返京途中,我会去湖州和彬州,把这层意思敲明,我走之后,你们便要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情。储备粮食,军械,以备到时起事。”
“属下明白了!”
“当然,我们还得作另外的准备,何大人,我准备再去请温先生赴京替陛下诊治。这一次,他若还不答应,我绑也要将他绑去。”李逍道。
何怀金一惊,站了起来,“四爷,温先生可是我们南方的医林圣手,有万家生佛之称,就是脾气古怪,您如强请,恐怕会坏事。此人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啊!”
“顾不得了!”李逍道,“他如不答应,我就将他绑进京城去后,再向他请罪。”
“四爷,我去吧,我去请温先生。”念云在李逍身后道。
“你?我去了一趟都吃了闭门羹,你怎么可能请得动他,念云,你不知道,此人与朝廷有一段解不开的恩怨。”李逍摇头道。
“我去试试,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将他绑到京城,此人要是脖子一挺,硬是不动手,那也是枉然啊!毕竟诊病不是别的事情,特别病人又是皇帝陛下。”念云道。
“那,你去试试吧,当真不行,也只能先绑了去再说了!”李逍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