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没有接下林岚递过来的支票,摆摆手回绝了她的意图。
“怎么?还嫌不够?”
她索然语带笑意,眼中还有恰到好处的神采,我却从中读出了满满的不屑和鄙夷。
我大概从那一刻才明白她对待我时良好的教养和礼貌地谈吐究竟从何而来。
大概这一切都源于她在看到我那一刻由内而外衍生出的自信。
没错,我和她比几乎一无所长。
凭借外貌,虽然我承认我的确尚有姿色,但她多年修炼来的谈吐和气质却不是我这种从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所具有的特质。
论金钱地位,她可是那种随手就能有信心给人开一张空头支票的人,而我这种买一个大牌还要考虑的人怎么可能和她相提并论?
论待人接物,她显然早就在各大场合间游刃有余,交友无数,而我就连在一个剧组里共事的同事的关系都不见得相处的有多融洽,明有林大勋的黑脸,暗有源源不断的使坏和算计,我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所以综合看来,我想她从来都对我的存在不屑一顾,在她眼里,我们并不是鸿鹄鸟和燕雀的区分,而是大鹏鸟与沧海之间微茫的蜉蝣之间的对比,从来都不在一个量级上,当然不存在所谓的嫉妒与不安。
她对我的性格拿捏似乎十拿九稳。
不就是要钱嘛,那我就给你。
所以当她看到我对空头支票的拒绝时,眼中竟然难得有一丝琢磨的意味。
“白栀,你不要告诉我,你爱上他了。”
她仿佛在说一个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玩笑一般,还没等我回答,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你要知道,我们这个层次的人,你在我们的眼中究竟是什么吗?”
我低下头不敢听她继续说下去。
没错,不过是人尽可夫的玩物而已。
“你不要因为他对你一时的照顾有加,有求必应就想能借着他一脚踏进这个圈子摇身一变成为人上人,我告诉你,圈子和圈子间,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仿佛很满意于我的一言不发,语气又和缓了许多。
“像我们这类人,最是多情,却也最是刻薄,谁应该处在什么地位,嘴上虽然甜言蜜语柔情万千,但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我没有。”
我低低地吐出这几个字,眼中带着勉强。
我知道我没有,既是说永远没有多余的幻想,更是再说他从来没有对我甜言蜜语,也没有对我照顾有加,从来只有冷言冷语和呼来喝去。
我一直以为许勤待人就是如此冷漠且隔绝,不过听了林岚的话,似乎许勤是只有在我面前才是这副生人勿进的尊容的。
他果然是最清醒的人,清醒到哪怕一点残留的瑰丽幻境也舍不得给我,却让我不知不觉自己编织了一张破旧的网,正打算网住一些看似微小却足够珍藏的幸福时,他却猛地一脚踢烂这张网,顺带让我摔得遍体鳞伤。
他从来都是这般不留情面,来去自如。
“总之你好好想想吧,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支票我就先放到这里了。”
林岚呆了没一会儿就匆匆离开,我坐在客厅沉默了许久,直到晴晴因为肚子饿了蹭着我的脚踝讨吃的,我才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我转过身去房间里挖出一小碗猫粮放到它的面前,看着它餍足地吃着,仿佛这就是此生最幸福的事情一般。
我没来由地想,是否在他们这些所谓的大人物眼中,我们不过是如同宠物一般的存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心情好了赏一个罐头吃,却还要坏心眼地将罐头高高举起,就是想看到宠物为了得到罐头吃而心急如焚用劲浑身解数哀求的模样。
我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它身上柔软的被毛,可这些大人物永远都不会懂,即使是被他们看作玩物的宠物,也是会有感情的不是嘛。
等到夜幕低垂,我从浴室里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大厅里明灭的光斑。
我知道,那是他回来了。
我擦着头发走了过去,他没有开灯,我只好小心地摸着黑坐到他的身边。
今天他难得的没有喝酒,眼神异常清醒。
他指节间夹着的一根香烟是唯一的光源,微弱且渺小。
“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
他难得好心情地和我寒暄,我也赶忙附和着。
“因为晴晴没有躲起来,刚刚才蹭了蹭我的脚。”
我知道这不过是借口,晴晴这个时间早就懒洋洋地睡着了,可是我实在是说不出那是因为我早就熟悉了他的气味和轮廓,毕竟我即将离开他,总要给自己留下颜面啊。
“去把灯开开,我想看看你。”
我听话地起身凭着记忆小心打开了灯,一瞬间的光亮晃得人眼睛有些不适应,我眨了好几次眼睛才适应了过来。
“过来,坐我旁边。”
我乖巧地坐在他的旁边,却在下一秒被他的动作吓到了。
他竟然一把抓过我擦头的毛巾,动作轻柔地将我的头发擦干。
“最近拍戏还顺利么?”
“还好吧,也就剩个收尾工作了,之后估计就要开始接新戏拍了。”
听了我的话,他轻声笑了笑。
“你怎么总是学不会求我呢?你想演什么,我投资就是了。”
他难得的热情和好说话,让我的不安感渐渐加剧。
没错,是摸不到感受不到却紧紧束缚住心脏的不安感。
我想起那些决定要抛弃因为一时兴起养的宠物的人,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总是会在舍弃它们之前,极尽所能给它们一顿丰盛的晚餐,或者心仪已久的玩具,然后趁着宠物开心之际驱车来到遥远的郊区,将它们爱不释手的玩具远远地抛向远方,假装是一次习以为常的接球游戏。
可是等到宠物好不容易找到玩具兴致勃勃跑回来时,等待它们的唯有扬长而去的车尾,明明就在不远处,却拉开越来越远的距离。
我躺在床上,看着许勤宁静的睡颜,就连之前经常紧锁的眉间也舒缓开来,他纠结了许久的一个问题,终于有了解决的方案。
我却隐隐觉得,他的这个决定似乎与我有关。