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轩举着小旗子浩浩荡荡走在前面,陆离则在苏蕴乐身后推着他。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半空中回荡着席轩高亢的声音。
“现在你看到的是青澄十景之一的‘雷音瀑’。”他指着前方细水长流的小瀑布说道,“瀑布虽小,落差也不大,但是声响如雷。”
苏蕴乐翻了个白眼,假意侧耳倾听:“你们听风阁的雷声,都是这种嘤嘤呜呜的吗?”
“现在声音是有点小……”席轩脸一红,赶紧往前走,“毕竟是冬天,雨水稀少,瀑布的水量更少,所以几乎听不到啥声音了……”
“水流旺盛的时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啊。”苏蕴乐撇嘴,“无非就是下临深涧,壁坚谷深,才会回声巨大。”
席轩无奈,只能继续带着他们向前。左拐右拐,又来到一处山洞入口:“这儿也是‘青澄十景’,‘天师洞’。传说几百年前,一位姓张的天师在这儿得道成仙。灵魂飞升后,肉身数年不腐,那段时间灌城风调雨顺,无重大灾情。百姓感念天师保佑,此后年年都有来祭祀天师的习俗……”
苏蕴乐向前走了两步,感到山洞里寒气扑面,竟是比山顶还要冷上许多。想是有地脉寒泉流经,使得山洞里面温度极低。她冷冷一笑,问道:“这里面,是不是即便盛夏时节,也寒冷刺骨,甚至凝霜结冰啊?”
“咦,你怎么知道?”
苏蕴乐毫不客气地说道:“因为寒冷,所以人死后尸身多年不腐,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蜀山之巅常年冰雪覆盖,很多时候都有道僧坐化,同样肉身不腐,我见得多了。”
陆离:“……见得多了……姐姐你的童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你叫谁姐姐?”苏蕴乐双目圆睁。
陆离头一缩:“我错了……”
席轩咬了咬牙,向上一指:“青澄十景之三:一步登天!”
三人抬头。只见一处孤零零的山峰直指天空,山顶平坦如脚,边缘向外突出,恰似五根脚趾。整个看上去,便如同一只大脚踏向苍穹。哪知道苏蕴乐仍然不领情:“现在是冬季,上面光秃秃的。但一到盛夏,枝繁叶茂,这又算什么?毛茸茸的大脚吗?不对,如果山顶也开枝散叶,那就压根看不出这腿脚的形状吧?”
席轩和陆离一脸崩溃,觉得这差事没法做了。尤其是席轩,大概没想到苏蕴乐竟然这么难打发,处处都要抬杠。要知青澄山虽风光秀丽,但所谓“青澄十景”,也大多是后人附会而来。时人外出赏玩讲究情景交融,讲究虚实合一,讲究想象与现实结合。假如都像苏蕴乐这样较真,那世上名川大山,都不过是生硬的石块和无聊的水流,又有何价值呢?
苏蕴乐见席陆两人无话可说,轻轻一笑,转身就走。
“等等……诶……等一等……”
两人赶紧抢上去想要拦住她。但是苏蕴乐脚步不停,绕开两人。但这两人就像两条看到肉食的饿狗,一刻不停地跟着。苏蕴乐非常无奈:“虽然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请不要再纠缠着我了。本姑娘想一个人在这儿逛逛,你们请回吧……”
“小心!”
苏蕴乐一惊,只见席轩从后面冲了上来,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然而席轩自己却没有来得及停下脚步,触动了埋在落叶中的一条细线。
“阿离……”席轩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陆离。
陆离则挥泪:“爱过……”
苏蕴乐正莫名其妙呢,只见一根麻绳如冬眠惊醒的蛇,倒卷而来,将他倒吊在树上。而且这个机关还有更加精巧的部分。一面蒲扇在机关的操控下挥来,狠狠地扇了席轩一巴掌。
他白胖胖的脸上,立刻现出了五条红色的印子。
苏蕴乐:“……”
席轩:“呜呜呜救命……”
陆离:“苏姑娘你也看到了,听风阁里机关密布。虽然大部分是我们门生之间互相坑害的,但你一个不熟悉情况的外人如果到处乱闯,很容易让自己陷进去……”
“门生自己布的机关也想陷住我?”苏蕴乐一脸不屑。
陆离:“明明你刚才就差点踩到了……幸亏轩哥舍命救你……”
“哼……”苏蕴乐头一撇,“我把他救下来就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拔出剑,脚尖轻轻点地,一跃而起。
陆离和席轩齐声惨叫:“不要!!!!!”
但是已经晚了。苏蕴乐的长剑割断了麻绳,席轩肥胖的身体掉落下来。
可是……可是这个陷阱是双重的,还会在正下方挖坑,并用土石虚掩。陆离和席轩吃过几次亏,很熟悉这个套路,但苏蕴乐却明显不知,只是急着将席轩放下。
危急时刻,席轩赶紧运气,施展他最不擅长的轻功。脚尖沾地即收,身子如球,滚向左边。
“成功了……”陆离松了一口气,“竟然没有触动下面的陷阱,轩哥你真的……”
噗通!
话音未落,席轩身下的土地陷落,他便跌入泥坑之中。
陆离:“……太倒霉了……”
原来设置陷阱之人这一次没有如惯常思维那样,在正下方挖坑,而是算准别人的躲避方位,将坑挖在了左右两边。席轩自以为是轻功有长进才没触发陷阱,没想到还是落入别人的算计之中。
他一身泥水,连脸都看不到了。陆离垂下绳索将他拉了上来,苏蕴乐则一脸嫌弃地站在旁边。见席轩并无大碍,这两人应该也无暇再阻止自己了,立刻转身就走。
“诶诶……女魔头!”
不理会。
“女魔头!”席轩急了,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追上去,“我知道你想找什么……但是如果没我们的帮助,你是肯定找不到的!”
苏蕴乐脚步忽然一顿。
她豁然回头,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倒是说说,我想找什么?”
席轩顾不得身上污泥流淌,低声说道:“承认吧,女魔头,你来我们青澄山,名义上是来当什么特邀授课的先生,实际上是想寻找‘尸人’的痕迹吧?”
陆离吓了一跳——我的天,轩哥,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可是苏蕴乐的表情沉了下来,向前两步,也顾不得席轩身上的脏东西了:“这么说,你承认了?”
“承……承认什么……”陆离还有些茫然。
“承认你们听风阁饲养尸人。”苏蕴乐嘴角带着一抹笑,“承认我那天所见所想并非虚妄?”
“我可以带你去找你想要的东西……但前提是,你必须和我们共同行动。”
席轩和苏蕴乐有过一段时间相处,知道这个姑娘内心深处的正义与幼稚。他心思缜密,与陆离出任务时是由他来制定计划。一见到苏蕴乐四处寻访的模样,他心里便把这个少女的来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若苏蕴乐铁了心甩掉他们乱闯,以自己和陆离的能耐,万万是阻止不了。与其这样,倒不如趁着自己中陷阱的机会,因势利导,抛出诱饵,让苏蕴乐不得不和自己一起行动。
只听他继续说道:“听风阁的陷阱你也看到了……‘尸人’既然是敝派之机密,自然不会放在容易搜寻之所。不仅会有巡守看护,更兼有机关陷阱……”
“那你们怎么知道?又为什么要帮我?”苏蕴乐冷笑,“你们要当叛徒?”
“不……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刺客学堂,为什么要饲养尸人?那都是一些心怀不轨的门人搞出来的。”席轩早就想好了说辞,压低声音,“我们上次无意撞破,但其余先生并不相信我们。我和阿离有心探查,但光凭我们,有心却无力。幸好这个时候你来了……既然我们目标一致,就应该精诚合作。我们找出叛徒,为听风阁清理门户。你也立下大功,防止武林大乱!”
席轩“真诚”的话语终于打动了苏蕴乐。她站在原地,沉吟良久。终于,她缓缓点头:“那我该怎么做?”
席轩终于松了一口气:“很简单……你只要听我的吩咐,我们就一定可以找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