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听风阁的巡守,他并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脚踩在枯叶上沙沙作响。即便是武功低下的席轩,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急忙跑出山洞,耳听着那人越来越近,赶紧躲到凸出来的山岩后面。
“是陆灏。”苏蕴乐低声说道,“我看到了他的侧脸。”
席轩的心突突狂跳起来。
陆灏来这里做什么?抛尸?他是否对这个藏满遗骸的地洞知情?
苏蕴乐凑在席轩的耳边,低声说:“你得屏住呼吸才行。陆灏一定比普通的巡守更加敏锐,他会更容易发现躲在旁边的人。”
席轩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委委屈屈地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然后闭上眼睛,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来。
苏蕴乐:“???你想干嘛?”
“把我打晕。”席轩说道,“把我打晕,然后帮我隐瞒踪迹……”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也不能保证陆灏会在这儿呆多久,用刚才那种堵住席轩口鼻的办法不能长久。被打晕的人气息相对较弱,苏蕴乐稍加掩饰,反而成功的几率更高。
苏蕴乐有些无奈:“‘潜隐’不也是所谓的刺客七艺之一么,你身为候选刺客怎么做得比我还差?”
“你懂什么?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这才是潜隐之道。像个小偷一样躲在黑暗中,我才不屑去做呢。”
苏蕴乐哼了一声,一指点在席轩头顶的百会穴上。席轩一声不吭倒了下去。
苏蕴乐赶紧将席轩接住,轻轻地方在地上。刚才出指时她用上了内家真力,不仅让封锁了席轩的意识,更抑制住了他的呼吸。轻微的气息从席轩的鼻中呼出,苏蕴乐的手掌轻轻地覆在上面,便几乎隔绝了声响。
其实这样做并不能完全遮掩席轩的呼气声,但幸亏这是在山上,寒冷的夜晚,山风呼呼地吹着,反而成了绝佳的掩盖。
苏蕴乐看着闭眼仿若沉睡的席轩,心里头微微一动。
这个白痴蠢货,就那么信任自己吗?百会穴可是人体之要害,别说自己,哪怕是完全不会武功的壮汉,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一拳打下去,恐怕都会造成极大的伤害。但他竟然完全敞开心怀,没有丝毫的疑虑。
陆灏走近了。他停在山洞外面,没有动,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苏蕴乐有些不安,他总觉得陆灏已经发现了他们,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按兵不动。他左手覆在席轩的脸上,右手轻轻地按住剑柄,以防外衣,随时反击。
她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沉重起来。因为警惕,内力在全身加速流转。她似乎感受到了陆灏的气机,那种带有攻击性的“气”已经触碰到了自己防御的外围。虚空之中,对手的“气”仿佛一直在诱惑着自己,诱使她拔剑反击。
苏蕴乐几乎就要拔剑而起了。但这个时候,传来第四个人的脚步声。陆灏的“气”倏忽消逝,苏蕴乐握剑的手也松开了。
她咬着牙,心砰砰直跳,赶紧竖起耳朵,听那两人的交谈。
一段乌云盖住了天空的月牙儿,眼前变得更黑了。风更大了,隐隐有细碎的水滴滴落在脸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席轩一个机灵,坐了起来,看着四周:“他……他们都走了吗?”
苏蕴乐伸手拍了拍席轩肩上凝成的薄霜,点头。
“太好了,没被发现。”席轩松了一口气,却见到苏蕴乐的神情有点奇怪,“怎么了?难道陆灏他是来检查地洞的?那里面的尸体真的与他有关?难道他真的……”
后面本想说“难道他真的在炼制尸人”,但席轩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炼制尸人是存在于百余年前的阴邪之术,是异族和魔教用来进攻周王朝与中原武林的利器。自异族邪教被击溃,这种邪术早已失传,当今武林年轻一辈甚至大多没有听说过它。陆灏是听风阁“四堂”之一的朱雀堂副堂主,倘若只是在内部暗中杀死巡守,那也不过是“家丑”罢了。可要是真的涉及到了“炼制尸人”,恐怕是轰动江湖的大事,听风阁也快要身败名裂了吧。
苏蕴乐摇了摇头:“陆灏是来这儿等人的,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交代。”
“什么事?”
“具体他没说,我猜大概是写下来交到那人手上的。但有一件事他们谈到了,我也听得清清楚楚。”苏蕴乐说道,“他说,过两天,会有贵客来访。”
“贵客?”
“嗯……泰山派掌门率三十余人的队伍,亲自来拜访听风阁。”
听到“泰山派”三个字,席轩立刻想起了在止水镇与那群人的冲突:“难……难道是来找我麻烦的?”
苏蕴乐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席轩:“您配吗?”
“……也对……我只是一普通听风阁门生,想找我麻烦,哪用得着这样的阵仗……”席轩看着苏蕴乐,“难道是……找你的?”
“若是要找我麻烦,派这样的队伍倒也说得过去。”苏蕴乐傲然,“但他得去蜀山,而不是来听风阁。”
“那到底是为什么……”
“泰山派的来意我也不知道,但你们的人会在灌城城内设宴款待。规格很高,绝大多数堂主殿主都要出席,甚至要带去一部分精英。”苏蕴乐冷冷地说道,“刚才陆灏就吩咐那人,说到时候阁内较为空虚,一定要加强防卫……”
“恐怕不是加强防卫吧!如果陆灏真的有什么阴谋,那就是最好的时机!”席轩咬牙,“必须去劝说姚堂主周堂主他们,不可以轻易离开……”
“你一个一年门生,人微言轻,他们凭什么听你的?”
“我要揭穿陆灏的真面目!”
“谁会相信你?何况唯一亲眼目睹陆灏杀人的陆离,都没在这。”
“我回菊苑去找陆离!我要问清当时的情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目击者,说不定陆灏还留下了其他的破绽!”
席轩匆忙回到卧房,陆离却不在这儿。他等了整整一夜,缩在床上沉沉睡去,又陡然惊醒。旁边的床铺却空空荡荡的。他忍不住开门到外面去,但这一次,陆离并没有睡在走廊上。
直到第二天早课,席轩也没有见到陆离。外面阴雨连绵,席轩缩在厚厚的衣服中,连连打喷嚏。薛浩铭怒气冲冲地喝问道:“陆离呢?还嫌星扣得不够多是吧?想被我赶出去是吧?”
“啊……他……”席轩畏惧严肃的薛浩铭,眼神游离,“他说女孩子们太漂亮了,影响他修行,所以就自己找地方做早课去了……”
女孩子们捂着嘴偷笑。
“恩?”薛浩铭脸色一沉。
“啊不,他今天状态不好,为了不影响别人修行,所以选择牺牲自己……”
薛浩铭轻轻抚摸手中的戒尺。
席轩心一横:“其实是因为他的几双袜子几个月没洗了没得穿所以才不来的!”
“噫~~”女孩子们都露出嫌恶的表情。
远在灌城群芳园中的陆离忽然打了个喷嚏。
“奇怪……”他喃喃说,“壁炉这么暖和,我还会染上风寒吗?”
薛浩铭的脸色越来越沉,这时候一位朱雀堂巡守匆忙赶来,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薛浩铭眉头紧紧地皱起。
“陆离到底去哪了?”他压低声音,用只有席轩能听到的音量冷冷地说道,“昨天晚上……又有巡守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