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粥。”
景绪唤了她一声, 穿过了马路,来到她身边。
景哲见到景绪,脸色有些难看, 讪讪地说:“弟弟, 你可算露面了,这段时间我一直联系不到你。这次我报考北城大学, 就是妈妈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着你。”
景绪嘴角上扬,嘲讽地笑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
他看看陆粥粥,脸颊一下子憋红了。
面对景绪,他总是如此笨拙。
“陆粥, 找我有事?”他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将陆粥粥肩上的书包取下来,背在了自己肩上。
“呃, 有事的, 不过...”她看看景哲,说道:“你们兄弟俩也很久没见了, 一定有很多话要讲, 我不介意等一会儿。”
“我跟他没什么可说的。”景绪拉着陆粥粥离开。
“景绪, 当初你一声不吭就去了北城,爸妈都很担心你。”景哲望着他的背影, 苦口婆心劝道:“后来老爸让你念职高,你也是一百个不愿意,连电话都不接。你以为北城的学校这么好进吗, 这学校...还是老爸找了关系才让你进来的,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他们吗。”
陆粥粥感觉到, 景绪紧紧攥住的她的手腕,在一点点地用力。
“说够了吗?”
他嗓音有点哑。
景哲情绪却很高昂:“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好好学一门技术,至少将来可以养活自己,让爸妈少为你担心一些。”
“养活自己。”景绪笑了,但是笑容很冷很冷:“当你还在爸妈怀里当乖宝宝的时候,我已经养活自己了。”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景哲激动地说:“爸妈对我们是一视同仁的!爸妈也很爱你,是你自己离家出走,一次次地伤他们的心!”
“一视同仁?”他走到他面前,嗓音沙哑:“我从特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那一年的夏天,你刚参加完学校组织的中英交流夏令营吧,那个夏令营自费要多少钱,八万还是十万?”
“这...这是爸妈的决定,如果你因为这个愤愤不平,那你就太不懂事了!”
景绪出事那几年,景家的生意也接连遭遇挫折,所以经济情况不容乐观。
景绪眼角的笑意渐渐蔓延开来:“普通病房没有床位,那个燥热的夏天,我有半个月是住在走廊里。那时候,我趴在走廊的床上,看你的朋友圈,你特意去剑桥了是吗?好像还发了一首《再别康桥》。”
景哲的脸颊瞬间通红如烙铁。
景绪望着他,宛如修罗恶鬼:“所以,你拿着我住院的费用,远渡重洋,是想重温谁的旧梦?”
“我...我没有...没有。”
景哲特意去剑桥,就是为了想看看陆粥粥给他念的那首诗里的康桥是什么样子,他想离她更近一些。
可是这一切被景绪毫不留情地戳破,却显得那样的...不堪。
“不是你说的那样!”景哲涨红着脸解释道:“爸妈让我去交流,是因为机会难得,这跟你换到普通病房没有关系!”
陆粥粥听不下去了,她看了景哲一眼,立刻移开目光。
她甚至没有办法多看他一眼。
好讨厌,好恶心。
她厌恶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景哲。
景哲没有想到,自己那样的努力,努力来到她身边,努力向她靠近,可这一切...
却抵不过景绪短短几句话。
一切化为泡影。
“粥粥,你真的误会了,这些事他从来没提过,偏偏今天你在这儿,他故意才这样说...”
陆粥粥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拉着景绪决然离开。
景哲看到景绪回头对他笑了笑。
现在他一看到景绪的笑容,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本该呆在地狱里,可他偏偏爬了回来,带着凛冽的恶寒,让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害怕得颤抖了起来。
......
陆粥粥不太会隐藏情绪,开心就笑,生气了就沉着脸一言不发,也不搭理人,这脾气跟陆怀柔是如出一辙。
“我给你买了奶茶。”景绪拎着奶茶袋,在她眼前晃了晃:“摇摇奶昔,排了很久的队。”
陆粥粥这才想起来,她手里还拎着景哲送的柠檬水,刚刚一直没来得及喝,拎在手里便忘了。
“我这儿还有一杯呢。”
景绪浅淡一笑,接过了她手里的杯子:“柠檬水,你喜欢吗。”
“一般,不常喝。”
“既然不喜欢,扔了吧。”
说着也不等陆粥粥回应,他直接将柠檬水扔进了垃圾桶,一点没带犹豫的。
陆粥粥其实觉得有点浪费,不过已经扔了,她也没再说什么。
今天的景绪,跟过去有点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我都不知道,你和景哲关系闹得这样僵。”
景绪将吸管叉入了杯子里,递给她:“这十年,发生了很多事。”
陆粥粥望着他黑沉沉的目光,忽然没有勇气去了解。
她不敢想象,他这十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如果景哲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告诉我,我...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我可以跟你一起讨厌他!”
陆粥粥牵起了景绪的手,义正言辞地说:“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知道。”景绪感受着掌心的柔软触感,心也变得柔软如棉。
他不会在背后多说景哲一个“不”字,很多事,点到即止,更大的发挥空间,留给她自己去想象,这比他疾言厉色的控诉,要有效得多。
小姑娘单纯如白纸,他说什么她都信。
景绪望了望自己的左边肩头,残损的金色玫瑰,花苞里面已经渐渐泛了黑,开始腐烂。
十年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他面目全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陆粥粥感觉到景绪指尖用力地握着她,他平静外表下似翻涌的强烈情绪。
“哥哥?”
蓦然,景绪松开了手,茫然地望了望她。
小姑娘脖颈修长,颈下的肩线和锁骨也格外漂亮,微风吹乱了她眼前的几缕长刘海......多美好。
景绪忽然无比憎恶自己。
“别发呆了。”陆粥粥重新攥住他的衣袖,拉着他朝前走:“不早了,我们先去办事,然后我请你吃晚饭。”
“办什么事?”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一刻钟后,陆粥粥拉着景绪回到了自己莱汀公寓的家中,关上了门,他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却听陆粥粥道:“脱衣服。”
景绪:?
陆粥粥走过来,自顾自挽起了他的衣袖,检查他的小臂。
小臂完好无损,白皙的皮肤表层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脉络。
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细腻很多,即便是轻微的磕磕碰碰,都是暴殄天物,更何况是大火焚烧。
她仔细地检查了他的手臂,确定没问题。然后又掀开了他的衣服。
迎面而来的是他漂亮的板块状腹肌,这腹肌...完全可以与她的名模爷爷比肩了。
陆粥粥脸颊开始发烫。
腹部也没事,嗯...只是为了检查。
景绪低头望见小姑娘红扑扑的耳朵,嘴角扬了扬:“陆粥,你这么急找我过来,就为了跟我耍流氓?”
他凑近她的耳朵说话,温热的气流撩着她的耳廓,越发让她小鹿乱撞。
“不、不是的。”陆粥粥结结巴巴道:“你把衣服脱了,我想看看你身上...是不是像贺萱雅说的那样...”
景绪或多或少听过贺萱雅在学校里散布的谣言,只是他没有管,嘴碎的女生到处都是,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你是因为这个,才打架?”
陆粥粥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说:“人家没打架,就是一点小冲突...不说这个了,你快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不然我今晚觉都睡不着了。”
景绪知道她这样着急把他叫过来,如果不把事情弄明白,肯定不会甘心。
“别看了,很丑。”
“我要看的!”陆粥粥很坚持。
景绪转过了身,背对着她:“大面积的烧伤在背上,所以那几年,我从来没有仰躺着睡过一次好觉。你要看,便自己过来看。”
陆粥粥走到他的背后,忽然有些怯懦了。
她不敢一下子直面他的伤口,所以手从衣角伸进去,轻轻地触到了他的背部皮肤。
的确不如小臂皮肤那样的光滑,触手可及的皮肤表层,有轻微的不平。
她手臂继续往上,碰到了他大片皮肤,皮肤底下有肌肉的触感,很结实,也很紧绷。
其实不需要看,陆粥粥已经可以通过触感,想象到皮肤表层的模样。
他一定遭罪不少。
陆粥粥不想哭的,但是眼睛眨巴着,豆大的泪珠很不争气掉出眼眶,润湿了他的衣服。
“陆粥,够了。”景绪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说道:“你摸得太色qing了。”
“......”
差点把眼泪又憋回去。
能不能别在她这么悲伤的时候,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抽回手,还想去掀他的衣裳,不过景绪退后了两步,说道:“经历过几次大的植皮手术,不是那么好看,别看了。”
陆粥粥没有勉强,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别的地方还有吗?”
“还有,屁股上,看吗。”
“......”
陆粥粥不服气地说:“你敢脱我就敢看。”
景绪终于又笑了,这次的微笑,变得明朗了许多。
“开玩笑,只有背上。没影响别的功能,你放心。”
“......”
陆粥粥可是跟着蒋清霖这老司机一起长大的,她觉得景绪这话说的不太纯洁,可是又没有证据。
明明很难过,被他这一“调戏”,半点都难过不起来,反而想揍他一顿。
“没影响就好!”她用力拍了拍他的背,气呼呼道:“这么嘴坏,你媳妇将来不嫌弃你的背,也要嫌弃你这张嘴!”
“你嫌弃吗?”
陆粥粥把他推出去,重重关上门:“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