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意手忙脚乱地捡起咖啡杯碎片, 扔进垃圾桶,霍烟注意到他俯身的时候, 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骗人,好像不大对哦。
霍烟看向傅时寒, 他冲她耸耸肩,似乎在说,自己惹下的烂摊子, 自己收拾。
“那个人怎么样!”良久之后, 他又问。
霍烟:“我骗你的。”
许明意:......
他撸起袖子指着霍烟,冲傅时寒愤声道:“你这丫头不打不行了!”
傅时寒气定神闲地端坐着,稳如泰山:“你自己一惊一乍放不下, 怪我丫头?”
霍烟躲在傅时寒背后,冲许明意吐了吐舌头。
许明意深呼吸,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地参禅打坐,再也不理会这些讨厌的家伙了。
咖啡厅绿植掩映, 吊兰低垂,似乎有客人进来, 霍烟不经意间抬头,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只见进来的女人头戴夸张的遮阳帽, 墨镜的镜面反射金属的光泽,她穿的是一件非常凌厉的吊带配热裤,嘴上涂抹着哑光深红色口红,给人的攻击感极强。
不过霍烟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正是苏莞。
不是不来吗!
这又是闹...闹哪出啊!
霍烟连忙站起身, 冲苏莞不住挥手,奈何苏莞看都不看她一眼,当她不存在似的。
当然,也没有看许明意。
不过许明意的目光倒是一直紧紧贴着她,平静外表之下,内心波澜涌动。
霍烟见苏莞不理会自己,于是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祖宗,你来这儿做什么啊?”
“两年多没见的老同学回来,作为东道主,我当然要请你们喝一杯。”苏莞转身对前台营业员说:“他们的账我来结。”
“女士您好,一共是三百零二十八。”
苏莞从包里摸出一张卡片递过去,这时候,许明意走过来,抽走了苏莞手里的黑色卡片:“不用你。”
他看了看那张卡片,是香港某银行的vip黑金卡。
苏莞小巧精致的脸蛋偏向一旁,扬着下颌,目光侧移,故意不看他。
许明意也在原地踟蹰着,欲言又止,脸微微有些泛红。
走过来的沈遇然随后打破了尴尬:“老二,嘛呢嘛呢,快把卡还给人家。”
许明意这才回神,快速结了帐,将卡片换给了苏莞。
“许老板下海挣大钱了,喝东西还要抢着付账,百年难得一见。”苏莞嫣红的嘴角绽开一抹夸张的微笑:“得,既然要请客,喝咖啡算什么,请我们去吃聚仙楼呗。”
聚仙楼是整个江城最高档的餐厅,即便只有两个人,一顿饭下来少则几千多则上万,这么多人,五位数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霍烟知道苏莞是在跟许明意赌气,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什么聚仙楼啊,难吃又贵,晚上大家订了吃火锅的。”
苏莞摘下了墨镜,看向许明意:“怎么说,去不去啊许老板。”
许明意回头看向朋友们:“聚仙楼,去吗?”
还没等众人摇头,许明意自顾自地说:“算了,你们的意见不重要,我出去叫车。”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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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仙楼牡丹厅格调雅致,古风古韵,入门便是精巧翠绿的小桥流水假山景观。饭厅旁侧有一面雕栏画屏,画屏边,一位打扮典雅的女人正在弹奏琵琶。
服务员必恭必敬地将菜单递到了每个人的手中。
霍烟翻阅着菜谱,昂贵的菜品价格让她望而却步,就算是一盘青菜都要几百块,倒不是吃不起,只是看这状况,今天是一定要许明意请客了,霍烟真是下不去手啊。
沈遇然翻来翻去,最后也只点了一杯白开水,闷闷地喝着。
气氛变得有些莫名其妙。
许明意见众人沉默着不说话,他望向苏莞:“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苏莞并不忙着点单,而是问许明意:“许老板这两年在深圳挣了多少钱,方便透露吗?”
许明意并不隐瞒:“我不是老板,给人打工,算上红利分成和其他将近,有几十万。”
他很会挣钱,总能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比一般的毕业生更精明,挣再多苏莞都不会惊讶。
“挺能厉害的啊。”苏莞冷笑:“今天这一顿,不会心疼吧?”
许明意如实回答:“心疼。”
苏莞鼻息间发出一声轻嗤:“大家都是朋友,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舍不得就直说,咱们挪地儿,也没人会见怪。”
霍烟连忙开口:“我想吃火锅其实...”
沈遇然也帮腔道:“那要不咱们就挪地儿吧,听说这里的菜其实并不好吃,也就吃个排场,大家都是好朋友,没必要这样。”
苏莞遥遥地望着许明意,等待他的回答。
许明意抽出纸巾擦了擦手,说道:“很奇怪对不对,虽然心疼,但你要是想吃,我也舍得。”
这句话说完,满桌悄无声息,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只有边上的琵琶女,款款地弹奏着一曲《阳春白雪》。
霍烟发现,苏莞的眼眶明显是红了一圈,她将厚重的牛皮菜单重重地拍在桌上,拿起包起身离开了座位。
许明意跟着便追了出去,苏莞出门前愤愤地瞪他一眼:“许明意,不准跟着我。”
许明意蓦然停下脚步。
苏莞杀气腾腾地离开了包间,一口气跑出了聚仙楼,站在车水龙马的街边,心里一阵锥心刺骨的难受。
霍烟追出来的时候,看见她蹲在街边,昂贵的手提包也掉在地上,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霍烟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
“对不起。”她带着哭腔跟她道歉,全身颤抖得厉害:“对不起我破坏了你们的聚会,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像个泼妇,变成了我过去最讨厌的那种人...”
霍烟满心难受,安慰她道:“没关系的。”
“我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我不想让他讨厌我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抬起头来,眼泪将她的眼妆弄得粘糊糊的,鬓间的发丝也全部湿润了。
“来的时候我也想过,跟你们一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大家聊聊天,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现在都已经长大了,哪怕当不了恋人,还能当朋友呢。”
“可是当我进咖啡店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完了,当不了朋友,除非他恨我,否则我便永远忘不了他。”
霍烟将苏莞的脑袋揽进自己的怀中,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抚她——
“没事的,过了今天就好了。”
“要是舍不得,咱们那就把他追回来。”
“宝宝乖,不要哭了,振作起来。”
**
晚上,苏莞洗了个腾腾的热水澡,早早地钻进了被窝,把所有烦心事全部抛诸脑后,什么都不去想了。
枕头下面,手机突然震了震。
打开,许明意的微信对话框跳出来——
“我在你的酒店楼下,能上来吗?”
苏莞:......
她家住郊区,明天还要上班,也懒得回去了,索性在市中心的酒店开了一夜。
肯定是霍烟把她住的地方透露给了许明意。
苏莞看着信息,发了会儿呆,心跳也开始加速起跑。
这小子...还跟大学的时候一样,愣头青一个,没想过大晚上的要求进她的酒店,孤男寡女会发生什么?
不过想想,以前作为男女朋友交往的时候,他甚至连她的手都不敢碰,现在借他十个胆子,他又能做什么。
以前霍烟就说过,这和尚一只脚涉足红尘,另一只脚迈入空门,当真没错,那股禁欲的劲儿,跟真和尚没什么两样。
手机再度震动了一下,他继续道:“我明天就走了,下次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想和你聊聊。”
苏莞没有废话,直接给他发了房间号。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
苏莞打开房间门,门外的许明意穿着黑色的休闲t恤牛仔裤,原本被她的身体乳染得香香的房间,疏忽间带进来一股陌生的男人气息。
她穿的是单薄的黑色小睡裙,许明意目光四下里游走,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看她。
“我能坐吗?”
“自便。”
许明意在房间里兜了一圈,除了床以外似乎没见到可以坐落的地方,于是他靠到了窗台边。
“毕业的时候我们都...不够成熟,很多事情也没有说清楚。”
苏莞冷笑:“挣了几十万,就成熟了?”
她也不想阴阳怪气地说话,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许明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
天堑之隔。
苏莞坐在床边,情绪有些绷不住,凄声质问:“这能是我的错吗?”
“不是你的错。”许明意说:“是我当初昏头了,什么都没考虑好,就贸然答应你,给你带来那么多痛苦。”
苏莞的手紧紧攥住床单,扯出一道道褶皱——
“所以你今天过来,是想告诉我,你后悔的是跟我在一起,而不是跟我分手。”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中却透着某种绝望:“许明意,我没见过比你更王八蛋的男人。”
许明意的呼吸十分滞重,听得出来,他鼻炎似乎又犯了,说话也带着瓮里瓮气的鼻音——
“明天我就要走了,刚刚想了很多,我怕以后没有机会告诉你,也怕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就像霍烟今天开玩笑说的,说你已经结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苏莞:“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欠了不少债。”
苏莞愣了愣:“你欠了钱?”
她竟全然不知。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一心创业,又没什么经验,被人骗了。”
苏莞恍然想起来,那段时间他和沈遇然俩人好像是在弄什么app,后来又没弄了,还以为是一时兴起闹着玩,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
“那时候太想成功,急于求成。”他垂着头,卷曲的刘海掩着眸子,徐徐讲述着当年往事:“如果能成功,我可以赚到一大笔钱,我本来...是想等毕业晚会的时候,向你求婚。”
苏莞如遭雷击,他想向她...求婚......
可是她等来的却是他日渐的冷淡和晚会上醉酒之后的骤然分手...
“你到底欠了多少。”
许明意道:“向南帮了我一把,还了一部分算借我不要利息的,还有十多万利滚利成了几十万,这两年我几乎不要命地加班兼职,挣的钱全都搭进去了,昨天刚刚还掉最后一期贷款。”
苏莞的眼睛红了,控制不住自己嘶声冲他吼道:“觉得自己特男人是吧!为了不连累我,跟我分手,你知道这两年我怎么过来的!许明意,我恨死你了!”
许明意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一眼:“莞莞...”
“好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许明意没有动。
“现在告诉我这些,想怎样,让我原谅你?”她态度强硬起来:“做梦吧许明意,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那...我走了。”许明意顿了顿,终究还是离开了房间。
苏莞胸口起伏,大口地喘息着,靠着墙坐了下来,眼泪跟着又滚了出来。
怎么让他走了呢。
明明还那么放不下,怎么能让他走了,这两年,她多么想他啊!
“叮咚”
门铃又响了,门外传来许明意的声音:“抱...抱歉,我有东西落下了。”
苏莞使劲儿擦掉眼泪,打开门之后,转过身背对他:“拿了快走。”
许明意没有动,苏莞侧过身瞥他一眼,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你...”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他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了。
他的怀抱散发着灼烫的温度,硬邦邦的肌肉感紧紧压迫着她,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他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闻着很让人安心。
苏莞用力推了推他,没推开。
就连谈恋爱最亲密的时候,他都没敢碰她,牵个手都要冒一身冷汗的大猪蹄子,现在居然还敢来硬的。
其实硬推,还是推得开的,但是苏莞没舍得下狠手。
“这些年满脑子没别的事情,越早还了钱,就可以早些回来找你,哪怕废掉半条命都没关系,其实我特别怕,怕你已经不爱我,怕你不等我或者喜欢上别人。”
“总是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的这些就是我想要的吗!”苏莞愤愤地说:“我知道你骄傲,不想跟钱有关的任何事介入我们的感情,所以你最后想出的办法是跟我分手,完了事情解决,又巴巴回来跟我和好,许明意,我苏莞就算...就算再喜欢你,也不能由得你这样伤害我。”
“对不起。”
“对不起无效。”
苏莞还是忍痛推开了他,强忍着眼泪说:“你走吧,真的,我不想再回到以前了,现在我过得很好,上班努力工作,下班回家刷剧,还养了猫,生活特别开心,而你...已经不在我的人生规划中了。”
许明意的手攥得紧紧的,声线有些沙哑:“我郑重地请求你再考虑考虑,现在不用回答我,你...考虑清楚之后再...”
苏莞笑了笑:“就不用考虑了吧,我爸妈昨儿还提了给我相亲呢,对象是我现任老板,我们青梅竹马长大的,特别好,真的,他从小就特别照顾我,就像傅时寒对霍烟那样。”
许明意深埋刘海之下的那双黑眸闪过一丝黯然:“他...比我帅吗。”
“许明意!”
“算了,我不问了。”许明意低着头,失措又落寞,从自己手腕上摘下一串洁白的小海螺手串。
这是分手的时候,苏莞赌气还给他的。
他一直戴在手上从没取下来过,哪怕被公司同事嘲笑是娘炮,他也没取。
小海螺手串已经有些旧了,不再有光泽。
他将它送到苏莞手边,声音哑然:“你要不喜欢,就扔了吧,但是别还给我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一时爽,追妻火葬场。放心,不会有虐的了。
今天暂时不放防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